从哪个角度看博格达峰最美?这是我几年前,行走在阜康市北部唐朝路(即丝绸之路新北道)上时的想法。 大漠落日,夕阳正浓。远方的博格达峰,山根及山腰阴翳在一片蓝灰色的暮色苍茫中,只有高高的山尖,三峰陡立,洁白光亮,一抹霞光游弋飘绕,仿佛海市蜃楼,漂浮在半空中,恰是一个梦境或是谶预。 绝顶的山与古老的路之间,铺满了色温很低,但极富色彩与美感的晚霞。我豁然明白,为什么历代走过这条路的文人骚客,不厌其烦的反复吟咏,不想规避的直笔胸臆,博格达在不断地打量中、描摹中、寄予中,奠定了神山的地位。 试想,不论是骑马还是乘马车,从巴里坤拐到木垒,博格达峰就映入眼帘,那是绝对的地标,一直看着你走过庭州大地。唐代的岑参看到:“千峰万岭雪崔嵬”;元代的丘处机看到:“三峰并起插云寒”;耶律楚材看到:“插天绝壁喷晴月”;清代的宋伯鲁看到:“三峰绝倚傍,终古插苍冥”。几乎所有途径新北道的诗人,都留下了关于博格达峰及天山的诗篇佳句。他们在相异的时空,看到了博格达峰的形态与气质,留下了不朽的文字。 自古以来,生活在山脚下的人们,不论民族、不管信仰,对博格达的敬仰依旧,祭奠神山留下的一些祭台、祭道、寺庙遗迹尚存。由此产生的民歌、谚语、民间故事神话、文人的歌赋诗词等,足以汇编成书。博格达已不仅仅是地理意义上的高峰,更是人们精神的峰巅。 行走在丝绸之路新北道上,的确是观赏博格达峰的绝佳视角。自准葛尔盆地的边缘,仰视南侧的山峦,看云舒云卷,想命运浮沉。即使你处于人生的逼窄,滑入运势的低谷,有如此宏大、宁静的山作陪,还有什么解不开的结,迈不过的坎?阅读移动的风景,就是在感悟人生的启示录。长长的路,悠悠地走,用山的永恒关照我们躁动的心灵,这是更锋锐的视角。 在那一刻,我产生了一个新的行走计划:从东南西北各个角度看看博格达峰。我只是想了却对一个产生神圣之情山峰的好奇。 “南山口对紫泥泉”在纪晓岚的诗里,我找到了看博格达峰的新视点。站在南山口(即现在阜康市白杨河山口),抬眼望博格达峰,宛若一朵盛开的雪莲花,五座山峰,恰巧结构成五片玉色花瓣,幽幽绽放,香飘袭人。这是看博格达峰最柔美、最女性化的视角。 博格达峰东侧有一处鄂博梁。这是古人祭奠博格达峰的地方,也是从东侧看博格达峰的最佳视角。这里的博格达是并肩携手的五峰高耸,玉带缠腰,仿佛神话传说中与恶魔搏斗致死的五兄弟化身。 站在天山天池西侧的香炉台上,从西侧望,博格达峰仿佛一艘泊在群山之上的巨轮,三桅高耸,欲扬帆远航。 我惊异于古人看山的精准。他们选定并存留下遗址和地名的地方,正是远观博格达最好的角度。 在奔向吐鲁番的途中,眼睛舍不得离开的是左侧蓝灰色的山脉之上,白色的博格达峰。从南侧看,博格达峰缺少了几分北侧拥有的雄伟气势,但多了些许万山之山的泰然与大气。 每次空中之旅,只要飞越天山,我都要趴在眩窗上,俯视博格达峰,他非常显眼,头顶的冰川在绵延千里的山峦间,似乎并不大,但显现了他作为南坡、北坡绿洲生命水源的重要地位。看到博格达峰紧绷的、不断消失的白色长袍,隐隐的忧洇湿了心情。不由地想起了那句广告词:或许地球上最后一滴水,就是人类的眼泪。 无语山神,我应该怎样虔诚祈祷,你才肯逆转收起的白袍?在自然的神力面前,人啊你将怎样适存? 