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移民天堂”不再淡定？

　　5月12日凌晨4时左右，一辆名贵法拉利跑车在新加坡市区一交叉路口与一辆出租车和一辆摩托车相撞，法拉利车主当场死亡，出租车司机和车内一名日本籍女乘客在送医后不治。车祸还造成另外两人重伤。法拉利车上还有一名20多岁的女性，侥幸逃过一劫。

　　事后证实，跑车车主马驰，31岁，来自中国四川。同车的年轻女伴也是中国籍，但并非马驰的妻子。

　　据马驰家人透露，马驰从事金融投资，工作非常忙碌。当晚趁夜驾着刚买不久的跑车外出兜风。这款法拉利跑车为限量版，售价约140万美元。在新加坡只有8辆。

　　至此，“中国人”、“法拉利”、“富豪”、“撞死人”，“凌晨4点”、“年轻女伴”，这一系列字眼，足以引发丰富联想。而无论是在新加坡的街谈巷议，或是网上讨论，都夹杂着一股令人感到陌生的“排外情绪”……

　　法拉利车祸，肇事车主遭声讨

　　人们凭经验断定，这么年轻的“法拉利富豪”，不可能是靠自己赚的钱。他肯定是“富二代”。而凌晨4点，撞车的地方又离酒吧集中的夜生活场所不远。这一切似乎都增加了车祸的“故事性”。

　　于是，网上各种传言开始不胫而走，对法拉利车主的谴责声此起彼伏。

　　后经当地媒体报道，以及家人和朋友的澄清，马驰并非富二代，而是一名年轻有为的“投资达人”。朋友对他的描述是：好客、友善、非常疼爱家人。他有一名3岁的女儿，妻子目前怀第二胎。他们一家是2008年移居新加坡的。死者生前是新加坡一个中国新移民社团——天府同乡会的活跃成员。

　　由于网上骂声四起，不论是本地网友或中国网民，都严厉抨击马驰。尤其在车祸原因未明时，加之网上传言又有多处不实。这引发了马驰的堂妹与网友激烈争辩，在捍卫自己堂哥的同时，她也谴责网民的“仇富心理”。而新加坡网民的谴责声浪，在仇富情绪之外，更夹杂了一部分积蓄已久的排外情绪。

　　后来，一段车祸现场的录像在网上曝光。这是由另一位出租车司机提供的、车内行车纪录器所拍摄的画面。当时这辆出租车行经同一路口。前方红灯转绿后，与它并排的一辆出租车起步较快，行至路口中央，一团红影从左侧高速飞驰而来，就在摄像机镜头前，直接冲向行驶在它右前方的那辆出租车，将它拦腰撞毁。整个过程不超过1秒钟，场面骇人。

　　这段画面使网上再次掀起对法拉利车主的声讨。不少中国新移民认为，“法拉利堂妹”，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就算你不是富二代，就算你是靠自己成功的。可你闯红灯!你再成功、再有钱、再法拉利，也不能无视交通安全，无视他人的生命吧!

　　中国移民自发吊唁受害者

　　在这起车祸中的3名死者，出租车司机是最后一位去世的。他被送入医院后经过39个小时的急救，终于未能挺过这一关。而这段时间不仅牵动着家人的心，也在媒体的报道下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

　　这名52岁的出租车司机，是家中唯一的经济支柱。他育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目前都在求学阶段。据死者妻子透露，长女刚从当地理工学院毕业，丈夫原打算供女儿继续上大学深造，女儿因为看爸爸工作辛苦，还在犹豫中。现在看来，什么都不用想了。她说，在孩子们眼中，死者是个好父亲。

　　意外发生后，有媒体采访，问他们一家人是否感到气愤?死者妻子表示，目前还不知道事情的经过，一切交给警方调查。现在最重要的是办好丈夫的身后事。

　　这些报道很快引起新加坡当地中国移民的关注。他们通过微博传递消息，纷纷表示愿意捐款。有博友还向大家介绍了本地治丧礼仪和风俗，以及如何前往吊唁、捐帛金等。在治丧地点公布的第一天傍晚，有新移民就前往灵堂吊唁，并送上帛金。他的行动在网上起到示范作用，之后又有不少中国新移民前往吊唁。

　　但是这些中国网友的善举，并未在第一时间引起各路媒体的重视。相反，网上那些带有排外情绪的极端言论，却通过法新社的一篇报道，进一步引起轩然大波。新加坡真的排外吗?

