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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曼德拉:曾有80万至100万白人离开南非(图)

www.sinoca.com 2010-06-07  瞭望东方周刊  [复制链接]  字体:


瞭望东方周刊201021期封面:南非黑白

  南非黑白

  南非寻求新蜕变

  请认真关注2010南非世界杯吧---不仅为了那些令人眼花缭乱、血脉贲张的比赛,更为了赛场之外这个经历过撕裂之痛、正在寻求新蜕变的国家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张欣 | 北京报道

  约翰-卡林对《瞭望东方周刊》说:“在世界杯上,我们可能看见曼德拉,但也许只听到他的只言片语,这位伟人已经老了。”

  作为西班牙《国家报》记者,卡林自上世纪80年代起就在南非工作,并且通过对曼德拉等当事者的采访,完成了有关1995年南非橄榄球世界杯的纪实小说《不可征服:曼德拉治国传奇》。2009年,它被改编为一部大受欢迎的电影《成事在人》。

  通过成功举办这届橄榄球世界杯并最终夺冠,南非避免了种族隔离制度消除后的内战与分裂。不过在种族隔离制度废止整整20年后,这个年轻的民主国家依然面临着阶层冲突,虽然它看起来似乎仍然表现为黑白两种肤色的对立。

  2000年,曼德拉向球王贝利颁发终身成就奖时曾说:“体育具有改变世界的力量。体育的力量无与伦比,它能激励人民,团结人民⋯⋯要打破种族藩篱,体育的力量胜过各国政府。”

  随着2010年国际足联世界杯的到来,这位暮年英雄也许正在经历他生命的终极考验。他已经为如何实现种族平等与和解作出了典范。人们期待着,南非正在面对的族群弥合新挑战,能够为全世界那些正在经历贫富差距增大之痛的转型期国家,提供有价值的经验与选择。

  过去的压迫者也应该成为新国家的平等一员

  约翰内斯堡大学教授索莱拉。曼巨告诉本刊记者,曼德拉的成就确立一种基于种族和解的国家信仰。而体育,正是他取得成功的手段。

  曼德拉熟悉体育,他曾是个业余拳击手,并一直遗憾没能成为世界拳王。在身陷牢狱的27年岁月里,收听足球赛转播是他为数不多的欢乐时刻之一。像南非的大多数黑人一样,即使不擅长足球,他也非常喜爱在足球场上奔跑。

  不过1990年被释放后,曼德拉却表达了对橄榄球的偏爱。

  在南非,橄榄球和足球至今仍是种族对立的表征之一:白人酷爱在草地上手持橄榄球冲刺,而黑人都在沙土上颠球取乐。《成事在人》那部电影中白人安保人员说:橄榄球是绅士的流氓行为,足球则是流氓的绅士运动。

  曼德拉曾告诉卡林,当他被关押在罗本岛的监狱时,每当南非国家橄榄球队“跳羚” 队与外国球队对垒,他和狱友肯定会成为外国球队的拥趸。

  1990年种族隔离制度废止后,橄榄球场成为了白人宣泄情绪的场所。1992年8月,“跳羚”队在约翰内斯堡埃利斯公园体育场与新西兰队比赛。本来非国大和白人改革派政府希望这场赛事能成为种族和解的仪式,但结果体育场里充斥了种族隔离时代的南非旧国旗和旧国歌。白人报纸把比赛描绘成一群受压迫者不屈精神的象征。

  这场比赛后,曼德拉在非国大全国执委会上说,此前橄榄球一直是种族隔离制度在体育界的象征,而他们必须利用体育实现自己的目标---重建国家,“培育并促进我们认为能通往国家和平稳定的所有观念。”

  他后来向卡林解释说:“全力争取荷兰裔白人的支持,是我们的目标。我一再提醒民众,在荷兰裔白人眼里,橄榄球是一种宗教。”

  曼德拉在南非开始了一种全新的实践:过去的压迫者也应该成为新国家的平等一员。如他的亲密战友、大主教图图所说,南非不应该是一个受害者抑或幸存者的国度。

  正是在这种基础上,南非成立了“真相与和解”委员会。它以揭露与核实种族隔离时期的反人权暴行为目的,这其中也包括黑人的暴力犯罪行为。

  领导这个委员会的图图后来在回忆录中提到,这并非是纽伦堡审判,而是为了宽恕与和解。因为没有宽恕只会带来新的压迫。

  80万至100万白人选择离开南非

  南非的社会结构,并不只是简单的黑白分野。在黑人内部,祖鲁人人口最多,曼德拉则来自于其他8个较大部族中的一个:科萨族。在种族隔离时期,黑人部族之间也经常爆发武装冲突。

  在白人内部,又分为荷兰裔白人---布尔人以及英国后裔等。布尔人与讲英语的白人也存在对立---双方在18世纪曾为南部非洲的统治权发生过两次战争。英国人当时把布尔人的妇孺送进集中营。

  此外,南非还有包括印度裔、华人在内的小种族。所以曼德拉称南非为彩虹之国,意为多个人种与颜色。

  曾经为白人橄榄球队喝倒彩的曼德拉,通过支持“跳羚”队赢得了白人的心。

  卡林说,正是在1995年6月橄榄球世界杯那次震撼人心的决赛上,曼德拉真正成为整个南非的“国王”,无论黑人还是白人。那些1995年的当事者在向他谈起曼德拉时,无论曾经畏惧他、憎恨他或者崇敬他,眼中都泛起光彩。

