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比亚年轻人易卜拉欣说,“我们爱美国、爱法国,我们爱一切热爱自由的国家,因为我们不自由了42年,受够了。”
班加西的街头青年,革命不忘扮靓。
15岁的阿克伦,也卷入了战争。
班加西街头卖烤鸡的青年。能有一份工作成为利比亚年轻人的最大愿望。早报记者 刘行 利比亚现场图片
班加西的网吧,更像是游戏机房,十几台电脑全都连不上网,坐在里面的年轻人都在联机打CS,他们享受着虚拟世界里的“爆头”画面,各个都把自己幻想成狙杀卡扎菲的神枪手。
“哈比比、哈比比……”阿拉伯情歌响起,几个大男孩全都忙不迭拿起手机,有诺基亚N97、三星5830、摩托罗拉MILESTONE。最后,他们发现原来是用G2手机的那位铃声响了。“嘿,你就不能换个铃声吗?!”有人因为游戏突然中断,抱怨着。
用G2手机的那位嘟囔了几句,走出网吧,在数码一条街上走了两分钟,步入家卖盗版碟的小铺,玩起PS游戏机里的《实况足球》游戏,选的是他最中意的曼联队,不过他玩的是张老碟,里面还有“叛徒”C罗,他在操控这位葡萄牙巨星时,总要用英文粗口问候一下。
“平时不玩游戏,还能干嘛?我们又没有工作。”这位青年告诉早报记者,“我们都是大学毕业,那边还有博士呢,又能怎样,卡扎菲不给我们活干,我们就只能这么晃悠着。”
与他有同样类似烦恼的,是无数利比亚青年人。利比亚全国人口约为650万人,15至35岁青年人口占总人口的79%。事实上,不止利比亚,这次从突尼斯引发的“阿拉伯之春”,有一个明显特点,就是在爆发骚乱的国家里,人口结构畸形。据多个人口统计信息来源反映,这些中东和北非地区15-29岁人口占到了总人口的最大比例。
更严重的是,这么多的雄性荷尔蒙无法消化,根据国际劳工组织的数据,目前已知的年轻人失业率最高的地区是中东和北非,两地的失业率均约在24%。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估算利比亚失业率为30%。由于利比亚GDP严重依赖石油,使得该国无法消化新劳动力来刺激经济增长,利比亚的人口结构红利,反而变成了沉重的负担。“卡扎菲给过我一次面试机会,一个月50利比亚第纳尔(约合人民币269元),让我去干清洁工,我猜连埃及人都会嫌弃的。”用G2手机的青年抱怨道。
这些阿拉伯世界的年轻人,正面临传统与现代、西方与东方、封闭与开放、民主与独裁、理想与现实、宗教与世俗的巨大冲击,而一旦有外力促使,这些夹缝中的青年们,就会瞬间迸发出不可遏制的愤怒力量。
互联网革命的冲击
没钱并不妨碍这些年轻人旺盛的购买力,地中海北岸的法国、意大利刚刚开过男装新品发布会,次日,地中海南岸的班加西的服装街上就摆出了仿冒品。一个星期后,班加西的无业青年们就能买到最新款的Y3和D&G,当然,这“零花钱”都是老爸给的。
利比亚也有“啃老族”吗?法瑞斯・阿里听到早报记者的疑问后,摇头说道,“不能这么说,大家族里总会有人工作,有人找不到工作,但利比亚人就爱互相帮助共渡难关,而且其实每个人都在做着一些小买卖,只是收入不太稳定而已。”
新款的汽车,变频空调,新上市的手机……走在班加西街头,随便进入一家外表看来有些简陋的小店,都会有令人诧异的发现。比如在一家不起眼的手机店里,三星最新款的Galaxy平板电脑就赫然摆在了展示柜里,老板开价1000利比亚第纳尔(约人民币5380元),“价格好商量,我还可以送你一些软件。”老板递上一根烟,热情地推销着。
不过在班加西,时尚潮人们却很少知道iPhone、iPad,“因为苹果很多软件需要信用卡购买,这是一个问题,我们习惯了现金消费,还有一点,网络不是太好,下载速度不够。”实际上,苹果的许多产品都没有在利比亚正式发售,即便有的卖,也大都是一些“水货”。在迪拜机场玩过iPad的法瑞斯说道,“我们这里流行玩PS,年轻人在一起打得最多的游戏就是《实况足球》。当然是盗版的。”
