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很多人对他恨之入骨,也有更多的人视其为人民英雄。那么,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抑或他是英雄还是魔鬼?类似的是非选择题,没人能说得清楚。
若干年后,朱利安・阿桑奇一定会成为某部好莱坞大片的主角。这位中等身材、一头银发、声音低沉的39岁的澳大利亚人,在 2010年的年末,占据了世界几乎所有主要媒体的头版头条。
第一次信息世界大战正式开始了,但谁又曾想到,这场战争会是一个人对抗政治、经济架构下的国际强权?
阿桑奇的网站至今已经公布了有关阿富汗战争的7.6万份秘密文件、有关伊拉克战争的39.2万份文件,以及美国外交部的25万份文件,他的下一个目标是银行。
很多人对他恨之入骨,也有更多的人视其为人民英雄。那么,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抑或他是英雄还是魔鬼?类似的是非选择题,没人能说得清楚,但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他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黑客,也是一个旧秩序的破坏者。
他和他的维基解密,在某种程度上撼动了国家机密这个根本。维基解密的出现,或许预示着,不管怎样,未来,信息的公开化会彻底改造这个世界,改造关于国家机器、政党、政权和公民社会等诸多概念。
我们也可以下个断言:或许在不远的将来,你、我、他,人人都可能会是阿桑奇。
一个人和N个人的战争
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起地球。阿桑奇用行动说,给我一台电脑,我就能晃动世界。
当美国《时代》周刊开始盘点2010年度全球最有影响力人物的时候,朱利安・阿桑奇毫无疑问成为最热门候选。这个用“维基解密”掀起一场“信息暴动”的澳大利亚人,用鼠标不留情面地扯下一块块遮羞布。焦头烂额的美国政府把他视为拉登式的危险人物,还有成千上万的国际民众却认为他是英雄。
在公开25万份美国外交密电后,阿桑奇宣布:“从现在起,地缘政治史被划分为前密电门时代和后密电门时代。”观察人士说,与民族国家相对应的“网络国家” (Netstate)正初具雏形。在这场非对称的网络信息自由战争中,看似脆弱鸡蛋的维基解密一次次向强硬的政商界势力发起挑战,结果我们看到,居然是 “石头”裂开了缝。
事情就是这么蹊跷。阿桑奇不怕强权,却在安全套上栽了跟头,他被两名瑞典妇女指控强奸和性骚扰。12月7日上午,遭国际刑警红色通缉的阿桑奇向伦敦警察局自首,警方将他拘押在伦敦东南部的旺兹沃思监狱单人牢房中。
然而有迹象显示,更多的阿桑奇已经在行动。维基解密发言人克里斯汀・拉芬森(Kristinn Hrafnsson)说:“不管现在还是将来,任何关于阿桑奇这一事件的发展都不会改变我们的披露计划……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们,除非你想关闭整个互联网。”
英雄为何失败?
伦敦当地时间12月8日,阿桑奇出现在伦敦威斯敏斯特区治安法庭上,他身穿白衬衫、深蓝色西装,没系领带,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静。
虽然英国知名电影导演肯・洛奇、知名作家与记者约翰・皮尔格等都主动要求为阿桑奇的保释背书,并筹集了超过14万英镑(约合147万元人民币)的保释金,但法官霍华德・里德尔还是当庭拒绝了保释申请,理由是阿桑奇面临的指控“非常严重”,而“他(出去后)如果愿意,就有方法和能力潜逃”,而且他的人身安全面临威胁。
当里德尔问阿桑奇是否同意被引渡至瑞典时,阿桑奇回答干脆:“我不同意。”其律师马克・史蒂芬对外表示,所有的指控“都有政治动机,我们听到法官说他希望看到证据,我想他对于很多人准备支持阿桑奇的事实印象深刻”。
另一名律师詹妮佛・罗宾逊说,阿桑奇在狱中“没有任何娱乐”,“向外致电都有困难”,处境“孤立无援”。
一切似乎是安全套惹的祸
今年8月11日,阿桑奇抵达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准备在14日举行的“战争与传媒角色”研讨会上发表名为“真相是战争的第一个牺牲者”的演讲。在他看来,有时候,国家之间需要进行战争,战争是事实存在的。但一个政府能犯下的最大的错误,莫过于向民众隐瞒战争的真相,并要求这些民众为谎言付出生命或税收的代价。如果政府真的拥有发动战争的合理理由,那么它应该公布真相,让人民决定是否支持战争。
在斯德哥尔摩期间,阿桑奇住在会议组织者萨拉(化名)的家中。30多岁的金发女郎萨拉是一名“激进女权主义者”,在大学当研究助理,又是校园性别平等干事,专门处理歧视或性骚扰女性的投诉。据称,14日晚,两人共进晚餐,之后发生了性关系。当时安全套出现破裂,萨拉后来说曾要求阿桑奇停止,但是他不肯,不过萨拉也没有因此翻脸,翌日还在家中为阿桑奇开了派对,并在Twitter上大赞:“与世上最酷的人一起真令人惊奇!”
