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中国最忠实的追随者

　　早在1979年时，我还在读小学，那时印象最深的事件之一就是，中国与越南这个昔日好得不得了的好朋友之间打了一场恶仗。原因是越南侵略中国。幼小的年纪已经有点想不开了。昨天的课文还在大谈“我们的朋友遍天下”，而遍天下的朋友中，最好的朋友之一就是越南，与朝鲜一样，都是用鲜血凝成的友谊，还没有过两年，这友谊就中断了。报纸上被越南轰炸后的照片，惨不忍睹，看完后令人热血沸腾——不打一打这狗日的越南，看来是不行了。“对越自卫反击战”就这样拉开了序幕。直到我上高中了，还拍有一部反映对越自卫反击战的电影——《高山下的花环》，是由作家李葆存的同名小说改编的。我上高一时，组织全校师生观看，然后还组织影评比赛，我写了一篇《一门好大炮》的影评，竟然获得第一名。现在想想，那时的思想很幼稚，很简单。但是，那时就受那样的教育，也只能够有那样的想法。现在才知道，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那场战争其实是没有必要打的。越南当时入侵柬埔寨是因为红色高棉的屠杀，越南兵侵入柬埔寨是受到柬方高层人士的力邀的结果，就当时红色高棉的绝色恐怖而言，越南确实是在做一件解救柬埔寨人的事业。但当时红色高棉的靠山是中国，中国自然是要出兵的。今天来看，那些战争当初都是有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的。战争，即使师出有名，也是可怕的。

　　越南，这个耳熟能详，却多少有些神秘的国家，在二十多年之后，竟然就这样呈现在我面前了。现在听到的声音就是：中国与越南还要再打一仗吗?我倒是感觉越南与中国最像。如果说这个世界有两个国家最像兄弟一样，那就是中国与越南——游越南仿佛游八十年代南方的中国。真的，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国家与中国这样相象了。

　　清康熙——我认识的第一个越南人

　　从广州踏上飞往越南胡志明市的直达飞机。刚好与一个越南姑娘坐在一起。那时她已经落座，我的座位靠近窗口，因此，她离开座位让我进去。我看到一个长得与中国姑娘一样，却又有一些不那么相同的女孩——我见到的第一个越南女，竟然是这样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身材苗条匀称。后来我才知道，类似康熙这样的身材，在越南几乎都是。他们几乎没有那种胖敦敦的女人。可能是饮食上太缺少油水吧。以素食为主的越南女人，有个好身材是自然而然的。我开始以为她是中国人，我把手中的《广州日报》顺手分一些给她看，她摇摇头，说看不懂。然后，我用英语问她是否会讲汉语，她竟然用汉语说：“会的”，我才知道她原来是越南人，家就在胡志明市，也是越南经济最发达的城市。然后我发现她汉语讲得还不错。随着交谈，我后来才知道，她是宁波大学中文系的留学生，学了几年汉语了。听说已经基本没有问题，但是，阅读与写作还是有点困难。然后我看到她读一本杂志，上面的全是英文字母，但是，我一个单词也不认识。寻问之后才知道，这就是越南文。她的名字也很奇特，非常中国化的名字，而且也是非常男性化的名字。她在一张空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陈清康熙，姓陈，名为清康熙。字写得很稚嫩，这种汉字对于80后的越南孩子来说已经是很陌生了。因为越南的文字已经完全字母化。采用了英语26个字母中的22个，另加中国汉语拼音的声调，就构成了越南文字。她说，这个名字虽然有点男性化，但是却是有点来历的。这是她做大学教授的父亲的一个很有学问的朋友，在她出生时给取的名字。姓陈，估计祖籍也是广东人。清康熙，就是清朝的康熙的意思。越南人对清朝时的康熙皇帝有着刻骨铭心的印象。因为，那时越南完全是中国的附属小国。一直到清朝末年，仍然如此。至少数百年来，越南就是一直跟在中国的屁股后面，亦步亦趋的。越南在一百年前还是沿用中国的汉字，发音基本上是以广州白话为标准音。以前越南基本上说广州白话，写中国汉字。后来，越南被法国殖民后，法国有一个著名的教士用法语的字母，根据越南人的发音，重新创造了自己的文字。因此，越南人所拥有的文字，其实是法国人创造的，而且早已经是拼音化了的。我问康熙，在小学几年级就能够自己阅读，她说三年级时，就基本上解决了阅读问题。因为，只要在一年级学会了拼音，就能够见文识字，不会有阅读的文字障碍。不用特别记单词了。相反，汉语学起来实在吃力。康熙说，她在宁波大学读了四年中文系，现在阅读中文书籍还很困难，写就更难。她还说，宁波与宁波大学，在越南根本没有知名度，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大学。之所以去这里留学，是因为宁波大学去到他们那里打广告。来了之后才知道，她其实可以去浙江大学，更有名气，奖学金也更高得多。她的中文表达，有时还是有一些障碍，特别是有时也会因为某个单词记得不准而无法表达。她在说自己的父亲曾经是一位化学教授，现在是做古董生意的时，“化学”一词无论怎样都想不起来，然后她突然想了一个表达方法：说水是由HO组成的分子。然后我恍然大悟，是化学教授。我问她对中国名人了解哪些，问了孔子、孟子，她都说知道，但是，也仅仅是听说过人名而已。毛泽东、周恩来也是知道的。但是问到1979年的中越战争时，她却不知道。因为他们的历史课本上没有提到这事。只是说到中国与越南一起打美国鬼子，抗击法国殖民统治之类。也许，中越那场战争，无论对中国，还是对越南，都是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提及都是很尴尬的。现在有人又提到还要为南海诸岛再与越南干一仗，有历史为鉴，当值得仔细掂量了。

