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梯百级面天聪,路逼青冥似可通。著脚未平身已堕,神仙窗户漫玲珑。”这是南宋张扩《天窗洞》,是当今能找到的最早一首关于雁荡山天窗洞诗。 天窗洞,嵌于大小展旗峰之间。此洞下大上尖,十分险怪。从洞口到洞顶,石路陡峻。将至洞顶时,石路又为山岩所阻,须小心地踏着凿在岩上的石阶,方可攀援而上。凭着洞顶的钢筋护栏,我们的双脚战战兢兢地挺立在洞顶!往东望,两个大圆洞亮亮的,透着光;偏东北方,还有一个耳朵形的大窗洞!我想,难怪此岩洞又叫天聪洞! 俯身下视,岩洞深黝黝的,十分可怕。要是一失足,哪会粉身碎骨吧?为了探测洞的深度,我捡起一块石头丢了下去,只听到石头和崖壁轰轰的碰撞声。忽地想起明代杰出旅行家徐宏祖两次光顾此洞,真叫人赞叹,也叫人佩服不已。 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农历三月十二日,这位抛弃功名、走出书斋的江苏江阴二十七岁的青年徐宏祖,第一次来游天聪洞。他写道:“屏风南去,展旗侧褶中,有径直上,蹬级尽处,石或限之。俯或而窥,下临无地,上嵌崆峒。外有二圆穴,侧有一长穴,光自穴中射入,别有一境,是为天聪洞,则嶂左第一奇也。”当时,他还顾不上去爬天聪洞。 想不到过了二十年,崇祯五年(1632年)五月一日,四十七岁的他第二次重游雁荡,冒最大的险爬入此洞。他在日记中写道:“仲昭与余同登天聪洞。洞中东望圆洞二,北望长洞一,皆透漏通明,第峭石直下,隔不可履。余乃复下至寺中,负梯破莽,率僮逾别坞,直抵圆洞之下。梯而登,不及,则斫木横嵌夹石间,践木以升;复不及,则以绳引梯,悬石隙之树。梯穷济以木,木穷济以梯;梯木俱穷,则引绳揉树,遂入圆洞中。呼仲昭相望而语。复如法蹑长洞而下,已日中矣。” 他从寺中借了梯子,与僮子一起披荆斩棘,架梯在圆洞之下。梯子不够长,就斫下一段木棒横在石间,踩着木棒上;还够不着,就用绳子拉上梯子,悬挂在石隙的树上。就这样,梯子不够接上木棒,木棒不够接上梯子,梯子和木棒都用完了,就用绳子缚在树上……呜呼,要不这样玩命,怎么进得了这天聪洞呢?这是一种了不起的科学冒险精神,多么难能可贵呀! 无独有偶,过了两年,即崇祯七年(1634),江苏如皋的陈善游雁荡,也学徐宏祖爬天聪洞。文云:“展旗之胁,天聪洞在焉,而路不可问矣。卧公曰:‘吾以镰刀代五丁,筇竹为梯筏,必欲得之。’百计牵挽,踵以尻易,颌以膝承,凡二里许,始及洞。初犹稍阔,愈上愈窄,如在牛角中行二百余丈,两壁相倚,止容一人。洞尽,一槛横生,犹门之有限,凭槛俯瞰,陡然魄惊。槛外一洞下悬,不知深几千万仞也。光从下起,以石投之,鉴镗有声,堕板许时。对壁三圆窍,两并一离,石骨缠络,如湖石之有筋。隔山林木,从窍中可望,有又似画人家檐庑间圭窦之状。历观诸洞,如灵峰、碧霄、宝冠、维摩、石梁,当以此洞第一。” 这位陈善,挺有浪漫情怀的:脚不能行走之处,以臀部着地行走(“踵以尻易”);再不然,以下巴骨和膝盖抵在石壁上,作为身体的支点,慢慢移动(“颌以膝承”)。他钻在岩洞中,像似在牛角中艰难地挤着挨着,跋涉了“二百余丈”!而洞顶端有一石槛,槛外一石洞是“几千万仞”的悬崖!其惊险之状,颇多夸张成分,实也令人发指!他不愧为“第二个探洞的徐霞客”,其求实精神实在可敬可佩! “一窍虚灵异谷神,达聪何事在红尘。人间莫道无闻处,天听从来自我民。”南宋周茂良的这首《天聪洞》,似乎让人顿时明了:“天聪原是天老爷留在红尘的几只耳朵,是特地用来倾听民怨民声的哪!这样的天耳朵,老百姓需要,老天爷也需要,它是老百姓与老天爷沟通的“耳朵”,能让它堵塞吗?又岂能堵塞?” 亦如明代诗人王光美所言:“僻洞幽深间道通,吹风透日故名聪。千寻绝壁攀藤上,谁道崔巍不可穷。”世上之奇事奇物,要能成就,那就非得多吃千般苦、力排万种难罗。 如此想来,明代的两位奇人徐霞客和陈善,能冒险进入神奇的陌生的洞穴,梳通天聪洞,其意义的的确确非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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