研讨会举行当天,阿桑奇又认识了20多岁的女粉丝杰茜卡(化名)。杰茜卡曾在电视上看到这位维基解密创始人,觉得他“勇敢、可敬”,知道他要来斯德哥尔摩演讲,就申请参加研讨会,并且在会上认识了萨拉。研讨会结束后,杰茜卡和阿桑奇一起吃饭看电影,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才告别,阿桑奇回到萨拉的住所。
3 天后,阿桑奇来到距斯德哥尔摩100英里的小城恩雪平,住进杰茜卡的家,当晚“安全”地和她发生了性关系。第二天早上,阿桑奇再次和杰茜卡欢好(有种说法是,阿桑奇是趁杰茜卡熟睡时进行的),而且未使用安全套。之后,阿桑奇返回斯德哥尔摩――由于他说自己没有现金,又担心使用信用卡会被追踪,此行往返的车票都是杰茜卡帮他买的。
19日,担心染上性病或怀孕的杰茜卡致电萨拉,后者也正为同样的问题烦恼,一番商量后两人决定报警。据她们的律师Claes Borgstrm说,起初她们只是想向警方寻求意见,问警方是否能让阿桑奇检查一下身体。但受理的女警官认为,阿桑奇的行为构成了犯罪,并向当地检察官上报。
根据瑞典法律,如果在发生性关系过程中安全套破损而男性不愿更换安全套,即使女性表示可以继续,也可以被视为是对女性的一种性侵犯;而与喝醉、熟睡或失去意识的人发生性行为亦可被认定为强奸,可能被判2至6年监禁。
阿桑奇的律师史蒂芬称,阿桑奇并非被控强奸,而是涉及“无预备性行为”(sex by surprise),这个罪名“只存在于瑞典”这个女权国家。
最初瑞典检察官认为事态轻微,没有提出起诉,但萨拉接受了小报采访,事情很快闹得满城风雨,法院才于9月重新开案,最终发出通缉令,称阿桑奇涉嫌触犯“强奸、性侵犯和非法胁迫”罪。阿桑奇在网上喊冤,认为当初双方都是你情我愿,现在来这么一出,是有人借机要抹黑他。
不少网友同情阿桑奇:国际刑警何至于为了一个安全套而兴师动众?这分明是一个国际圈套。在《时代》周刊网站进行的2010年度人物评选中,阿桑奇被捕后一天之内,其网上得票就增加了5万。截至12日,阿桑奇的排名暂列第一,得票数为379391(第二名得票数为233097)。而在国内某网站发起的调查中,截至11日,有5000人参与投票,其中91.6%的人认为维基解密的言论应像传统媒体一样得到法律保护,90.3%的人认为阿桑奇被英国警方以强奸罪逮捕是西方国家借机打压维基解密。
美国国务院发言人菲利普・克劳利说,美国正对阿桑奇展开调查,决定是否以间谍罪等罪名起诉他。不过,相关调查尚没有结束,眼下谈论是否引渡为时尚早。另一厢,当事人萨拉则否认这是“美人计”,称“指控不是由五角大楼或其他人策划”,责任全在阿桑奇。
阿桑奇入狱后,多国民众发起集会表示抗议。9日,墨西哥人权组织联合议员和作家发起活动,为阿桑奇打造牌匾,向他和维基解密致敬;巴基斯坦民众上街游行,焚烧英美国旗,力挺阿桑奇;澳大利亚逾5万人在政府大楼前示威,抗议总理吉拉德早先谴责维基解密的言论,促请政府改变立场支持同胞阿桑奇。集会发起组织甚至已筹集近25万美元,打算在美国各大报章刊登联署信,要求捍卫信息自由。
俄罗斯总理普京也认为阿桑奇在英国遭受拘押不民主,“为什么阿桑奇先生关在监狱里,这算民主吗?”巴西总统卢拉说,逮捕阿桑奇的做法将打击“表达自由”,阿桑奇“揭露了看似不可思议的外交手法”。
甚至有支持者呼吁,“不但不该抓捕阿桑奇,反而要给他颁普利策新闻奖,他还应该获得2011年的诺贝尔和平奖。”
巴基斯坦示威者焚烧英美国旗力挺阿桑奇
挑战传统新闻
1972年,记者鲍勃・伍德沃德和卡尔・伯恩斯坦依据内线“深喉”的消息,捅开“水门事件”的内幕,导致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直接下台,《华盛顿邮报》因此享誉全国。
21世纪的今天,维基解密让美国政府官员看到一个令人胆寒的现实:一个难以估计规模的“深喉军团”在各个机密角落活动,把海量的资料透露给维基解密,再由维基解密去芜存菁,传递给互联网和各大传统媒体。
一位美国资深互联网专家评价,在爆料人的帮助下,维基解密成立3年中爆的料比《华盛顿邮报》30年爆的还要多。
阿桑奇却说:“我们揭露了不少秘密,但这不是说我们有多么成功――相反,这表明其他的媒体是多么不可靠。五个人的小组向公众公布的秘密比世界其他媒体加起来公布的还要多,这说明什么?”比起19世纪下半叶的新闻“扒粪运动”,阿桑奇带领的维基解密显然走得更远。
阿桑奇喜欢读卡夫卡、阿瑟・库斯勒和索尔仁尼琴等人的著作,他认为,人类的斗争并非左派或右派之争,并非信仰和理性之争,而是个体与机构之争。机构等级制度破坏了真理、创造力、爱和同情心,扭曲了人的心灵。他在一篇题为《阴谋即统治》的文章中写道:不合法的统治本质上就是阴谋,它是官员们“暗中合作、致力于损害老百姓”的产物。当一个政权内部的沟通渠道中断后,同谋者之间的信息流动一定会萎缩,在这种情况下,当信息交流趋近与零的时候,阴谋就会终止。揭秘是信息战的工具。