　　一路上，飞机用越南语报道时，她都充当我的翻译。她毕业后，准备与中国做外贸出口工作，来中国学中文的目的也就在这里。另外，来中国留学也主要是考虑到中国留学费用相对要低得多。虽然留学生的学费常常是本国的两倍以上，但是，因为有奖学金，住宿基本上是免费的，因此相对也不是很贵。越南与中国将会有越来越多的生意可做，不懂中文是不行的。这使我想起当今世界的所谓汉语热与国学热，其实后面真正起支撑作用的仍然是贸易，而不是价值观在起作用。

　　越南人——随身携带几千万的穷人

　　当我们在柬埔寨的时候，常常为柬埔寨的钱币值之小而苦恼。比如，100元人民币就可兑换44000元柬币，这还是黑市价，在银行兑换，100人民币就可兑换5—6万元柬币。用起钱来非常麻烦。随便买一瓶水，也要花几千元。如果请一桌客，那要花多少柬币，真的是无法计算。如果家有一万美金要换算成柬币的话，那就要用亿为单位了。穷国就是这样，因为钱少，就用大数字，听起来挺吓人的，但是，其实没有多少钱。

　　去了越南之后，才知道柬埔寨的钱还算是比较大的。越南的钱，叫越南盾，币值更小。在飞机上，康熙就告诉我说，100元人民币可以兑换280000越南盾。我们去他们的商场买一块一千美元左右的手表，标价越南盾常常是数千万越南盾。导游老张告诉我们说，越南经济最发达的城市就是胡志明市，这个城市以前是南越的首都，当时叫“西贡”，是从柬埔寨人手中借来的，久借不还，就成了越南人的。这个城市以前都是美国支持下的民主国家——南越的首都。当我们去参观他们旧总统府的时候，我感受的是一种现代文明的民主政治，同时也感受到了战争的气氛。北越要解放他们，他们要反抗。这场战争打了十几年，直到北越于1975年4月取得了胜利，首都西贡改名为“胡志明市”。导游老张介绍说，北越进入之后，立即对西贡作重新组建。宣布取消私有制。每家每户都只允许人出来，不能够带走一点东西，然后用卡车把这些商人、资本家，全部带到农村，划一块地，自己耕种，这叫“自食其力”，消灭剥削与压迫。老张家当时是华人，是比较有钱的，自然就遭受了这样的待遇。中国在结束“文革”之后的1978年实施改革开放政策。越南也在中国实施改革开放政策之后的第10年，把原来的西贡——现在的胡志明市作为改革开放政策的实验区。因为，这个地区有着深厚的市场经济基础意识。有点像中国的旧上海，也有点像中国的深圳特区。这个地区搞集体制的时间只有13年时间。因此，越南的改革开放就在胡志明市轰轰烈烈地搞起来了。