  15年过去了,卡林对于足球世界杯能否再达到同样的效果却抱些许怀疑态度。正如早先亲属们所宣布的,曼德拉可能因为身体原因而无法像1995年那样出席世界杯揭幕战。人们唯一的期望,就是能在盛大的决赛中看到他的身影。

  而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今天的南非面临着也许比1995年更为复杂的矛盾与冲突。

  种族和解初期为了避免内战,白人的经济利益受到保护,继续拥有大部分土地和矿产。而黑人始终认为,那是种族隔离时代剥削的遗产。

  2004年前后,南非政府陆续出台《矿产和石油资源法》等法规将矿产资源收归国有。这一政策打破了白人对矿产资源的垄断,一些白人将其视为黑人对他们的复仇。

  后来,政府又开始推行“振兴黑人经济实力计划”。根据该计划,到2010年,南非银行业的资本和资产基数的25%须由黑人控制;矿业公司本国资产的15%须在5年内转交给黑人拥有,10年内该比例须达到26%。

  外界注意到,这项让白人感到危机的计划早先却是由白人企业家发起的,目的是在种族隔离制度废止后的一片国有化呼声中占得先机。

  同时,生计无着的贫穷黑人使犯罪率不断上升,富有的白人又往往成为抢劫的主要受害者。

  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南非种族关系研究院研究员凯文。勒庞表示,自1994年以来,已经有80万至100万白人离开了南非。

  在一些白人认为南非存在新歧视的同时,许多黑人却觉得白人仍对他们构成压迫。

  没有梯子的双层公交车

  经济学家曾将新南非比喻为双层公交车:是在向前行驶,但坐在下层的乘客找不到通往上层的梯子。

  这种情况与种族对立似乎已经与制度没有太大关系。黑人受教育水平偏低,缺乏足够的专业知识和技能,即使不存在种族隔离制度,他们中的许多人也只能从事报酬较低的简单工作。而消除种族隔离制度后形成的形式民主,并没有为大部分南非黑人带来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上的平等。

  由于消除了种族隔离制度对黑人的压迫,南非的劳动力成本迅速增加,这使得南非在与亚洲新兴国家的出口竞争中转入相对劣势。虽然新南非在理论上使黑人可以获得高工资,但由此产生的经济萎靡正使相当数量的黑人陷于失业。

  南非种族关系学院2006年的调查数据显示,南非住窝棚的人数由1994年的不到100万上升至2006年的140万,日均消费费用不足1美元的人数由200万上升到400万。失业率达40%,贫困人口占总人口43%,这两个人群基本都是黑人。

  在这种经济情势下,不同种族的激进势力纷纷抬头。特别是各种经济不平等现象与种族隔离时期形成的黑人抵抗文化结合后,导致了黑人运动的再次兴起。

  非国大青年联盟领袖尤里乌斯。马勒马就公开说:“杀死布尔人”,并鼓动继续剥夺南非白人的权利和财富。这反过来又激起了白人的反抗意识。

  一些与社会分配有关的事件,比如白人极右翼领袖欧仁。特雷布兰奇因薪资纠纷被黑人雇员所杀,也成为新的种族对抗的一个借口。

  勒庞认为,由于历史原因,一旦有类似种族对立的冲突发生,都会被渲染到极致,“但当细节披露出来后,人们往往会发现事件本身与种族冲突关系甚小。”比如特雷布兰奇案件中,就是因为死者是白人、凶手是黑人,才会引起轩然大波。

  他告诉本刊,根据南非种族关系研究院的统计数据,1994年来所谓“对白人农场主的袭击”中只有2%源自“种族憎恨”。

  因财产与分配产生的冲突和矛盾,使新南非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纠结:如果把白人的财富分给黑人,它看起来就是新的种族压迫,必然导致新的种族对立;但是如果把财富保留在白人手里,贫富差距导致的阶层对立又会以种族矛盾的面貌呈现出来。

  让世界的重心发生转移

  虽然面临着也许比种族问题更为严峻的社会分化,但是像那些正在崛起的第三世界国家一样,南非希望通过大型活动来确定至少在地区内的重要地位。

  在撒哈拉以南的48个国家中,南非的国内生产总值独占三分之一以上。但是由于种族隔离制度,南非曾长期被排斥在国际社会之外。像那些经历过革命的亚非拉国家一样,它也迫切地想向世界展示革命的成果,并借以证明其合理性。

  比如第二位黑人总统姆贝基,他提倡非洲复兴,与巴西、印度组建三国联盟,使南非成为非洲地区的唯一新兴大国。他还积极参与布隆迪、刚果等非洲国家的和平进程,以此证明南非在整个大洲的影响力。

  作为20国集团中唯一的非洲国家,南非甚至表示希望通过世界杯改变整个非洲在国际社会中的刻板印象:饥荒、瘟疫、战乱不断。这已是地区大国的姿态。

  可资证明南非政府对于世界杯态度的是,大多数场馆投资都是由具有官方背景的银行和航空公司承担的。

  5月,南非现任总统祖马曾表示,2007年起南非就开始关注国际舆论对于南非和世界杯的态度,希望利用世界杯提升南非的国际形象。

  获得世界杯举办权本身已是一种成功:非洲大陆第一次举办世界顶级体育赛事。南非希望借此机会“让世界的重心发生转移,哪怕仅仅是软实力”。

  南非《星期日时报》的一篇社论曾写道:“2010年在很多方面将定义我们是谁,我们想成为怎样的国家。世界的目光聚焦在南非,以检阅南非是否够分量在世界领导行列中占据一席之地。”