2006年12月,“维基解密”网站创立了,根据阿桑奇的定义,它不是“黑客组织”,而是“新闻机构和内容发布者”,使命是“无所畏惧地公布那些应该得到公开的事实”。阿桑奇认为,政府和大机构滥用权力,在公共事务上隐藏了太多秘密,这是对公众的侮辱;而传统媒体被政府主导,存在着权力失衡,不能将调查深入下去,读者也无法核实他所听到的内容,这是媒体的丢脸。所以他的工作是为了自由而奋斗,维基揭秘是在努力让整个世界更文明,抵制把文明推向反面的企业权力滥用。
“我想建立一种新的标准:科学性的新闻。”他曾向《纽约客》杂志解释,就好比发表一篇关于DNA的论文,所有优秀的生物学期刊会要求你提交研究中获得的数据,以便重复试验、检查和核对。新闻报道也需要这么做。
维基解密没有总部或传统的基础设施,阿桑奇本人也没有固定的住所和联系方式,常在各个国家辗转。网站中有5个全职管理人员,其他都是世界各地的志愿者。志愿者之间互不相识,哪怕在维基解密内部,核心成员也以字母代号相称,通过加密的在线聊天服务进行沟通。
核心人员每天都会更新网站的内容,对网友上传的材料进行核实。这些材料有1/3被立即删除,其中包括一些人自己胡乱编写的所谓揭露性材料、恶搞的东西以及伪造的文件。其余的则由数百名专家来帮助审核,专家中包括法律人士、笔迹鉴定专家和视频加密专家等。那些确认可信的材料,会被以原始的形式贴出来,并附上评论。
今年4月,维基解密网站公布了阿桑奇和同事精心剪辑的一段视频《附带谋杀》,披露了2007年美军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向伊拉克平民开火的细节,死者中包括两名路透社记者。3年来路透社依据《资讯自由法》,一直要求军方提供这段视频,从未成功过;而维基解密在美国一等兵布拉德利・曼宁的帮助下,获得了宝贵的第一手资料(曼宁后因涉嫌泄露大量美军情报资料而被捕)。
《附带谋杀》的片头,阿桑奇加了政治寓言作家乔治・奥威尔的一句话:“政治语言的目的就是让谎言听上去像真理,使谋杀变得合理,还能把无形的风说得像是坚固的实体。”视频一出,震惊世界,仅在视频网YouTube上的点击量就达到700多万次。有人立马给维基解密捐赠了20万美元。美军则陷入极度被动,国防部长盖茨则大为光火。
此后,维基解密时不时就向山姆大叔投掷信息炸弹,而且一次比一次猛烈。参与制作《附带谋杀》的荷兰黑客卢普・贡格里吉普(Rop Gonggrijp)说,维基解密是新闻来源的促进组织,在这个网站上,“消息源不必再依赖能否找到新闻记者,不必担心记者是否会对他的文件感兴趣。”贡格里吉普认为,一场披露秘密的“社会运动”能够“令许多依重隐藏真相的政府倒台――包括美国政府”。
虽然阿桑奇曾愤愤地称现在的新闻媒体是“只知道追逐官方消息的懦夫,报道充斥着站在官方立场上的东西”,也曾在接受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专访时因为记者偏离“正题”问及其隐私而大感不快,当场拂袖而去,但维基解密与传统新闻行业仍保持着微妙的关系。阿桑奇挑战传统媒体报道习惯的同时,也懂得利用传统媒体的分析与传播能力。每次维基解密爆料前,都会向美国《纽约时报》、英国《卫报》、德国《明镜周刊》、西班牙《国家报》及法国《世界报》提供一部份原始材料,相约同时发布。
《澳大利亚人报》网站在12月8日刊登了阿桑奇被捕前撰写的文章《不要枪毙说真相的人》,其中写道:“我们与其他媒体的合作既能向大众传播新闻,同时也帮助证实了新闻的真实性。科学的新闻理念允许读者阅读一篇新闻,然后点击鼠标,在网上找到产生新闻的原始文件。这样,读者就能够自行判断:这篇新闻是否真实?记者的报道是否准确?”“如果你读过任何维基解密公布的阿富汗战争或伊拉克战争记录,或任何一条美国外交电报,或任何一个维基解密报道的新闻,你应该能够理解媒体能够自由报道这些事件有多么重要。”
著有《网络妄想:互联网自由之阴暗面》一书的斯坦福大学客座教授叶夫根尼・莫洛佐夫 (Evgeny Morozov)认为,维基解密之所以成功,一方面有赖于其非营利形式,可以不受限制、坚持自己的价值观,而另一方面就是它与传统媒体建立了深入的联系。
莫洛佐夫说:“由于爆料者都冒着极大的危险透露信息,因此你要向他们保证他们的牺牲不会白费,解密结果会引起公众共识。虽然也有很多网站搞解密,但效果都远不如维基解密,后者花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和媒体培养关系。同样出自维基解密,许多没有在传统媒体上曝光的内容就没有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维基解密是其他这些媒体的统筹机构,也是遭到最多美国政府及其他国家攻击和批评的机构。在那份类似于辩白书的末尾,阿桑奇说:“在1967年的‘五角大楼文件’一案中,美国最高法院曾说过,‘只有一个自由和不受限制的媒体环境,才能有效拆穿政府的谎言’。维基解密今天所陷入的漩涡风暴,恰恰再次表明了捍卫媒体报道真相的权利的必要性。”
阿桑奇:英雄还是魔鬼?