　　但是，越南遇到的问题与中国的完全一样。经济是搞起来了，生活富裕了不少，但是，由于公权没有得到有效的约束，因此，现在最大的祸患就是政府权力滥用的问题。贪污受贿、无法无天，人民的生命与财产都没有安全感。越南的经济发展水平，只相当于中国的80——90年代。现在最发达的胡志明市一般的白领与普通政府公务员，包括航姐每月工资大约为300万越南盾到500万越南盾之间。折合人民币约为1500元到2000多元人民币。物价水平也比中国的要高一些。

　　越南人很少有到银行存钱的意识。特别是国有银行，根本就不相信。即使存钱，也只存外资银行。因为，政府是最不可信的。越南人的存款，政府有时随便找一个借口，就可以将你的存款大大缩水吞或者干脆吞吃。有时也有人开办钱庄，利息比银行的要高得多，但是，等到大家把钱全部存进去之后，政府就宣布这个钱庄是非法的。然后，把钱庄主抓去坐牢，钱庄的钱全部没收充公。这样的事情，越南政府没有少干。现在老百姓最不相信的就是政府。因此，越南人挣了钱，就准备一个100到200公斤的特大保险箱，然后将钱都锁进保险箱里。这是比较有钱的人的选择。即使这样，家里还常常遭受盗窃。那些窃贼常常用车把保险箱盗走，运到柬埔寨用电气切割开来。如果只是一般的人，一般身上就会带上家里的全部存款，这就是身上携带数千万元的穷人，所谓数千万，折合人民币，也就是数千元而已。

　　越南人存钱的方式比较特别，对自己的越南盾也是极不信任的，一定要及时兑换成美金或者金条才放心保存。越南失业人数极多，社会治安比柬埔寨差得多。常常发生路边飞车夺包现象。越南人拥有私家汽车非常少的原因，除了没有钱外，更主要的是，越南没有公共停车场，而且窃贼非常猖獗。一部新车，买来停在自己家门口，第二天可能就会发现被盗走了——越南人从来不偷窃整部的车，而是把四个轮胎偷走了，或者车的几个重要零部件被偷走了，然后拿到柬埔寨或者泰国去卖。我们在路边拍照，导游提醒最多的就是注意自己的包，注明自己的相机，那样拍照很危险，容易成为飞车党的猎物之类。胡志明市有无数的摩托车，摩托车是胡志明市市民上班最普遍使用的交通工具。只有极少数有钱人与政府官员有小汽车。

　　只生生两个好——越南的计划生育

　　越南与中国一样，都实行计划生育政策，控制人口增长。我们旅游车经过的地方，常常可以看到越南计划生育宣传画，一对夫妇拥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这样幸福之家是越南政府理想中的家庭。在越南生两胎是合法的，第三胎就是违法，要遭受到罚款，罚多少就完全视当地的情况而定了。其实越南总人口不过是8000万，而面积却有34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两个广东省这么大，但是人口密度只有广东省的一半。为什么要搞计划生育呢?日本的国土面积比越南大几万平方公里而已，但是，人口却是越南的二倍多，日本不但不搞计划生育，而且政府鼓励多生，对人口众多的家庭给予经济上的大力援助与社会福利的充分保障。还有一点就是，越南人口虽然不多，但是走在街上还是感觉到人口多而乱。但是，在日本，街上行人稀少，从来没有感觉到拥挤。这是为什么呢?我想到的首先是国民素质、秩序上的差别。日本国民素质高，遵守社会秩序已经成为全民共识，不给他人与社会添麻烦，是他们共同的信念。即使是黑社会，帮规要求也是很严格的，不可以乱来。但是，在越南盗窃成风，贪污受贿成风，交通乱糟糟的，汽车摩托喇叭声此起彼伏，失业人数增多，居民普遍缺乏安全感。让人有一个错觉，这一切都是因为人口多而造成的。国民素质低，人口就是负担。国民素质高，人，就是最大的财富。没有了人，财富就无从创造，也无从体现。却没有想到过其实更根本的原因是国民素质、文化制度与民主法治秩序的缺乏才是根本原因。当一个国家国民素质高、教育到位、核心价值好与法治秩序良好的时候，人多不但不是问题，而且是社会最大的财富。所以越南也与中国一样担心人口，会出现各种社会问题，资源会感觉缺乏，但是，日本、德国、英国、法国这样的国家却相反担心的是人口不增，而不担心人口过多。