  “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图图认为,就算世界杯场馆真的变成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也难以抵消世界杯的意义。

  就内部反馈而言,事实与官方的调查结果并不吻合。在南非首都附近的摩马洛迪,离世界杯还有93天的时候,居民们还在举行暴力抗议。

  一些人认为,南非把本应修建学校和医院的资源用来大兴体育场馆。他们要求政府立即提供住房、水电和卫生设施,否则就会以实际行动威胁世界杯顺利举行。因为他们住的地方没有供电,根本看不到世界杯比赛,“所以这场比赛对我们而言什么也不是。”

  卡林说:“如果让我列出这个国家需要优先处理的大事,我可能会把种族问题排在第20名左右。”

  南非目前面临的挑战与同等经济水平的其他国家一样:如何向穷人提供住房;如何与暴力犯罪作斗争;如何抵抗艾滋病。社会中存在着腐败现象,存在政治贿赂丑闻,存在对执政当局工作效率的质疑声。

  在亚洲、南美以及非洲的其他地方,新兴大国的执政者都在用不同的方式破解类似的难题,寻求全面崛起的新路。

  所以,请认真关注2010南非世界杯吧---不仅为了那些令人眼花缭乱、血脉贲张的比赛,更为了赛场之外这个经历过撕裂之痛、正在寻求新蜕变的国家。南非,给人们期待。■

  1995,昨日能否重现

  一名白人老妇径直向曼德拉走来,她说直到比赛前她都是极右翼组织的成员,而现在她已经宣布退出了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张欣 | 北京报道

  南非黑人大主教图图曾这样表达1995年6月24日橄榄球世界杯决赛的永恒价值:“你知道吗?一件好事发生后,真正的妙处在于,它还会再现。”

  虽然有些怀疑,但南非人都期待着这一幕在2010年重现。

  在许多人看来,1994年5月在南非行政首都比勒陀利亚举行的总统就职仪式只是形式上的典礼。在精神上,曼德拉是因为两次球场上的“加冕”才真正成为所有南非人的共同领袖。

  第一次是1990年在索韦托的足球场上,超过12万黑人参加了他获释后的首次大型集会,确定了他在不同黑人派别中的领导地位。

  第二次是1995年6月在约翰内斯堡埃利斯公园体育场,6万多名以白人为主的观众向他欢呼,承认他是整个国家的执掌者。

  “南非是否会按照曼德拉所设定的冷静、严肃、务实的道路持续发展?还是像非洲和拉丁美洲的一些国家那样选择堕落?这个国家正站在十字路口。”西班牙《国家报》记者约翰。卡林对《瞭望东方周刊》说。

  白人的恐惧与反击

  相当多的中国人对于后种族隔离时代南非的印象,大概就是曼德拉在黑人的簇拥下参加集会,以及他在比勒陀利亚就职典礼上那番激动人心的演讲。

  这些欢迎曼德拉归来的集会都会出现同样的情景:首先是主持人用科萨语高喊:“阿曼德拉”---权力的意思;然后全场齐声回应:“阿维图”,意为“归于人民”。

  随后是大家同唱《上帝祝福阿非利加》。所有黑人都熟悉这首种族隔离时期的禁歌---场内的几万名男人甚至都会在同一地方停顿,突出女声效果。然后,再次欢呼“阿曼德拉”---“阿维图”,以及“曼德拉万岁”等等。

  那时不少白人可能认为,自己恐怕并不属于“人民”中的一员。

  就在索韦托足球场集会后第5天,南非500万白人中的2万人在比勒陀利亚集会。他们中有担心被解雇的官员、害怕失去土地的农场主、唯恐被剥夺财产的商人,他们都忧虑会不会失去过去的生活以及橄榄球。卡林说,这种深层的恐惧就是害怕自己曾经的行为受到报复。

  发言者鼓动说,他们会面对不折不扣的战争。

  到1993年5月,1.5万名荷兰裔白人在约翰内斯堡附近武装集会,并进行了阅兵。目击者说,现场氛围就像30年代的纳粹德国。集会确定了斗争目标:从南非现行领土中切分出一个“独立布尔人共和国”。

  康斯坦德,退役的南非国防军总司令从乡下的农场应召而来。他在回忆录中说,自己带了4名退役将军作为助手,在各地举行了超过100次秘密会议。他们招募了15万名分离主义分子,其中10万人是退役军人。

  6月底,上万名武装者从全国各地搭乘大巴前往约翰内斯堡。大多数人穿着卡其布衬衫和长袜,就像19世纪末与英国人进行战争时的布尔民兵一样。他们的目标是非国大和白人改革派政府的谈判场所---世界贸易中心。

  最后,30名身着特种部队制服和防弹衣的突击队员带着武器从阻止他们的白人警察身边通过,进入大楼,然后是几百个农场主。好在楼里的关键人员都已撤离。

  这支军队在大楼里留下涂鸦和尿渍后扬长而去。

  战争与分裂的阴影

  在白人鼓噪战争的同时,黑人也在分裂:除了要求报复,黑人右翼组织也主张分裂南非。比如以祖鲁人为主的“英卡塔”,他们希望按照种族在南非建立一系列微型国家。

  “英卡塔”在乡村发动袭击。卡林说,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引诱非国大进行内战,从而使新国家失控。