网络战争打响
维基解密越受到强权的压制,反而越有号召力。
维基解密公布美国外交密电后,wikileaks.org网站遭遇了一系列打击:黑客攻击、DNS提供商EveryDNS终止其域名解析服务;亚马逊受美国参议员利伯曼施压,停止了维基解密的云服务器租约及托管服务;PayPal、万事达和Visa欧洲纷纷关闭了维基解密的捐款账户,表示划清界限。瑞士邮政(Swiss Post)属下的银行PostFinance也关闭了阿桑奇的银行账户。
PayPal的副总裁伯迪尔承认,他们关闭维基揭秘网站的账户是因为受到来自美国政府的压力――收到美国国务院的一封信。
大公司的封杀并没有切断维基解密的生路,反而让它在这场技术和智力的较量中越战越勇。亚马逊终止托管之后,维基解密将wikileaks.org域名托管于法国的两家ISP(互联网服务提供商)和一家瑞典ISP。随后,它又启用多个新的国家域名,如瑞典的wikileaks.ch、澳大利亚的 wikileaks.at和科科斯群岛的wikileaks.cc。维基解密将新域名指向现有IP地址,使用不同国家的ISP托管新域名。
EveryDNS拒绝解析维基解密域名之后仅仅2小时,瑞士海盗党第一时间提供了新域名帮助;瑞典的无政府主义者则租了一个山洞军事掩体,帮维基解密重新架设了服务器。
为避免发生EveryDNS终止域名解析的类似事件,维基解密瑞士网站wikileaks.ch大幅加强了这方面的防备,如今,共有遍布11个不同网络的 14个域名服务器为wikileaks.ch提供域名解析服务。为了减小单个DNS(域名系统)服务商终止域名解析的可能性,维基解密采用了全球8个国家的不同DNS服务商,分布在瑞士、加拿大和马来西亚等国。除了这些防御性措施,过去几天全球还涌现出了将近1000个镜像站点,托管维基解密的内容。
互联网监控公司Renesys首席技术官詹姆斯・考伊(JamesCowie)评价,在互联网抗压能力测试中,维基解密不仅能持续在网站上提供备受争议的内容,而且看起来其防御能力比之前更强。“在过去几天时间里,维基解密的内容已经扩散到足够多的相互独立的互联网DNS和路由空间。维基解密已经不再畏惧任何单一司法机构的打击行动。”考伊在博客中写道。即使维基解密被完全终止,“其内容的碎片可能也将永远存在。”
原本维基解密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德国瓦乌・荷兰德基金会,该基金会由德国元老级黑客荷兰德创建,致力于实现网络世界的完全信息共享。德国捐赠法明确保护捐赠人的匿名性,美国政府无从查起。PayPal账户捐款给维基解密的账户,本会直接连接到荷兰德基金会,如今服务终止后,一家名为“Flattr”的瑞典、英国合资小型网站站出来,表示愿意继续为向维基解密网捐款提供便利。
“Flattr”网站所有人之一莱夫・赫格贝里说:“只要维基解密网业务合法,我们不会停止向维基解密网汇款的业务。”
阿桑奇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更多的无政府主义者、计算机黑客、政治异议者、反全球化运动者、生态主义者加入了网络战争,不为某个国家的互联网或者电网,而是为了信息的自由。但凡不利于维基解密的公司,无一例外地受到了黑客的网络攻击。
一个称作“匿名(Anonymous)”的黑客军团发起代号为“PayBack”的行动,4000多黑客向亚马逊、万事达、Visa信用卡、PayPal、 PostFinance网站等发起进攻,致使其服务瘫痪。黑客还进一步攻陷瑞典政府网页,使之数小时不能登录。“PayBack”行动宣称“向任何试图审查维基解密的人开火”。
《纽约时报》称,这并不是肤浅的报复,而是迈出了反抗大型企业和政府对互联网管控的第一步。阿桑奇是黑客们的偶像。
倡议互联网自由的组织电子前沿基金会(Electronic Frontier Foundation)创办者John Perry Barlow说:“这是‘莱克星顿’的第一枪。”与此同时,阿桑奇的律师称,阿桑奇并没有鼓励黑客为维基解密发动任何攻击,“他认为有人故意把维基解密和黑客组织联系在一起。”
目前“匿名”组织没有公开的领导人,形象神秘。“PayBack”行动中表现出来的合作和技术比以往都强大,专家相信有一个小团体专门招募黑客参与行动,他们运用了更为复杂的软件,当攻击指令发布后,所有人就会在某一特定时间攻击网站直到网页不能访问。
加州网络技术公司Imperva的首席技术官Amichai Shulman说:“以往‘匿名’也会制造骚动但并不引起破坏,这次有点不一样。”
“匿名”成员会来自不同的黑客团体,互相之间有联系。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活跃分子说,当维基解密事件发生后,有两个团体的人几乎同时决定一致对抗网络“敌人”。该成员曾收到两份邮件,里面谈到了阿桑奇和维基解密发生的状况,他读后决定加入。“匿名”的成员都是年轻人,平均年龄在18-24岁。有人声称, “我们已经建立了一个网络,可以轻易干掉维基解密的敌人。”
用于协作攻击的软件每小时的下载量是1000次,约1/3的下载量来自美国以外。软件经过了升级,操作更加便捷,只要一个指令发送到参与者的电脑上,攻击行动就立马启动,不需要人为操作。
不过连Barlow本人也承认,这么做有风险,如果失控,“匿名”会成为“世界上一股可怕的力量”。
如此看来,维基解密的事业后继有人。但随着网络战升级,很多人担心政府、企业和黑客之间的对峙会越来越严重,引发更多争议。
越隐秘,越有问题?
