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江西:“早就没有了,来看什么”
长江鲥鱼究竟去了哪里?听到记者发出这样的疑问,东海水产研究所副所长庄平表情沉重,“我已经差不多30年没有再看到过长江鲥鱼了”。庄平说,在学术上,专家将其称为“功能性消失”。
“上海是多年不见鲥鱼了。如果你们真的要去找,可以去产卵地江西赣江看看。湖南很多年前曾经在大坝上为过往的鱼类修过鱼道,运气好说不定也有鲥鱼出现。”5月底,见记者执意想找到鲥鱼的踪迹,专家提供了这样一份“行踪图”。
6月初的一天上午,当记者冒着大雨在长沙见到湖南水产研究所所长伍远安时,他一脸惊诧:“长江鲥鱼早就没有了,你们还来看什么?”伍远安说,湖南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在大坝上修建鱼道,对鱼类保护确实发挥了一定作用,但很多年观察下来,鱼道里从来就没有长江鲥鱼经过。
无功而返后,记者只好来到江西峡江县,小城地处赣江边,曾是长江鲥鱼的著名产卵地。这是鲥鱼捕捞的季节,按照以往情况,江面上会热闹非凡,随处可见捕鱼的船。不过,记者抵达当日,赣江上异常平静,间或仅有货船载着砂石鸣笛而过,没有见到渔船。“我们早就不捕鲥鱼了。”当地一位渔民说。不过家中现在还有一张渔网,样式倒与当年捕长江鲥鱼的网很接近。
湖北研究所:
仅见到长江鲥鱼标本
“喏,长江鲥鱼就在这里。”最后,记者来到位于武汉的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在二楼博物馆两个不起眼角落里,年近八旬的鱼类生物学家、中科院院士曹文宣几番寻找后,终于找到一大一小两组长江鲥鱼标本。大的鲥鱼重约两斤多,仅有一条;小鲥鱼长约5厘米左右,有十多条,为1至2个月的鲥鱼宝宝,是科学家们于 1955年在湖北采集的。这也是记者历经几省辗转寻找后,唯一一次见到的“长江鲥鱼”真面目。
“长江鲥鱼现在已经绝迹了。”曹文宣与鱼类打了一辈子交道,他也这样告诉记者。
曹文宣还拿出一份已经保存了多年的材料,这是2000年左右专家们拟定一份水生物保护名录。彼时长江鲥鱼的命运早已急转直下了,专家们认为“野生种群几近灭绝”,保护性“非常重要”,呼吁将其列为国家一级野生保护动物。遗憾的是,学术界的呼吁完全赶不上鲥鱼离去的步伐。
“鲥鱼第一村”:30多年前可捞6斤鲥鱼
从南昌驱车170多公里,就到了30多年前被誉为“鲥鱼第一村”的巴邱镇渔村。之所以被冠此名,是因为巴邱是长江鲥鱼的产卵地,从前还有鲥鱼时,每年端午前后,村子里就有几十条捕鱼船浩浩荡荡驶入赣江,他们也是赣江沿线鲥鱼收获最为丰富的渔村之一。
“一网下去,捕上来的鱼就有4到6斤重。”在村里,记者见到了祖孙三代打鱼为生、现任巴邱渔业社社长的余三毛,他是上世纪70年代末开始和二哥一起打鱼的,那时才小学刚毕业不久。那时长江鲥鱼很珍贵,捕鱼被称为“江中取宝”。每年端午节前后,兄弟俩就会带着粽子、大米、盐等物品,驾着小木船入江了。