由于利比亚严格的数码制品审核制度,再加上在该国的独家代理权谈判都绕不开卡扎菲家族,利比亚人的娱乐生活,有时不得不跟“盗版”联系在一起。影碟店里,CD和DVD货架上摆着的,大都是一些包装粗糙的盗版货,“我才不会花钱去买那些东西,你知道吗,我们这边有很多字幕组,很多好莱坞电影,只要一上映,就有网民会把他们上传到一些论坛上,配上阿拉伯语和英语双语翻译。”法瑞斯说,他的英语就是这么学来的。
市场调研公司TNS去年进行的名为“数字生活”的调查发现,埃及、沙特阿拉伯等中东国家的人民在使用互联网方面排名领先。该项调查关注的是网民在互联网逗留的时间和人们对互联网技术的态度。在埃及今年初的大规模示威中,互联网更是起到了非同寻常的作用,年轻人通过Facebook和Twitter等社交网站及手机短信动员。不过,在班加西,因为卡扎菲政府封锁了互联网,所以只有在极少数地方才能连接网络。
正在变化的性观念
15岁的阿克伦早就属意三星5830手机了,这个利比亚大男孩了解这部手机的全部性能,“Android系统,能装很多游戏,存储空间大,屏幕也大,以后看电影也方便。”
然而,他的父亲――一名叛军高阶将领,正忙着指挥军队与政府军作战,没工夫满足小儿子的愿望。“将就着用这部手机吧,就是内存太小了。”阿克伦现在这部“破”三星手机里,装满了美国朋克乐队GREEN DAY的专辑,此外还有塞内加尔歌手AKON的最新主打歌。
“来,给你看段视频,”阿克伦憋着坏笑道,他的手机里装满了恐怖小电影,“都是从网上下载的。”阿克伦腼腆地说,这是用来和女孩子搭讪用的,尽管家里已经同意他与女生“礼节性”交往,但他至今还没有找到女朋友。
法瑞斯却有另外一种烦恼,“我以前的女朋友太爱吃醋了,我跟其他女人多说几句话,她就会跟我吵架,所以么,就分手了,现在我有许多女性朋友。”法瑞斯有两部手机,专门就是应对不同女友的,“要知道,利比亚可是个穆斯林国家,未婚女性是不能住到别人家的,所以车就是个谈恋爱的好地方。”法瑞斯演示着他那辆日产骐达驾驶座与副驾驶座躺平成180度的样子。
不过他随后又补充道,“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的关系很纯洁,就拿我跟我前女友来说,别说接吻,就连牵手都没有过。利比亚人很珍视贞操的。”然后,他又话锋一转,“但利比亚未婚男子很少有处男了,我们都会去迪拜、巴林那些开放的地方,喝酒,和女孩子们‘聊聊天’。”
认同穆斯林身份
相比埃及和巴林两国,利比亚社会显得更为世俗、亲西方。卡扎菲推行的“绿色革命”里,有一条便是“男女平等”,他的身边有着一批不戴头巾的女保镖护卫。正因为此,班加西的女孩子们都自觉自愿地戴上头巾,以示自己皈信伊斯兰教的虔诚。
“卡扎菲总爱说我们是一群受基地组织蒙蔽的年轻人,是走上歧途的假穆斯林,我觉得这简直就是个笑话,虽然我不太去清真寺,但我自信是一个真正的穆斯林,一个温和的穆斯林。”法瑞斯坦言,自己总因为睡懒觉以及贪图玩乐,忘了一日五次的祷告,“但我身边好多人也都如此,信仰是需要发自内心的,而不单单只是个仪式。”
易卜拉欣是法瑞斯的好哥们,他蓄着“标准长度”的络腮胡,他在“革命”前所学专业,经常被法瑞斯拿来取笑,“他居然在学卡扎菲的什么革命理论,什么第三世界,真是太可笑了。”易卜拉欣反驳,“我只是想了解,这个疯子究竟干了什么。”
“你会感到一种悲哀,在利比亚,卡扎菲处处都在搞个人崇拜,他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去膜拜他,而不是遵从安拉,让我们去熟记绿皮书,而不是古兰经。这造成年轻一代信仰的混乱,我们从父辈那里传承着穆斯林的身份,但却没有办法去真正与安拉接近,这导致很多人精神上的迷茫。”易卜拉欣用一种哲学系学究的语气感慨着。
“也许新的利比亚需要强化伊斯兰教,但这不代表我们要成为第二个伊朗,很多人都把伊斯兰教和民主化对立,我感到很奇怪,难道穆斯林世界就只配暴君统治。”易卜拉欣说,“我们爱美国、爱法国,我们爱一切热爱自由的国家,因为我们不自由了42年,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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