阿桑奇把解密视为公开化的胜利,而国家安全部门却把它看作史无前例的灾难。
自古以来各国政府都在保密问题上下了大功夫。有些秘密应当保守,一旦泄密会造成严重后果。但它们在过去这些年里标注的保密信息如此之多,不禁让人怀疑其界定“秘密”的标准和可信性。
据美国信息安全监督办公室公布的数据,由政府界定的新秘密项数量,从1996年的10.5163万项,增加到2009年的18.3224万项,增幅75%。同时,在各种密级下制定的文件和通信材料数量的增长,从1996年的568.5462万份,激增至2009年的5465.1765万份。接触各式保密信息的人员数量同样也在猛增。政府问责局在2008年发现,仅五角大楼一地批准可接触保密信息的人员数量就达63万人。
政府不得不反思,究竟什么是“秘密”?在私人交流记录能够通过网络传遍全世界的年代,政府应该如何调整自己的行为?分析人士认为,泄密事件只会让美国政府更加收紧,而不是放松保密标准。
一名美国前情报专家表示,整个世界正以无可逆转的势头向开放性前进,减少对保密办法依赖的国家和组织,最终会比死守低效保密信息来维护安全的国家和组织具有更大优势。
在维基解密网站上,阿桑奇引用了美国前大法官波特・斯图尔特就政府应如何在保密和开放、透明间取得平衡所作的精彩描述:一个真正有效的内部安全系统的特征,是尽可能地保持最大程度的开放,公认只有在真正实现政府的可信性时,保密才有最大效果。
阿桑奇自认为是在为世界做好事,但也有人持不同观点。如果全世界都“信息裸奔”,那将会是另一番混乱。《经济学人》称,外交家口是心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再正常不过的,将其透明化并不能让世界更好。而“维基解密现在干的事,就是把比利和珍私下的谈话告诉萨丽。信息虽像野马,但人类需要缰绳。”
《经济学人》认为,美国人发彪是可以理解的,应该从错误中吸取教训,坚守自己的准则。“对美国政府来说,应该采取起诉而不是迫害的做法,这样才有最好的机会来控制当前损失,同时对未来的类似偷盗行为进行威慑。”
“如果阿桑奇先生违反了美国法律,那么他应该在这里接受审判,被指责为泄密来源的曼宁就是在美国出庭的。如果说没有违法,那么值得庆幸的是维基解密迄今为止展示了大量美国外交官光彩照人的照片:认真勤奋、头脑冷静、消息灵通且雄辩。
《时代》周刊曾用Skype采访阿桑奇,其中一个问题是:“你是否认为,这个世界上就不该有什么事情是保密的?”阿桑奇说话声音很轻,轻到有时候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但讲出来的内容却振聋发聩:“我这些机密文件的来源应该保密。”
喜欢也好,厌恶也好,走在前面的阿桑奇向世界展示:他拥有决定哪些应保密,哪些不应保密的权力。
阿桑奇:英雄还是魔鬼?
