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万山之祖,小说中绝世武功的练就地,传说中西王母的玉石居所。
古人云:玉出昆仑。昆仑山全长1500公里,现已发现玉矿30多处,其中最大一处是位于且末县的塔特勒克苏玉矿,它有千年开采历史,据考证曾是古时的皇家玉矿,前几年出产了世界上最大的和阗青白玉王(重达10吨)。
对外界而言,昆仑深处的玉矿及其背后人们的生存状态,就像深闺里的姑娘不断吸引着人们去探究。应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旅游局之邀,记者一行十人组成考察队,奔向莽莽昆仑,踏上了寻玉之路。
印象 他的生活调剂就是莫合烟、芭蕾女孩釉彩的铜画
从且末县城出发,越野车行进三小时后,路没有了,干涸的河床边有一排圆石头砌的房子,四处土灰色一片。这就是塔特勒克苏玉矿的转运站。手机进入痴呆状———没信号。
土黄色石屋油漆斑驳的木门上有个意外:用铁钉固定着一幅釉彩的铜画,上面是一位体态轻盈的跳芭蕾的女孩,画面是浮凸的,很有质感。看得出“她”得到了精心呵护,上面没有一丝尘土,保持着新鲜活力。
转运站管理着10峰骆驼,黑瘦精干的修军师傅接待了考察队,他在这里已工作了16年,负责为玉矿点运输生活物资和驮载玉石,每三天往返一回。
将队员们让进屋子,修师傅腿一撑,边卷莫合烟边唠起家常。他今年42岁。16年前,他赶着9峰骆驼从县城出发,整整走了7天才到达转运站,接着又走了两天才上到玉石采矿点。当了四年驼工后,他攒下了钱,在山下娶了老婆,生了一双儿女。说到这,修师傅咧着嘴笑了,豁着门牙。
修师傅有一峰叫大黑的骆驼,跟随他16年了,很勇猛,能驮半吨的玉石下山,比普通骆驼多一倍。所以他很爱惜大黑,平时将大黑野放在距离转运站5公里的河谷里,关键时刻再寻回来用。“上山的时候路过河谷能见着它。”修师傅像是在介绍自家孩子一般,眼睛里充满了怜爱。
修师傅还自豪地说,16年来,他的驼队从矿上驮下来的玉石不计其数,但没有丢失过一块。1998年,香港凤凰卫视的吴小莉来玉矿采访,就是他赶着大黑接送的呢……
莫合烟的浓烟在修师傅面部漫延成白罩子,有股奇特的香味。修师傅说,玉矿点距转运站还有21公里,海拔要上升1000米。除了一小部分玉工踏出的羊肠小道外,基本都是乱石遍布的塔特勒克苏河床,随时都要涉水踏石。
为了第二天赶路,队员们早早入睡。跳芭蕾的女孩、卷着莫合烟的修师傅、大力士“大黑”,一种奇幻的感觉笼罩在那夜梦里。
丈量 久居深山里,16年驼工路,练就了修师傅认玉本领
第二天早八点,考察队徒步出发。修师傅牵着6峰骆驼,驮着木柴、粮食、玉工的书信及考察队员们的行囊,他养的一只黑白花狗也跟随着。
跨过河床,有座形似老者的石山。修师傅称其“玉门神”,即玉石守护神,传说当老人头上有朵白云时,当日采玉必有收获。同行有人跪拜三叩首,有人拱手致敬。虽没见白云,倒是个晴好天气。
徒步路上,开始几公里难觅绿色植被的身影,浑圆的石头躺在河床里,清澈的缓流在石间穿行,两边则是陡峭的灰色崖壁。从5公里开始,河床两边开始偶尔出现树木和草丛。
和记者以往见过的驼工不同,修师傅从不抽打骆驼,也任由它们边走边在路边像吃羊肉串一样撸草吃,而骆驼们似乎也明白主人的心意,干起活来不含糊。考察队幸运地见到了“大黑”,它怡然自得地吃着草,见到修师傅昂起头甩一下,算是跟主人和老伙伴们打了招呼。