  极右翼白人突击队、“英卡塔”的祖鲁武士、情感有偏的白人警察以及非国大的武装人员,各种势力在南非的乡村中不断发生冲突,每个月都有至少数百人死去。与这些手持武器者相比,那些手拿石块的街头抗议者对新国家造成的威胁,让人看来已微不足道。

  1993年8月,曼德拉与康斯坦德见面。这时已经有消息说南非国防军中忠于康斯坦德的白人将领可能发动一场政变,推翻白人改革派政府。至少,康斯坦德那些训练有素的军人可以成为“南非的爱尔兰共和军”。

  根据康斯坦德回忆,那天在所有人中,曼德拉的神态最为平和安详。他请康斯坦德坐在身边,亲自为他倒茶,并客气地问:“将军,要加奶吗?”康斯坦德点头。他又问:“要加糖吗?”将军说:“好的,曼德拉先生,加糖。”

  康斯坦德承认,在这种情景下他长期形成的顽固成见开始崩溃。特别是后来曼德拉谈到布尔人苛刻而又富有人情味的性格,这与他对同胞的看法完全吻合。

  但是,这位将军仍坦率地表示,如果非国大不能让白人维持原有生活并自治,他们就使用武力。

  曼德拉正色说,虽然白人的军事力量更为强大,但在国际社会的干预和黑人的抵抗下,战争不会有赢家。

  康斯坦德回答说,没错,不会有赢家。

  随后,康斯坦德的组织与非国大开始了漫长的秘密谈判。对于荷兰裔白人的自治要求,非国大既没有表示赞成也未完全否定。

  第二年,曼德拉在大选中获胜,担任南非总统。他在第一次新议会上说,出于政治动机的暴力问题依然存在。

  这就是1995年橄榄球世界杯前的南非。

  又一个被曼德拉光环“套住”的荷兰裔白人

  在非国大的努力下,南非于1993年得到橄榄球世界杯举办权。曼德拉已经决心利用这一赛事来争取白人成为新南非的公民。

  南非橄榄球国家队叫做“跳羚”,它是荷兰裔白人的骄傲---二者之间的关系如此紧密,以至于黑人主导全国体育委员会后曾经要求废除它的队名以及队徽、队服。

  曼德拉阻止了这一决议。他后来告诉卡林,黑人们因此向他发出嘘声,“可都是我的支持者呢!我说,这些小伙子如今是我们自己人,我们要欣然接受他们,结果人们冲着我狂嘘。”

  “跳羚”队中偶尔会出现个别条件非常优越的外族球员。但一名英国裔队员说他入队后曾被暴打。当时队中唯一的非白人队员切斯特。威廉斯在种族隔离时代属于“有色人种”。

  队长弗朗索瓦。皮纳尔来自典型的布尔人家庭。他的父亲是约翰内斯堡附近钢厂的工人,经常为偶然增加的生活开支发愁。皮纳尔去商店时会插在正在排队的黑人前面,而且从来没有怀疑过这种做法的公平性。“我们是典型的工人阶级家庭,政治意识薄弱,从不谈论时局,对官方宣传深信不疑。”他说。

  1994年6月,新总统邀请皮纳尔见面。曼德拉后来告诉卡林,假如他想以橄榄球为武器,就必须与皮纳尔合作。他对27岁的队长说,“跳羚”队不再是他们的敌人,而是同胞和朋友。“体育服务于国家建构的目的。”

  皮纳尔后来在回忆录中说,他是又一个被曼德拉的光环“套住”的荷兰裔白人。当他们告别时,两人看起来已经是最亲密的朋友了。后来,曼德拉专程去看望了所有队员,并接受了他们赠送的球帽。

  1990年后,“跳羚”队一度陷入低谷。在世界杯前虽然成绩有所回升,但没有多少人相信它会取得佳绩。

  总统穿上绿色球衣

  但是,“跳羚”队奇迹般的一路过关斩将闯入决赛。像过去一样,决赛场内仍然有黑人为他们的对手、来自新西兰的“全黑”队助威。

  决赛成为一个历史节点:经过曼德拉的艰苦劝说,一些黑人最终接受了“跳羚”队,并为它创造了一个符合黑人语言习惯的名称:“阿玛跳羚”。

  同时,长期互相敌视的人们身处摩肩接踵而气氛炙热的赛场,随时可能因误会引起冲突,从而将几年来的和解努力击碎。

  在前往体育场前的一刻,一位黑人安保人员向曼德拉建议,他也许可以穿上“跳羚”队的队服。

  “每当曼德拉听到别人向他提出带有政治影响的建议,或者关系他的公众形象等重要问题时,表情就会变得严峻,面孔像狮身人面像一样。”卡林说,但这一次他并没有变得严峻,而是神采熠熠。

  曼德拉立刻让秘书去给他找一件6号球衣,那是皮纳尔的号码。“我明白,白人看到我身穿‘跳羚’队球衣,就会知道这个人此刻完全支持这支球队。”

  然后,他穿着这件衣服去休息室看望了新西兰人。在接受卡林采访时,人们都认为他是在故意向他们施压。但大多数人仍相信 “跳羚”无法战胜“全黑”。

  曼德拉也去了南非队的休息室,并向皮纳尔展示了他的号码。然后,他前往看台。

  在曼德拉出现前,先是全场高唱了黑人歌曲《索索罗扎》。这是一首一直在足球场上演唱的歌曲。由于成为世界杯会歌,白人们也开始唱《索索罗扎》,虽然他们经常跑调而且无法标准地唱出祖鲁词汇。