维基解密的出现,被很多人解读为当今信息时代的一个标志性事物,它动摇了国家机密这个根本。
历史总有惊人的巧合――阿桑奇和维基解密事件,为这句话提供了最新的注脚。
上世纪70年代初,“五角大楼文件泄密案”案发后,美国政府以危害国家安全为由起诉发布泄密文件的《华盛顿邮报》,最高法院判决政府败诉,理由是:其一,机密文件是用纳税人的钱做出来的,政府对此没有知识产权,民众对文件拥有最终的所有权;其二,文件泄密是政府的疏漏,保密是政府职责,不能怪罪于他人;其三,只有在国家安全受到“立即”的威胁时,政府才能以此理由限制媒体的言论自由。政府无法证明发表过时的秘密文件会对国家安全造成“立即”的威胁,因此不能以此限制言论自由。
判决生效后的第二天,《华盛顿邮报》继续刊登秘密文件。
近40年后,又冒出了阿桑奇和他神通广大的揭密网站。在被美国宣布为“叛国罪”之后,他却戏剧化地因“安全套”事件身陷囹圄。入狱后的阿桑奇宣布,仍然会有人继续在维基解密上公开秘密文件。
在资深媒体人曹景行看来,阿桑奇和维基解密,不过就是网络《华盛顿邮报》的翻版。在阿桑奇和维基背后,也有“深喉”,而且不止一个。
在阿桑奇被捕入狱前后,共有约几十万份美国外交电报公之于众,同时在世界五大新闻媒体(纽约时报、卫报、世界报、国家报和明镜周刊)的密切合作下,那些最有价值的信息被筛选出来,并被迅速译成多国语言广为传播。
对于那些生活在谎言和秘密中的政客们来说,阿桑奇无疑成为目前世界上最危险的人,他不仅扯掉了他们的面纱,还撕烂了他们的底裤。而对于广大平民老百姓们而言,则犹如在浏览一幕幕“皇帝的新装”。
很多人想抓他。他被美国人指控犯下了叛国罪,尽管他是个澳大利亚人;加拿大总理办公室的顾问在电视台呼吁要刺杀他,甚至于一个美国博客写手呼吁政府到澳大利亚绑架阿桑奇20岁的儿子,目的仅仅是为了抓到他。
当然,也有更多的人在成为他的助手和伙伴。有1000多位志愿者在为维基服务,还有无政府主义者买下瑞典Pionen White山的军事掩体作为网站主机存放地。 这一军事掩体修建于冷战时期,有坚固的钢铁大门、超级计算机,还能够应对核爆。
12月4日,德国外长助理因被维基解密曝出他给美国情报的丑闻宣布辞职。当然,更多的被曝光者选择了沉默,抑或此地无银三百两式的反驳和痛斥。
维基解密的出现,被很多人解读为当今信息时代的一个标志性事物,它动摇了国家机密这个根本。它也许预示着,不管如何,未来的信息公开化会彻底改造这个世界,改造关于国家机器、政党、政权、公民社会等诸多概念。
1971年,美国大法官波特・斯图尔特在一份文件中定义了这样的平衡:“真正有效的内部安全系统的特点在于,能够最大程度地披露信息,并承认只有当可信度能够维持时,机密才能够被最好的保存。”这段话,也被阿桑奇援引在维基解密网站上。
阿桑奇是好人还是坏人?当世界没有了秘密,它就更安全、更美好吗?对中国的精英阶层来说,阿桑奇和他的维基解密,又是一种怎样的象征?
潘石屹:阿桑奇是旧秩序的破坏者
我认为,阿桑奇是旧秩序的破坏者。而新秩序的建立需要两种力量:一种是破坏的力量,用来破坏旧秩序;另一种是建设的力量。对旧秩序的破坏是阿桑奇们的使命,建设的力量则需要所有人都参与:有你,有我,有他。破坏者一般都不会成为很好的建设者,破坏是快速的,是旧事物的瓦解;而建设则是一个缓慢的渐进的过程,甚至需要几代人的努力。
阿桑奇能与强大的国家机器抗衡,其实是网络赋予了他如此巨大的力量。网络把个人的能量和才能大大地放大了,这个过程犹如原子弹核裂变。就在几年前,人们还预测和谈论,由于网络技术的进步,将伴随着超级个人能量体的出现。几年后,人们的预言变成了现实,阿桑奇就是这样一个超级个人能量体。
有人认为,有了维基解密的存在,一个逐渐透明的世界会是美好的、安全的。在我看来,维基解密震撼并破坏着代表旧的秩序的政治、外交和经济的惯例,揭露被各种大机构遮掩着的机密和丑闻,真相被公之于众,世界一下子透明了许多。但一个更美好、更安全的新世纪,新的秩序的建立还需要漫长的时间,首先建立的是人们新的道德体系、价值观,以及新的美德。
我始终相信人类文明的进步是逐步演进的,巅峰状态不是一天或一年就能到达的。阿桑奇的出现是人类文明演进过程中的标志性事件。
在新的秩序下,社会越来越公平和透明,人们也会越来越快乐,而不是越来越恐惧。
余华:阿桑奇是最伟大的黑客
美国国防部和国务院的绝密文件都被长达256位数字的密码加密,阿桑奇依然将其攻破。这位澳大利亚人上过37所中小学,他在内心封闭和外界的形形色色里成长。庄子说“窃钩者诛窃国者侯”。那么窃真相呢?是历史。阿桑奇说历史必将胜利。我感到他发动了一场山寨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西方政府封杀维基解密,通缉阿桑奇,视其为恐怖分子。勇敢的阿桑奇声称下个目标是银行业,将公布成千上万份内部文件,揭露银行的种种龌龊行径。已经脆弱不堪的金融界惶惶不可终日。
众多网民支持阿桑奇揭示真相,可是真相过多又会让世界摇摇欲坠。我想起了艾略特的诗句:“鸟说,人类不能忍受太多的真实。”