中午,在10公里处的古菜地遗址休息,修师傅的午餐是两个馍馍和水。
下午,山势越来越陡,加之望不尽的蜿蜒河床,队员们累得快“劈叉”了。
“我捡到玉了!”有人惊呼。那是块很润的青白色石头,有点玉的意思。其他队员脚底又生风了。记者眼拙,河中捞起的总被他人斥为“糟石头”。
修师傅说,玉矿因风雨侵蚀,小块玉石常随洪水奔流,散落在河床中,打磨掉一些棱角,行话叫“山流水”。一般离玉矿越近分布越密集。16年驼工路,练就了修师傅认玉本领,他曾拣到重八公斤的籽玉。队员们看似普通的石头,他拾起仔细一洗,果然,是块“肉质”不错的山流水。
当天下午五点半,历经9小时,考察队全体顺利到达了海拔2900米的玉矿生活营地。
稍作休息,我们向1公里外的海拔3000米的玉矿点进发。上山路上,每一步都得大口大口地换气。
此前,记者想象的玉石矿一定像座玉山,光可鉴人。到了采矿点,才发现玉矿外观和普通的矿山没多大区别,四处是灰色的石头、石山。
到达采矿点时,考察队恰巧赶上玉矿爆破,“轰”一声闷响后,为了离玉矿洞近一些,记者爬上一陡坡,距离记者十米外就有一个玉矿洞,洞内有许多青灰色的青白玉,旁边几位玉工正在作业。
探访
30多年来,我们考察队中的四名女记者是玉矿上的第二批女客人
傍晚,队员们和下班的玉工一同返回生活营地。
大家都饿了,队员们和玉工一同狼吞虎咽地吃起了晚饭,80面粉蒸的刀把子馍馍和大锅菜,就着大杯高粱酒,吃着很起劲。但队员们没勇气尝试玉工自认最解乏的莫合烟。渐渐,不善言辞的玉工们打开了话匣子。
玉工是个寂寞的职业。每年3月上山,11月下山,整整九个月呆在矿上,所需给养均由修师傅的驼队运输。在这清一色的男性世界,手机没信号,也没有座机电话,仅有的一部卫星电话,因为话费昂贵,一般只做业务联系用。生活的调剂就是DVD、收音机、高粱酒和几本古典名著。因此,修师傅成了他们与外界联系的特殊纽带,玉工们见到“信使”都感觉像亲人般。
关于这里恶劣的自然条件,老玉工们有句顺口溜“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一日过四季,常年雪花飘”。常常有吃不了苦更耐不住寂寞的年轻玉工偷偷跑下山。矿领导认为这是人之常情,也不会执意挽留。但更多的玉工们留下了,因为收入还不错,另外也是因为渐渐喜欢上了玉石。
考察队中四位女记者是稀客,据说是70年代建矿以来,继凤凰卫视吴小莉之后到玉矿的第二批女客人。那一晚,女队友为玉工们演唱了民歌,受到热烈欢迎。当女队友与玉工对视时,他们总是很腼腆地低下头。
第二天一早,记者洗完脸后在院子里涂防晒霜,竟发现不远处站着十来个玉工,一直盯着记者看。这一来,记者反而不好意思了,赶紧擦了三两下就回屋。
考察队要返程了,修师傅的骆驼们也满载好玉石和玉工们给家人的书信。最后合影时,修师傅和这些可爱的玉工们个个将自己打扮得清爽利索,脸上绽放着温暖的笑容,这些笑容也镌刻在每个队员记忆相册的深处……
记者手记
每段路程都是美丽的,路上的人、路上的景、路上多彩的故事。玉石之路上,赶驼人修师傅和他背后的玉工战友们带给我们的震撼,远远超出了玉矿本身。
看似风景单调的玉石之路,走得十分值得。走进风景深处的驼工和玉工们的生活,我们才理解到了玉石文化的深层内涵,并疯狂爱上了和阗玉,爱上了昆仑山,爱上了这段承载几千年文明史的文化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