　　法新社在5月14日的一篇报道中称，“法拉利撞车事件”余波难尽。新加坡民众的排外情绪因这场车祸进一步点燃，当地一些网站涌现大量攻击中国侨民的帖子，有称其为“富豪蝗虫”。“将中国人赶出新加坡”的声音，也在网上此起彼伏。

　　报道还说，事故发生后，不少社会团体攻击新加坡政府的移民政策，称目前的政策正在让新加坡“变得拥挤而危险”。

　　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报道被中国媒体大量引用。一些媒体还根据这篇报道的口径，做进一步跟踪和评论。由于报道中提到的排外情绪主要是针对中国人，有些国内媒体于是将“排外”说成了“排华”。

　　显然，这些媒体并不了解新加坡的情况。

　　新加坡有近八成国民是华人，而海外华人无论是第几代，他们的父辈或祖辈来自中国，这一点无可否认。对这样一个以华人为主的国家而言，“排华”的说法怎么可以乱用?

　　另外，所谓事发后“有不少社会团体攻击移民政策”的说法，也令人匪夷所思。事实上在本地媒体从来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新加坡的社会团体，最近曾做出过这样的表述。这个说法显然不负责任。

　　至于说，新加坡的网络上出现大量针对中国人的排外言论，报道者似乎也不了解，这类极端言论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与其说是车祸造成了排外情绪，倒不如说是有人在利用这起车祸，极力散布排外言论和情绪。

　　“反对移民政策”不同于“反对外来移民”

　　众所周知，新加坡是一个欢迎外来移民的国家，甚至被外界誉为“移民天堂”。但最近几年，新加坡人普遍抱怨移民涌入的速度过快。尤其在2008年金融海啸后，通货膨胀居高不下，房地产价格迅速腾张，给中下层民众造成极大压力。而基础设施，尤其是公共交通，似乎无法应对人口的快速增长。地铁和公共巴士的拥挤程度，以及最近地铁中断事故频发，都使民众怨声载道。其中有人自然会迁怒于政府的外来移民政策。

　　而这一情况在去年大选中被反对党重点攻击后，似乎更加恶化。不过有一点必须清楚，反对政府的外来移民政策，不能简单的等同于“反对外来移民”或“排外”。因为反对移民政策的新加坡民众，主要还是针对政策制定者的。或者说，他们反对的是外来移民人数过快增长，而不是反对移民。

　　事实上，新加坡人与新移民的隔阂，不是只针对中国人的。由于新加坡是一个多元种族、多元文化的国家。这里也有其他种族的移民，来自其他不同国家。其中人数较多的还有印度人。事实上，本地印度社群与印度新移民之间也有矛盾。这早已引起政府关注，过去几年推出各种措施，积极强化社会融合。

　　不过这几年也出现一些争议事件，远一点的如张元元事件(指拥有新加坡永久居民身份的中国公民张元元参加中国60周年国庆阅兵引发的争论——编者注)，近一点的如中国留学生骂新加坡“狗比人多”的事件，都加剧了新加坡人与新移民的隔阂。在法拉利车祸之前，本地也有多起涉及中国人的致命意外，如前不久一名中国劳工抢劫出租车司机造成致命车祸，以及中国籍巴士司机撞死一名本地路人等，都为这次中国富豪的法拉利车祸引发的议论做了“铺垫”。

　　排外不是新加坡的主流

　　虽然存在排外现象，本地人与移民或外籍人士的隔阂也有恶化的趋势。但新加坡的社会主流并不排外。

　　事实上，就这次车祸而言，多数新加坡人都明白，这毕竟只是一起交通意外，没必要与肇事者的国籍或移民政策扯上关系。网上的耸动言论未必能得到多数新加坡人的赞同。外媒以网上言论来以偏概全，在新闻处理上显得并不专业。

　　5月17日，在车祸中去世的出租车司机当天出殡。他的妻子受访时重申：“不会责怪任何人，希望让一切都成为过去。”她也感谢热心公众的慰问与援助。她说，这几天有许多不认识的人到灵堂吊唁，当中包括不同国籍的人，这使他们一家深感安慰。

　　新加坡副总理张志贤当天也通过网上留言表达对死者家属的慰问，同时表示将督促交警更严厉对付超速或鲁莽驾驶的行为。他也呼吁：不要责怪外国人。他说，这些天许多新加坡人与外国人都对死者家属表达支持与鼓励，展现了大同的人性，他为此感到欣慰。

　　5月18日，新加坡《联合早报》发表社论《不应让跑车事故主题失焦》。社论指出，作为一个必须对外开放，与各国广结善缘才能生存的国家，新加坡绝不能让外国人留下排外的印象，这对国家和人民的利益都是不利的。就此事而言，若任由这股不健康的仇外和仇富情绪蔓延下去，显然会为新中两国人民的友好往来投下阴影。

　　社论同时呼吁，让此事回归基本面，也就是交通事故本身。即跑车是否适合在新加坡公路上高速行驶?

　　“有三个家庭因为这起跑车事故而支离破碎，人们应该把关注重点放在如何防止类似事故再次发生，否则不但对不起死伤者及家属，也错失了从中吸取教训的机会。”（作者：李叶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