阿桑奇一下子搅乱了世界。看维基解密公布的外交密件,我们会发现,美国官员的文笔不错:比如,某国总统夫人多次整容后脸部肌肉已不听使唤,沙特国王要在恐怖分子体内植入芯片,说马匹可以,囚犯为何不行?白宫官员说因为马匹没有好的律师。我心想,若美国官员像国内很多官员那样行文八股,阿桑奇很难大出风头。
中国网上所谓“十万水军”,阿桑奇旗下则号称有十万黑客。战斗力可是天壤之别。阿桑奇和维基解密已成了符号。正面好比奥巴马的胜利,谁会去关心替他竞选和助选总统的人?反面好比本・拉登,不管他是否知哓,基地组织的恐怖活动都属于他。阿桑奇也会是这样,即便他身陷牢狱,一切泄密或解密行为还是会算在他的账上。▲
世界无政府主义的狂欢
10 年前,黑客帝国似乎还只是一个遥远的预言,但对无政府主义者来说却更接近每天的现实,他们在以自由塑造着一个新的赛博秩序,然后改变真实世界,就像伟大的无政府主义者蒲鲁东曾经说过的,自由是秩序的母亲而不是秩序的女儿。这场世界范围的互联网游击战还会持续下去,计算机骇客与黑客们、政治异议者、反全球化运动者、生态主义者都在加入这场网络战争,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瘫痪某个国家的互联网或者电网,而是为了信息的自由。
从今年5月大批涉及阿富汗战场的文件公布以来,再到11月28日25万份文件逐渐译出,其中大部为美国外交电报。美国政府,这个被称作世界上最透明的政府之一,正因维基解密几乎面临一场外交上的全面灾难,也被当作一次新的“9・11”。
而且,效果绝不亚于当年尼克松时代“水门事件”的“维基解密门”,正在成为全球各国政府的梦魇。从外交机密到内部秘密,形形色色的机密或非机密文件犹如一幅巨大的拼图,正在为全球公众一点点展现所谓国家机密、所谓外交行为、所谓国家利益、所谓国家安全的本来面目:那就是大量琐碎如八卦一般的国家间的阴谋和抱怨,既有美军在伊拉克的虐刑,也有他们在阿富汗战场的困境,还有阿拉伯国家对伊朗的真实态度,甚至围绕朝鲜半岛的种种有趣情报。不少卷入维密门的国家于是空前团结,抛开民主或威权的分歧,正联手封杀、通缉维密的创始人朱利安・阿桑奇,甚至着手对内封锁维密网站……
不过,他们的努力注定要失败。毕竟,绝大多数由维密网站公开的文件,都是通常低级官僚就能接触到的低密级文件,目前为止并无多少真正有爆炸性效应的核心机密,对国际大局或者某个国家的内政并无实质性破坏影响,虽然肯定会有不少低级间谍因此大叹可惜,白白看着一批原本可以卖上价钱的机密就此世人皆知了。而且,对大多数民主国家来说,相关外交文件在过后几年也会自动解密,透明与负责本来就是民主政府的特质,所以卷入此次维基解密门的不少欧洲国家的政府官员都在媒体上表示他们无可担心。
更重要的,维基泄密的合作媒体,包括了民主阵营内最有影响的几大传统自由派媒体,如美国的纽约时报,英国的卫报、法国的世界报、德国明镜周刊,还有西班牙的国家报。这些报章的影响力不仅因为它们的观点和报道,更因为它们曾经有着为捍卫新闻自由而战的光辉记录,代表着全球公民社会的主流声音。从11月28日起,她们已经率先披露了25万份维密文件的头200份,文件经过编辑,隐去了可能为当事人造成麻烦的姓名等等。这些在许多官僚、媒体、知识分子看来可能不算新鲜的情报或真相,借此机会被再现于公众面前,迅速改变着全球公众的知识结构和社会共识,此后他们将采取何种态度对待 “国家”也许会是“维密门”最为有趣的结果,恐怕也是深受维密门困扰的政客们最不愿意看到的,难怪被美国政府官员称为对“国家利益的全面伤害”。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真正的胜利属于无政府主义――这个幽灵在互联网时代和全球社会运动时代的复活。发端于19世纪初的无政府主义,曾经在19世纪与马克思主义论战,在20世纪30年代的西班牙与共产主义者并肩战斗,在1968年的世界革命风潮中再度兴起。虽然始终难以逃脱被冷战、被全球化潮流边缘化的境地,却终于在1990年代以来的赛博空间和全球社运中重新发现了自己的位置、网络和影响,比如活跃在几乎每一次G8、G20峰会、各种联合国会议外场、身穿黑衫的无政府主义组织ATTAC,正是他们构成了反全球化运动的行动核心,为世人所知。
10 年前,黑客帝国似乎还只是一个遥远的预言,但对无政府主义者来说却更接近每天的现实,他们在以自由塑造着一个新的赛博秩序,然后改变真实世界,就像伟大的无政府主义者蒲鲁东曾经说过的,自由是秩序的母亲而不是秩序的女儿。这场世界范围的互联网游击战还会持续下去,计算机骇客与黑客们、政治异议者、反全球化运动者、生态主义者都在加入这场网络战争,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瘫痪某个国家的互联网或者电网,而是为了信息的自由。