  当时领唱的黑人电台主持人莫亚尼回忆说:“这是白人心灵变化的例证。”

  随后,一架腹部写有“‘跳羚’加油”的747客机超低空飞过体育场。最后是穿着绿色队服的曼德拉:白人们原以为他上台后会好好地收拾他们,但是现在,他却和他们身着同样的球衣,为同一支球队加油。

  这就是新政府提出的“一支球队、一个国家”。所有白人,虽然一些人在出发前还在咒骂“这个恐怖分子”,现在都为他欢呼,令巨大的体育场经历了比747客机俯冲更为猛烈的震撼。

  所有人的冠军

  官方纪录片忠实地记录了那场一波三折的比赛:由于两队顽强的防守,双方都无法抵达对方底线触地得分。于是,他们不断罚球,或者远距离踢球得分。两队轮流进球,上半场南非队9:6领先,终场结束时却是9:9。

  这是橄榄球世界杯历史上第一次加时赛。双方先是打成12:12。距离比赛结束还有6分钟时南非队再入一球,他们随后死守战线不让对方得分。

  曼德拉后来回忆说,那是他一辈子最长的6分钟。他不停地低头看表,一直在想“天哪,终场哨声到底什么时候才吹呢?”

  不过当终场哨真的响起时,观众们欢呼的并不是皮纳尔或场上任何一名队员的名字,而是“纳尔逊”!

  卡林说,现场那些挺着啤酒肚的布尔人,看起来都很像右翼分子,此刻却泪流满面,用荷兰语不停地说:“他是我的总统⋯⋯他是我的总统⋯⋯”

  接下来,在为冠军颁奖后,黑人总统把左手放在白人队长的右肩上,然后握住他的右手说:“弗朗索瓦,非常感谢你为国家做出的贡献。”

  年轻的队长看着他的眼睛,回答说:“不,总统先生,应该感谢您为我们的国家做出的一切。”

  这番真诚的对话通过广播和电视传遍整个南非。然后,曼德拉举起绿色的球帽向全场挥舞致意,就好像面对他的黑人同胞一样。而此时,全场都是亢奋的白人。

  原司法部部长科比。库切向卡林承认,他在电视中目睹这一刻后像个孩子一样抽噎。他曾经判处成千上万黑人刑罚,却是最早接受曼德拉种族和解理论的白人高官。他说,此情此景可与美国建国相提并论。

  一直为与黑人政府“妥协”而焦虑的康斯坦德说,他从没想过会在如此壮观的场面中得到解脱。

  曼德拉的车队经过身着“跳羚”队服的黑人狂欢人群回到寓所。他看到门外有一群白人在欢庆,就向他们打招呼。曼德拉的安保人员告诉卡林,当时一名白人老妇径直向曼德拉走来,她说直到比赛前她都是极右翼组织的成员,而现在她已经宣布退出了。

  “那是个值得铭记的日子。”曼德拉对卡林回忆说,1995年6月24日的晚上,他独自坐在接受卡林采访的这个房间里,回味胜利,“我所做的不过是尽我的职责而已。”

  而15年后,他是不是仍在那个房间里,静静地等待一届新的世界杯到来?

  索韦托:“球”得新生

  只有了解黑人和足球之间的联系,才能明白翻修这样一座足球场对于黑人以及以黑人为主的南非新政府的意义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张欣 | 北京报道

  维克托很骄傲。“世界杯的第一场比赛将在我家乡索韦托的足球城体育场举行。”这位黑人财务咨询师对《瞭望东方周刊》说,“索韦托历史悠久,名人辈出,那里有曼德拉和图图的寓所,而且那里的足球氛围浓厚,足球伴着我成长⋯⋯”

  不仅是揭幕战,本届足球世界杯决赛也将落户索韦托。对此,维克托显然有不少话要说,归结为一句---索韦托获得这一荣誉实至名归。

  如果说约翰内斯堡的埃利斯公园体育场是白人橄榄球的圣地,那么索韦托的足球城体育场则是南非足球以及全体黑人的神殿。

  很多中国人也许会对足球城体育场有些许模糊的印象:1990年,曼德拉曾在这里发表获释后的第一次演讲;1996年,以黑人为主的南非国家足球队在这里夺得非洲杯。可以说,自1989年竣工后,20多年来南非黑人的重大活动几乎都在这里举行。

  为了延续足球城体育场对于黑人以及整个南非的重要性,南非政府已投入巨资进行修缮,使它能够体面迎接世界目光。

  不过,焕然一新的足球场虽然能够从某种程度上代表这个国家的蜕变,但它身旁那座巨大的黑人之城---索韦托却仍在寻找新生之路。

  “我们还能去哪儿”

  索韦托留给维克托的印象就是足球。“我们曾经在尘土飞扬的大街上踢球,那时我们激情澎湃,因为足球是一种可以让你感到自由的运动。”今年已经40岁的维克托说,“它能够让我忘记国家和自己的不幸,做喜欢的事情,这是我最难忘的记忆。”

  在那些日子里,维克托的家人去约翰内斯堡城区工作,给白人打工:为他们洗衣服、照看孩子⋯⋯每到夜幕降临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索韦托。