第一眼看到博格达峰的真容是2002年6月的一天,那也是我第一次走近博格达,近距离、面对面的端详他。 怀着强烈的愿望和激越的心情,勾画着博格达的模样。可是,悠长、单调、崎岖的长途,一点一点的消耗着体力和激情,在疲惫与恍惚之中,拐过一道山梁,博格达峰猝不及防地闯进我的眼帘,完全被怔住了,哑然了!博格达的尊容绝对出乎我的预想。 远处两座黑色的石山,宛若敞开的山门,从博格达东西两侧山脚起脊,斜线抬升,遥遥对峙,乌黑若漆,天然大开。白头、白须,白袍加身的博格达峰端坐中央,那样神圣、威严、尊贵、安泰、慈祥,散发着悠悠的王者之风。 人在震惊状态,往往思维和感觉是空白的。有那几十秒钟,我竭力在找回自己,魂不附体大概为此状吧!以后的某些安静的时候,我仔细的回忆那几十秒钟,我的魂魄到底去了哪里?是去给山神报到了抑或飞到了半空的蓝云?始终无法参破和复原那人生的几十秒钟。所幸的是出窍的灵魂又安全的回归了,恰巧落到了原处,我只是丢失了魂的几十秒钟,更何况那飞魂可能被山神拿去了!这是幸,对个体的人而言,这是神的眷顾。从此你心中有光,更感敬畏,将一己的命运搁置宽大的宇宙;你拥有了时空,懂得了深浅,以苍茫的眼光环顾四野;你学会了取舍,忽略了机巧,神教会你直抵事物的本质。 当魂还附体后,两眼的泪顺着眼角涓涓而下,博格达啊,我前生一定是你山脚下的一株草抑或是你冰川上的一粒雪。否侧,为什么见你如此伤心,仿佛久别的女儿见到了父亲,千言万语化作颗颗泪珠,任奔流不息。 宿营地选在博格达山前的一块羊背石下,帐篷的门正对着博格达。那个黄昏,穿过窄窄的门脸,我眐眐地望着我的山神,直到最后一抹红霞翩然落幕。 同行的一位摄影师不解地说:我还以为你见到博格达后会激动兴奋,高歌欢呼,但我看你好像很平静! 失语的我,仍然沉浸在震惊的状态中,只愿这种对山神的感觉延续的更长一些,触动灵心的时候,往往是无语的时候。若干年后的今天,算是对这位老友迟到的解释吧。 晨昏中的博格达峰表情极为丰富,色彩更为艳丽,最具有观赏性。那光与影不停的变换,雕塑出一幕幕富有风骨、块感、节奏和韵律的情景剧背景。 暮色低垂,光,收紧了张开的手,在最后的夕阳中,峰与谷、黑与白勾勒出博格达峰的面影,正如周涛先生所言:有着突厥人面型,棱角分明,不怒自威。 当第一缕霞光抚掠博格达峰顶时,光亮来了,温暖到了,瑟缩的草和颤抖的花,走出了夜的荒寒和恐怖,冻僵的表情随着光芒的脚步,逐渐展开了纯真的笑脸并欢快的舞蹈。人也钻出了帐篷,迎接博格达峰的黎明,新的一天拉开了天幕。 站在博格达的清晨,黑与白、夜与昼、生与死、瞬间与永恒,这些人生必然面对的哲学命题,集中合力,袭击你麻木的思维,考验你发达的智力,教会你真实而自在地活着。 看山,得有角度和耐心。看久了山的秉性、气息就灵动起来,人的眼界因此而宽广深厚许多。人就会多一个榜样和依靠。 生活在博格达峰脚下是一种荣幸,到底从哪个角度看博格达峰最美?仁山智水,各取那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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