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会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我认识Rocky的那个下午,他的留学延签被拒,一个月内就要打包回国。
阴雨天的温哥华一向让人忧郁,但我心里却尽是轻松。拒签或者现在会让他难过一下子,可在我看来,留下倒更有可能耽误了他的前程。
那是个星期二的下午。之前的那个周末,朋友给我电话,说一个小留学生留学延签需要面试,问我是不是可以帮忙翻译一下。当下的第一反应就是,留学还需要翻译,别说移民官了,连我这一关都过不了。
然后就和Rocky通了电话,了解他的情况。今年20岁,父母在国内做建筑业,当初找了留学中介送他出国读书。第一所学校读了一个月,他发现课堂上经常只有他和老师两个人,其他人几乎就不来上课;第二个月,他了解到学校要求他托福过550,每门课成绩达到B才可以升读BCIT,“我心想,我本来托福考过 550就可以上BCIT了,干吗还要那么辛苦在这个学校读到B?!”他的声音里尽是不屑,“于是我就回国玩了一两个月。”
再回来的时候,他开始读语言,决定只考托福。按照他的说法,又是2个月之后,北美托福考试改制,学校不再offer新的考试课程,他的学习又不了了之了。
第3所,严格说来不能算是学校。一个他之前学校的老师在某学院租了个教室,他去混了一个月,后来那学院把老师赶走了,他们这些学生就更不用说了。
于是,又有了第4所学校。刚刚结束第一学期的课,他的签证就到期了。于是开始申请延签,移民部认为材料不足,需要面试了解更多的情况再做决定。
我不是没听说过这些所谓小留学生的问题,也不是对这些私立学校开了关关了开的情况一无所知。只是当这些事近在眼前,我才意识到中国政府今年年初的那一道加拿大私立学校留学预警是多么必要。从去年至今,加拿大出问题的私立学校一间接著一间,倒霉的还是那些可伶的孩子。据报道,安省还有一所私立学校关门竟然怪罪到中国政府头上,实在是可笑至极。自己办学不负责,还不允许人家不来读了呢。
“还有多久要读?”我问他。
“那谁知道!”他说,“反正4个月一个学期,读呗!”
沉默……
“哎,你能帮我写个学习计划吗?”他说,“噢,还得帮我看看,他们都需要我带些什么材料。”
沉默……“OK,但你至少得给我个中文概要。”
“真麻烦。”
然后我们交换了MSN,他说他会在当晚写完发给我。星期二上午,Rocky打电话过来:“我刚刚把学习计划发给你,你快帮我翻一下。急死了,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我真想用一句“没空”把他给打发了,可又觉得那样做实在不够厚道。“好吧,那下午见。”
我们约好了两点在停车场见,我看见他站在黑色跑车旁边冲我招手。倒是一副憨厚的模样,“紧张死我了,我不到一点就来了。”
我心里却只有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OS。我一个平日里同情心很容易泛滥的人如今却多少有些看热闹的心态了。耳边还是他的絮絮叨叨:“这要是被拒了,我还不得被我妈打死!”
“其实我倒没什么,这边的女朋友才难过勒。”
果真如我所料,移民官见到我的时候就是一愣。“翻译?你不是来留学的么?”尽管问题是对他的,可看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还是没有恪守仅仅做一个翻译的职责闭紧嘴巴。“我们是朋友,他大部分都听得懂的,只是担心一旦听不明白,我来解释一下。”
移民官那一个白眼绝对是个不祥的预兆,我心里已然咯登了一下。
接下来应该都是例行的问题,Rocky也吭吭哧哧地能自己回答几个问题。只是偶尔让我吃惊一下。移民官问:“你什么时候高中毕业的?”
他问我:“哎,三月怎么说来著?”
“March!”
然后他故作神秘的跟我说:“我高中根本就没毕业。”
是的,从他的仪表、动作和说话的语气,我一早就猜到他不是个认真读书的好学生。我只是不明白,他的父母如何放心把这个儿子放在千里迢迢的远方?记得中领馆教育组参赞薛亚霏曾经说起过这个话题:“父母在身边管教著,你孩子都读不好书了;你怎么能相信他一个人在太平洋对岸自己管自己,就变了样成了才呢?”
我们不能说这样的父母就完全不负责任,有时候他们听了太多关于出国留学的美好传说,或是广告宣传,就误认为出国和前途钱途之间是可以画等号的了。他们抱著一个好的动机,只是事实上,他们也不了解。但是,一个孩子的未来似乎不可以建立在一个不了解而做出的决定上。很多时候,作为父母,在孩子的未来选择上,要负更多的责任和重担。
移民官拿出手里的出勤资料,“请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一学期30堂课就出勤了9堂?”
“嗯……”他说,“嗯……我不是买了一辆车嘛,是和我roommate一起买的,而且主要是他付钱。可他不会开车,我就来当司机。他可懒了,早晨上可从来都起不来,我就只好等著他,等啊等啊的,上课就来不及了……其实你看,我有进步的,之前那门课我只上了五堂。”
“5堂课到9堂课算是进步的?” 移民官的腰背一下子直了起来,瞠目结舌,“那你没上课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嗯……”他维持著一贯的慵懒,我已经开始怀疑他或许是个成大事的人才,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处变不惊,临危不惧?
“早晨起不来,睡觉;醒来的时候,上课又晚了,就打打游戏了。”
这回瞠目结舌的换成了我。
惊讶于他的诚实和坦白,如果是我坐在那张被拷问的椅子上,一定如坐针毡,怎么著也尽力编个理由。可转念一想,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也实在没什么好编的了。
我几乎可以看到移民官眼里的怒火。她站起来,“你在这里等,我已经做了我的决定,只需要做好材料,拿过来你签个字。”
“你做好准备吧,估计被拒了。”我对他说。
“会吗?”他还心存侥幸。“幸亏我还没说自己经常喝酒唱歌,宿醉不醒呢……”
15分钟之后,他还在问移民官:“Why? Why?”
移民官的声音很严厉:“加拿大给你的签证叫学习许可,是让你在这里学习的,不是让你在这儿玩的!”
收拾材料,走出移民部的大楼。
“再也不回来了,这鬼地方!”
“你说我要是考过了托福,是不是回来容易一点?”
我不知道,小朋友。我知道你考过了托福回来会容易一点,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考过托福??如果你持续如今的这种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