  索韦托位于约翰内斯堡西南方向16公里。上世纪40年代,约翰内斯堡政府需要将市内最大的一块贫民区---黑人聚居区征用,并进行改造开发。于是他们在城市西南郊建立了“西南城区”来安置这些黑人劳工。索韦托“Soweto”就来自英文“西南城镇”---“South Western Townships”三个单词的头两个字母的缩写连拼。

  但维克托和他的黑人朋友对“Soweto”另有解释:So Where To,“我们还能去哪儿呢?”因为那时白人不准他们在城市居住。

  旧南非的黑人土地都属于“公社”所有,这是一种类似部落的乡村集体组织,而国家对于这部分土地拥有征调权。由于白人的土地属于私有,政府只有不断通过“征调”黑人土地来满足发展的需求。

  这样,随着城市里的黑人劳工不断被外迁,以及乡村“失地”黑人涌向大城市,索韦托最终挤入100万人口。

  不过索韦托的形成与隔离居住既有联系又有区别。按照旧南非政府的设计:黑人不能随意进入城市,但是他们得到政府发放的通行证后可以到城市打工,就像维克托的家人那样。而政府甚至希望,这些进入城市打工的黑人在30岁后就返回家乡。

  所以政府在郊区为背井离乡的黑人劳工建设集体宿舍。每到节日工厂休息后,索韦托的大多数黑人就会回到乡下家中,年复一年,整个南非的交通运输系统因此经历着艰巨考验。

  在种族隔离制度废止20年后,索韦托的许多黑人仍住在“火柴盒”、铁皮屋或者“大象屋”里。“火柴盒”就是当年的集体宿舍;后来有人盖了许多简易房租给黑人,这些粗制的房屋都有微微拱起的屋顶,好似大象后背,由此得名“大象屋”;至于铁皮屋,则是黑人自己私搭形成的简易棚户。

  黑人希望获得更高收入却陷入失业困境

  这些在集体宿舍居住的黑人与留在乡下的黑人有所不同:他们必须在工厂中工作来维持生计,不需要政府提供社会保障以及福利。低廉的劳动力成本促成南非经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快速增长。当然,还有几乎无成本的土地,吸引了大量外来投资。

  1964年南非国民生产总值不到10亿美元,1972年超过21亿美元,到1980年已接近90亿美元。同时,贸易顺差从60年代末的不到10亿美元发展到1980年超过74亿美元。外国资本在此期间也蜂拥而入,有统计说1957至1972年间南非经济增长的40%得益于外资。

  从1994年开始,10年间南非的GDP年平均增速仅为1.2%,大大低于南亚的3.7%和东亚的6.2%。

  国际社会解除对南非的各种限制,却并没有促进其对外贸易的发展,南非的加工、贸易业反而开始萎缩。南非最引以为豪的加工制造部门,在80年代中期吸纳了12%的就业人口,到2000年这个数字已下降到7%。

  种族压迫制度消除后黑人劳动力成本的提高,被认为是加工业萎靡的重要因素:当黑人们希望通过谈判获得更高收入时,他们面对的不再是全副武装的警察,而是小心翼翼的白人雇主。

  结果,由于企业无力承担这部分成本,黑人不得不面对失业的窘境。在索韦托,即使最近这些年来就业率不断上升,仍有数据说40%的居民处于失业状态。

  到2004年,距第一批黑人劳工被迫迁出约翰内斯堡100年的时候,索韦托对约翰内斯堡生产总值的贡献率只有不到4%,而其人口已占整个约翰内斯堡的40%左右。

  1977年,维克托的母亲因参加反对种族隔离的政治运动,被迫带着他前往南非的邻国斯威士兰。维克托在那里受到良好教育,特别是学成一口流利的英语。1992年回国后,他在银行里获得了一份体面的工作。

  “像我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很多儿时的朋友虽然也在工作,但是他们没有足够的资格和能力。”他说,“这很可惜,他们接受的教育很少,所以怎么都赶不上整个社会的步伐,这很悲惨⋯⋯”

  自1990年以来,索韦托的人们都期待着改变,也许世界杯是一个好机会---看看那巨大的足球城体育场。

  4.4亿美元拼接“非洲瓦罐”

  翻新后的足球城体育场与作为2006年德国世界杯揭幕战举办地的德国安联体育场十分相似:无论是扁平的外形,还是由小碎块拼接成的外立面。

  不同的是,安联体育场只呈现一种颜色:或者全蓝、或者全红、或者全白。足球城体育场的外墙则是赭红色和黄色相间,这使它看起来像一只巨大的非洲瓦罐。

  设计者说,它可以将索韦托以及整个南非国家的历史碎片拼接起来。

  拼接是昂贵的---4万块大小不等的板材在奥地利生产,然后运送到1.3万公里外的南非。自2006年开始的翻修工程耗资4.4亿美元。新建安联体育场的花费约是4.7亿美元。

  在南非,黑人提起焕然一新的足球城体育场都充满自豪:它比英国为2012年伦敦奥运会翻修的温布利大球场还要宏大。

  只有了解黑人和足球之间的联系,才能明白翻修这样一座足球场对于黑人以及以黑人为主的南非新政府的意义。

  的确,它看起来代表了整个国家的变化:足球似乎已经取代橄榄球成为南非“第一运动”;虽然,它仍然只是黑人的运动。

  1996年,南非成功举办了足球非洲杯并夺冠,在那支队伍中有3名白人球员。14年过去了,南非足球国家队中白人达到4名---增加了一人。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橄榄球队:当2007年南非队在法国再次成为世界冠军时,首发出场的15名球员中有两名黑人球员。

