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见识过他那如暴风骤雨般的怒火之后,我游泳的欲望已不那么强烈了,不安的感觉在心中挥之不去,在想是不是该找个借口道别。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友善健谈,我对他的好奇渐渐战胜了不安。
Tom说,自己有八分之一印第安血统,所以眼睛和我一样是黑色的。他是阿富汗战争的退伍老兵,因为受伤提前退役,虽然今年才36岁,已过上退休生活。
“你属于什么兵种?”我问他。
“步兵。”
我心头一紧,脑海里立刻闪现出那一幕幕惨烈的巷战场面:子弹在空中乱窜,鲜血从身体涌出……
“你……杀过人吗?”问完我就后悔了,但覆水难收。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呆滞地盯着我,然后,嘴角微微一颤,脸上露出一种有些扭曲的表情。短暂地沉默后,从他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是的,大概二十个。”
我不知如何接话。
“但他们都是恐怖分子!”他突然提高声调,仿佛是在为自己辩护:“我只是杀死那些想杀死我们的人!”
我木然点头。
他转身,继续向主屋走去,看起来六神无主,边走边重复:“是的,我只是杀死那些想杀死我们的人……”
我跟在他身后,气氛有些尴尬,我故意提高嗓门:“我得先去车里换下泳裤。”
听到这话后,他仿佛从梦境返回到现实世界,“你来我屋里换吧,车子空间太小。”
进入他的房间,“脏”和“乱”已完全不足形容——地上堆满各种垃圾,几十个啤酒罐,数不清的报纸杂志;盒子里残留着发霉的披萨;地毯上布满烟蒂烫伤的痕迹;各个角落都散布着臭袜子、汗衫、内裤等;茶几上有一堆伏特加酒瓶;蟑螂有恃无恐地觅食,各种昆虫横行霸道……唯一干净的墙角里,摆放着一匹小孩玩的摇摇马,周围散落着一些玩具。
这和房子光鲜的外表简直是天壤之别。我胡乱推测,大概Tom结过婚,还有小孩,看起来他们应该已经离婚,他孤身一人,渐渐“沦落”到如今这般份田地。
走在房子里,食物腐烂味、尿骚味、臭味、霉味等等,各种难以言状的恶臭扑面而来,我只得强作镇定地问他:“我去哪里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进入卫生间,抽水马桶已泛黄,水龙头不停地滴水,到处是锈迹斑斑。我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强忍着不适感,加快脚步离开。
4
“你有枪吗?”在那令人恶心的客厅里,他冷不丁地问我,然后又马上修正:“你在中国有枪吗?”
之前,我们从未讨论过这个话题,他这样问显得很唐突。我说:“没有。在中国私人枪支不合法。”
“这太无耻了!”他透着鄙视和愤怒。
他的反应让我很快回想起那张不干胶上的口号。我可以肯定,他应该是一个狂热的枪械爱好者,也是私人持枪权的坚定捍卫者。我敷衍道:“嗯,还是你们美国自由。”
说完,继续朝大门走去。
“前几天,有贼进入我的房间偷东西。”他又没头没脑地扯出一个新话题。
我还是有些敷衍:“是吗?”
“是的,我的AK47被偷了!”他有点神经质地补充道,“他还偷走了弹鼓,里面有100发子弹。”
“啊。”
他又神秘兮兮地向我靠过来,轻声说:“很奇怪,我有很多枪,他没偷那把更贵的M16,只偷走了AK47。”被他这么拖住,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很不耐烦,没等他说完,就插话问道:“哪里下水比较好?”
他似乎也没有丝毫不悦,建议我在主屋一侧的码头下水,因为那里水域开阔,水深合适。
我丢下一句“好的,走吧”,夺门而出。
湖水平静,像埋藏着屈死的冤魂
这里的水面开阔很多,可以称之为湖,但湖水像中药一样呈褐色,能见度不高,只能依稀看见水面下枯败的莲叶。无风,水面平得像一面镜子。附近的房子漂亮干净,但是似乎都没有什么人气。周遭死一般寂静,连乌鸦叫声也消失了。
游还是不游?我骑虎难下。游吧,种种迹象都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游吧,我已经换好泳裤,光着身子站在湖边。Tom正拿着手机,等着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陌生的中国人在他们家后院游泳。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象征性游几分钟。
我用手试了一下水温,略高于摄氏十度,温度刚好。为了速战速决,我放弃热身,直接跳入水中。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