在余三毛的记忆中,一天中最早捕鲥鱼的时间在每天中午11点光景,渔民开始起锚,按着停船的先后顺序逐一起航,没有哪条渔船会“插队”,那是祖辈留下的老规矩。撒网捕鲥鱼的地点离渔村大约500米,第一艘渔船驶入捕捞点撒网后,顺着江水慢慢“飘”向下游,大约驶离撒网地点500至1000米时,第二艘捕捞船才能启动。
中午至下午三四点,赣江水温最高,这时鲥鱼就会浮上水面,趁机捕鱼也最容易得手。二哥是捕鱼能手,捕鱼时他在船头放网,余三毛在船后船边划桨、撑篙。渔网有300至500米长,一般网撒下去三四十分钟,就会感到网在抖动,这时眼疾手快迅速起网,鲥鱼便钻入了“口袋”。鲥鱼腹面有锐利棱鳞,排列成锯齿状,游击迅速,其他鱼类碰到它还会被划伤。和刀鱼一样,它们性格颇为刚烈,被渔网围困后必在网中一番挣扎。然而捕鱼的人一旦触及它的鳞片,它就不再挣扎,因此还被苏东坡称为“惜鳞鱼”。
余三毛说,端午前后的两三个月里,赣江里有很多长江鲥鱼,渔民每次多则可打捞20多条,少也可打捞六七条。每条大概有5斤左右重,最小的也有1斤6两出头。这些辛苦捕捞起来的鲥鱼,最后在县城农贸市场上,被来自上海、浙江、江苏的买家买走。据悉,当时长江鲥鱼的价格按条计算,一条售价是1至2元钱,一次入江的收入就相当于当时城市居民一个月的工资,仅仅靠打捞鲥鱼,当时村民就已经过上了比较富庶的生活。
不过,这种好日子也随着长江鲥鱼的消失一起结束了。如今和大部分渔村一样,年轻一辈纷纷选择外出打工,仅年老的渔民还在打鱼,但日子过得并不容易,因为不仅是鲥鱼,赣江里其他的鱼也越来越少。
◎问鱼
消失原因一:
滥捕滥捞“断子绝孙”
长江鲥鱼因为珍稀和美味,从汉代开始,士大夫阶层就将其认为是“南国佳品”,明清时甚至还被列为贡品。历史上如此有名的鲥鱼,命运为何发生如此重大转变?
原长江水产研究所研究员、专门从事过鲥鱼繁殖研究的邱顺林回忆,上世纪70年代可谓是长江鲥鱼收获的黄金时期,滥捕现象也从这时开始。他说,仅在赣江一个鲥鱼产卵场,当时7年间就共有2万多条发育成熟的“鲥鱼爸爸”和“鲥鱼妈妈”被捕捞。
在捕捞成熟鲥鱼时,当时渔民们连“鲥鱼宝宝”也不放过。以邱顺林当时的研究团队在1973年做的一个统计为例,鄱阳湖地区6个渔业队在短短的3个月内,就打捞上来7735公斤幼小鲥鱼干,一共有4000多万条幼小鲥鱼。这些鲥鱼大多是刚出生不久,太小不能吃,一些被用来喂鸭子,一些拿去晒成鱼干做饲料,卖往全国各地。邱顺林回忆,那时在渔场上,到处可见一麻袋一麻袋的新鲜小鲥鱼。“这些都是断子绝孙的做法啊!”时至今日,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老专家依然遗憾不已。
邱顺林还告诉记者,按照长江鲥鱼生长规律,鲥鱼种群达到一定数量,且母鱼与公鱼比例为1:2或1:3时,繁殖数量和质量才为最佳,当鲥鱼群体少于1000条后,繁殖能力会非常差。到了1982年,他观测发现,长江鲥鱼的数量急剧下降,母鱼与公鱼的比例为1:5、1:6,甚至达到 1:7,这意味着鲥鱼的繁殖能力也大大降低了。
最为惨烈的是,即便鲥鱼幸运逃过江湖之上层层“截杀”试图返回大海,回家途中早有无数渔网在等着它们。曹文宣说,当时温州沿海有一种捕鲥鱼的网,专捕3至4斤重的鲥鱼,“长江鲥鱼捕捞是江、湖、海的三重夹击”。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