  黑人和白人到今天也未能完全融入对方所钟爱的运动。比如维克托,当问到“跳羚”队时,他会礼貌而谨慎地说,他从电视里看到了1995年的决赛。它是支很好的球队,但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不过在谈到1996年足球非洲杯时,他的语调明显提高,充满了兴奋:“我很享受每一场比赛,几乎每一场比赛我都去看了。”

  南非国家队在国际足联的最高排名曾达到前20名,现在已跌到60名以后。但是黑人们并不在乎这个排名:以白人为主的橄榄球队在1995年夺冠前与今天的国家足球队情况类似,黑人未必就不能上演奇迹。维克托说:“我希望他们能进四强,希望能有非洲球队夺冠。”

  “卡布奇诺”社会

  “曼德拉拯救了我的人生,他给每个南非人带来了自由,带来了梦想的权利。”维克托说,“他给我的人生带来了很多新机会,如果没有他我就不可能经商、赚钱买房。”

  今天的维克托已经是准中产阶级的一员。不过,像大多数黑人一样,他认为自己真正的家仍在索韦托,而不是现在生活工作的约翰内斯堡城区。

  因为曼德拉,黑人们的生活确实在发生改变,特别是那些因“振兴黑人经济实力计划”占有白人企业股份而崛起的黑人中产阶级。“夜幕降临时,他们会三五成群坐在酒吧里喝着威士忌,人生就像钻石一样熠熠发光。”他们因此被称为“黑钻石”。

  2008年的统计数据显示,在4800万总人口中黑人中产阶级已达270万,接近十分之一,并以年均35%的速度迅速递增。

  于是在索韦托的周边地区也开始出现精美的豪宅,车库里停着宝马、奔驰甚至劳斯莱斯。不过这些“新贵”与其他黑人正发生某种程度的分裂,因为更广大的黑人群体还在面临着失业和贫困。

  据英国《经济学家》杂志报道,在约翰内斯堡证券交易市场上市的295家南非公司中, 4%的高级行政主管、2%的高级财务主管和15%的其他高级职务,是由黑人担任。

  所以许多黑人称他们活在一个“卡布奇诺”社会:底部是黑色的咖啡,上层是白色的泡沫,最顶部则是一小撮装饰用的黑褐色可可粉。

  让所有黑人的生活都发生变化,道路至少还要走一段,比如在索韦托开设更多超市。

  在种族隔离时代,黑人商人要摆摊设点需要获得白人政府许可,交易物品也严格限制为块糖、玉米、面包等日常生活必需品。“与种族隔离时代相比,索韦托最大的变化就是多了很多商店。”维克托说,如果能有更多的工业公司进入索韦托,那里会有更大的改变。

  政府的确在努力:他们在索韦托的开发区内发展轻工业,世界杯也带来了新的就业机会。但无论如何,这里仍是一个黑人之家。

  已在约翰内斯堡城区居住的维克托说,他自己也有白人邻居,在街上相遇时也会向他们打招呼。“但是,”他略微迟疑后坦率地说,他还不会邀请他们到家里做客,或者一起看世界杯。

  面对世界杯的南非白人

  白人的担心归根结底还是害怕失去自己所处的优势经济地位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张欣 | 北京报道

  电话那边的尤金惜字如金。

  “曼德拉是一个伟大总统,他为这个国家做了许多贡献。”

  “我生活在约翰内斯堡,感觉这个城市最大的变化是人越来越多了。”

  “我的生活自1995年以来没有任何变化。”

  “我跟我的黑人邻居相处得很愉快。”

  “南非世界杯对南非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会去看他们的比赛。”

  没错,这就是一个典型南非白人对于整个国家以及世界杯的看法。当然,在接受外国记者采访时,他会以外交辞令般的语言来称赞某些人和事物。但从他的语气中,本刊记者感觉到,所有的事情仿佛都与他无关。

  这并不奇怪。因为也许就在不远的将来,这位建筑师也会像许多南非白人那样移居海外,告别这个曾被他们的前辈主宰的国家。

  世界杯能否改变他们的想法,哪怕只是延缓他们离开的脚步?

  沉默的白人

  与本刊记者采访时遇到的情况类似,刚刚从南非探访回来的《体坛周报》记者林良锋有这样一个感受:2010年世界杯让南非人特别是黑人觉得很有面子,但大部分白人刻意与这次盛事保持某种距离。

  在为期几周的南非之行中,林良锋对与白人的几次接触印象深刻。

  第一次是在林波波省立大学采访副校董兼校长时,林良锋邂逅了一位白人接待人员。他是一大群黑人中的唯一的白人,而且还没有权力。“可以明显感觉到他不想和我们说话。后来,我找了个机会问他,为什么在南非掌握决定权的都是黑人,白人绝大部分是副手或者下属?”他沉默不答。

  另一次是在南非最大的野生动物园克鲁格国家公园。那里的白人工作人员更喜欢谈论橄榄球而不是足球。在他们看来橄榄球是“火星撞地球”,是男人的运动。说到足球,他们用了“Sissy”一词,意为:娘娘腔,胆小的男人。

  “南非首次举办世界杯,很大程度上被视为黑人的又一次胜利和嘉年华会。”林良锋对本刊记者说,“南非的黑色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大大掩盖了白人在狭小的橄榄球世界取得的荣誉。”