　　党国不分，突出官员

　　我们在越南看到最多的就是他们的党旗与国旗并列，随处可见。这点与中国不太相同。中国人的国旗只有在节假日才会挂出来，平时是少有挂国旗的。而且党旗一般不会悬挂在大街上。但是，越南不同。党旗与国旗并列而挂。党旗自然都是同一个共产党的，国旗与中国比，中国是五星级的，越南是一星级的。但是，就党与国家不分而言，却是完全一样的。

　　我在胡志明市看到他们的宣传栏简直与我们完全一样。那些照片无非是领导出席会议，表彰先进，颁发奖章，立功受奖，在街头，我们还看到他们的政府工作人员，公开焚烧三俗文化书籍、报刊与光碟，那个场面简直是热火朝天，围观者如潮水一般。我在越南的航班上还看到了胡志明市的机关报——胡志明日报。竟然全部是中文的。西贡以前就是讲中文，并且用中文的。只是这份市委机关报办得实在有失水准，没有一点可读性，就像我们中学生自己办的那种小抄报一样。没有什么头版头条。最重要的新闻就是市委书记出席什么会，讲了什么话，作了什么指示，表彰了什么人之类。可怜的越南人，学中国，学什么都学得那样像。

　　他们的领袖胡志明虽然于1969年已经去世了，但是，他的遗体仍然被药水浸泡着，供人来崇拜。越南到处是胡志明的塑像。据说，胡志明为了闹革命，一生没有结婚，死后也没有后代，但是胡志明生前又是那样喜欢孩子。因此，越南人为了纪念他，他的塑像旁边为他塑造了一个漂亮可爱的越南小姑娘，作为他的后代。

　　据说胡志明与周恩来生前关系最好。胡志明于1969年去世时，周恩来是嚎啕大哭的。他们年轻时都是法国留学生，是同班同学。有着兄弟般的情谊。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事隔几年，中越之间就构恶成战。国与国之间其实不存在什么友谊，只存在利益关系。越南人对这点似乎比中国人认识得更为清楚。中国人一激烈，就愿意为人家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到头来，失财失物还丢人，却惹得一身骚。越南学中国，其实并没有得到多少好处，唯一好处恐怕就是在南海诸岛上占了不少中国的便宜。但是，这点便宜与制度及文化价值上损失相比，那又值什么呢?因为核心价值观出了问题，便一切都有问题。那点石油与天然气又能够救得了越南多少呢?

　　假如南越还存在……

　　据说南越当年的经济远比北越要好得多。但是，毕竟是富裕、民主、法治的南越败给了贫穷、人治的北越。西贡也因为被“解放”而被改名为“胡志明市”。西贡被“解放”后，将这个昔日最发达的城市乡村化，全部改为集体所有制与国营所有制。取消了市场与自由贸易。经济立即萧条起来。好在这样的情况只延续了13年时间，就在越南的改革开放政策下，成为越南新特区。重新实行市场经济与自由贸易。但是，由于政府的权力得不到有效控制，政府公权经常侵入到市场领域中。因此，贪污腐化现象十分严重。假如当年的南越还存在，那么，今天的胡志明市就不是昨天的西贡了。可惜，历史发展只是偶然的呈现，而没有什么必然的规律。

　　越南最近几年开始摆脱中国的影响。开始学习美国，在经济上与美国形成合作关系，特别是在南海诸岛问题上，更是如此。首先他们虽然目前还是一党制，但是，已经在党内实现民主选举。这一点现在已经走在中国前面了。目前经济虽然还不如中国，但是，路子一旦走对了，上新台阶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历史就是这样怪异，在走过了一个大圈之后，又开始回归到过去。也许这一次昔日的西贡模式会成为整个越南的新路子，而当年的“解放”将会被再次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