  南非的白人们对于足球世界杯的态度是复杂的,首先是有些不屑:足球怎么能够与橄榄球相提并论?“橄榄球的规则复杂,需要战术头脑,也就是说要聪明的人才能玩这项运动。”林良锋说,有人告诉他四分卫就必须牢记200多个战术指令。

  不过,这又能怎么样呢?在曼德拉不再执掌这个国家后,白人们似乎缺少了90年代那样重视白人的感受。

  “各部委里的白人一般干到相当于处长的位置就升不上去了。如果没有合适的黑人,哪怕位子空着也不会给白人。”一位常年在南非生活的外国人说。

  农地都要变成国有资产

  令一些白人不满的不只是在政府中地位的下降。

  在南非华人圈里流传着一则故事:黑人经济振兴法案颁布之初,曾有黑人到白人公司门口,理直气壮地要求分得20%股份。

  南非—中国经济文化交流中心主任顾卫平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虽然新南非的许多经济政策打破了固有平衡,减少了白人的收益,但“大多数白人还是认可黑人经济振兴法案的初衷的”。

  根据南非就业平等委员会公布的企业就业平等报告:2007年企业界的最高管理岗位中白人占68%,黑人占19%,余下是有色人种和外国人。

  而在技工岗位中,白人和黑人的比例是35%和45%。

  显然,黑人经济振兴法案对白人触动不大,却使大量白人在90年代就向国外移民。等到新政府启动土地改革,荷兰裔白人更是用脚投票来表达不满。

  新政府继承了被种族隔离制度严重扭曲的土地分配模式:白人占有87%的土地,人口占80%的黑人只占有13%的农业用地。

  土地改革的目标是:到2014年将全国8600万公顷商品农业用地中的30%、即2586万公顷重新分发给没有土地的黑人。

  实际情况是,到2010年,通过补偿、重新分配和收归国有的土地总数为590万公顷,不足原计划的四分之一。

  高昂的地价是影响土地改革的重要因素。同时,由于缺少耕作技术,在黑人获得的590万公顷土地中,90%处于未耕作和休耕状态。

  为推进改革,南非农村发展与土地改革部在《2010-2013年战略计划》中提出了新模式。其中包括将所有农业生产用地都变成国有资产,只有向政府交纳税费才能使用。

  这政策直接威胁着世代作为农场主的荷兰裔白人。专家们担心,他们即使不使用武力,也可以影响整个国家的粮油副食生产供应。

  肤色给所有阶层问题都蒙上了一层种族色彩

  不少白人离开南非。总人口中白人的比重从15%下降到了11%。

  约翰内斯堡大学教授索莱拉。曼巨对本刊记者说:“如果几十年来一直有人不断地告诉你,黑人是恐怖分子。那么黑人执政后,你自然会选择离开南非。”

  而白人仍然占有优势地位,“如果驾车经过开普敦,就会发现在公路的一边是大片的白人农场,另一边的沙地中是黑人搭建的聚居区。”他说。

  白人的担心归根结底还是害怕失去自己所处的优势经济地位。特别是黑人正越来越想改变这种状况。“黑人下层对政府的质疑不断上升,老觉得自己翻身做主人十几年了,还是一贫如旧。所以罢工潮不断,一是抗议政府不作为,二是要求企业涨工资。”上述那位常驻南非的外国人说。

  黑人期待的“作为”大概就是像邻国津巴布韦那样,由黑人政府采取政策,从白人手里收回土地。

  因为对政府不满,白人们在曼德拉时代形成的“新南非人”观念面临退色的挑战。他们中的一些人以“看笑话”的心态,注视着黑人对新政府的批评。离开南非是这种情绪的表现。

  这种状况已经给年轻的新南非带来影响。根据美国《新闻周刊》报道:南非的2.5万名注册会计师中,目前已有四分之一居住在海外。工程师、医生、护士和会计师越来越供不应求。专业人才的缺乏又加剧了政府的危机。

  2009年10月,南非两大安全部门各自公布了人员结构调整的目标。其中南非警察服务署计划把黑人雇员的比例由70.7%提高到79%,把白人雇员的比例由15.6%缩减到9.6%。此外是有色人种。这与南非总人口中黑人和白人的比例更趋一致。

  国防与复员军人部则计划将黑人职员的比例从68%降低到65%,并将白人的比例由18%提高到24%。

  这样,一边是白人在政府中的重要性被降低,另一边是已经有部门因缺乏专业人才而不得不提高白人的比重。

  近年来南非陷入经济困境,失业率高达40%,贫困人口占总人口43%,传统的“非洲工厂”地位因印度等新兴大国产品的冲击而削弱。对此,右翼黑人将其视为白人统治的后遗症。

  而右翼白人则认为,当年白人统治下的南非是非洲唯一的发达国家,如今的状况正好证明黑人不具备治国能力。

  相互指责和对越来越少财富的争夺,正使一度缓和的种族对抗变得激烈---但此时,黑与白所对应的,不仅仅是种族的分野,更多的却是阶层的隔膜。

  “政府花了10多年时间,采取了一系列的经济政策,却换来了更高的失业率和贫富差距的继续恶化。”曼巨说,这是南非面临的最急迫的挑战。

  如果单就贫富差距来说,阶层问题自然就是个大问题。但他说:“我们已经学会千万不要把南非的种族问题和阶层问题割裂来看。种族和阶层问题是个复合物,肤色给所有阶层问题都蒙上了一层种族色彩。”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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