比如,曾经只是一个单纯主张托宾税的组织阿塔克,在热那亚G8峰会后转型成为一个在全欧洲有10万会员、身着黑色连帽衫、手持莫洛托夫燃烧瓶出现在各次 G8、G20峰会外场的无政府主义暴力组织。而热爱互联网分享自由的海盗党们的政治行动更直接、迅速:第一步,2009年瑞典22岁的Amelia Andersdotter成功获得欧洲议会的一个席位,成为欧洲议会最年轻的议员;第二步,维基泄密网站正在团结全球的无政府主义者,挑战所有的信息管制制度和企图压制真相的各国政府。相形之下,几乎同时发生在墨西哥坎昆的联合国气候变化会议,因为继续被各国政府所操纵而显得毫无生气,除了重蹈哥本哈根的覆辙,大概很少人真的对它抱以希望,期望它能带来一些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全球的无政府主义者所盼望或者在做的,就像维基泄露网站正在集合的无数愿意分享这个世界真相的政府雇员、新闻记者和普通人,然后挑战所有的政府和那些不希望真相暴露于世间的威权。
从此,我们看到了一条全球民主的另类道路,不同于社会民主主义者吉登斯正在鼓吹的全球政府,而是作为反全球化运动十几年来的最新发展对全球现有秩序的彻底颠覆,近乎世界主义革命前夜的狂欢。其中,不再有深喉,因为每个世界公民都可能分享他们的真相――正如《帝国》作者哈特和奈格里曾经在书中预言的那样。
大约在千禧年或者第二次伊拉克战争前后,后冷战的气氛一度达到高潮,一个新帝国的政治景象呼之欲出。哈特和奈格里(Hardt and Negri)2000年出版的《帝国》(Empire)是其中的佼佼者,很快被译成多个版本,也包括中文版,在国际学界颇有影响。不过,在当时“新保守主义”话语几乎垄断有关帝国的讨论风气下,这本左派风格的《帝国》在中国学界的反响似乎相当有限,仿佛学界这个大酱缸已经俨厚得很、自信得很,流星坠地也不过瞬间之事。类似命运的还有差不多同时引进的卡斯特( Manuel Castells)的《信息年代》三卷本,自由派对之不以为然,而所谓“新左”们则似乎从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不约而同地闭口不谈。
究其原因,大概既有对分析方法和路数的陌生,也有国内左、右两边阵营对其结论的担心。方法上,如此书的合作者――来自北美的比较文学教授哈特,与比他年长的意大利哲学家奈格里――采取了一种欧美混合的路数,而且是德国社会理论家卢曼的新结构主义与美国政治哲学家罗尔斯的自由主义的结合,以此逻辑来解释全球化时代“没有政府的统治”。这样一种全球秩序的“帝国”,区别于以往任何一种帝国形态,因为它“既是网络系统,又具有等级结构”,而且有着“能够导向新秩序的合法动力”,也就是全球民主。
这样一种后现代主义的、实则无政府主义的帝国图景,近乎一种新世界主义的革命前夜。其中真正的抵抗莫过于世界无政府主义的兴起。每个世界公民都可能采取激烈的行动来改变这一世界,那就是分享真相,然后挑战所有的政府和那些不希望真相暴露于世间的威权。这样的战斗让人想起1930年代的西班牙内战,曾经代表着世界无政府主义者针对世界霸权秩序的一次反抗高潮。在哈特和奈格里的笔下,全球化的帝国似乎正在重新陷入西班牙内战的泥潭,一次全球无政府主义的大团结正在到来。
阿桑奇事件:现代宪政的尴尬与困境
政府的行为并不总是正当与合法的,因此,以国家安全为由,对公众言论自由与知情权的限制的正当性基础是需要审视的。
阿桑奇成为全球聚焦的关键,是其主持的维基解密网站披露了大量美国的国家机密。但事情戏剧性的发展,却因为瑞典以涉嫌强奸罪对阿桑奇发出通缉令,致使其在英国被捕。
透过阿桑奇事件众多表象的戏剧性元素看,这一事件折射出现代宪政与法治的尴尬与困境。因为这一事件的本质,是公众的知情权和言论自由与国家安全与政府行为正当性之间的冲突。
根据传统宪政与法治理论,基于国家安全的需要,政府有权对涉及国家安全的重大事项的信息进行保密,对违反保密要求的行为以法律的手段进行惩治。这种国家安全优先性,构成了传统宪政理论与实践中对公民知情权与言论自由的具有正当性的限制。但是这正当性是隐含着一个前提的,即政府的行为是为了公众利益、政府行为本身是具有合法性与正当性的。在过去的宪政实践中,这种合法性与正当性的实质性是由行为人即政府来判断的,加上“国家安全”标签,作为政府动用法典惩治泄密行为的法制上的逻辑起点的。
但是现代政治发展的历史与现实告诉人们,政府行为的合法性和正当性,与人们的宪政理念与道德理想是有很多相悖之处的。比如美国以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为由发动伊拉克战争,战争中的虐囚行为,对平民的滥用武力行为等被揭露出来。这些事件的大量发生,引起人们对政府行为正当性与合法性的重新审视。而这种重新审视离不开对政府行为重大信息的知情权。在这种逻辑下,没有政府行为的正当性就没有以事关国家安全为由对公民知情权与言论自由限制的正当性。阿桑奇及其维基解密的行为正是切中了这样宪政困境的关键点。
但是,毕竟对政府行为的正当性与合法性审查,对相关国家秘密是否基于保护国家的正当利益的判断,不是阿桑奇及其维基解密网站的自然权利或宪法权利。也就是说,不能由个人来任意判断政府行为是否合法,并据此决定相关信息是否应保密,不然将导致现代法治基础的崩塌。
政府的行为并不总是正当与合法的,因此,以国家安全为由,对公众言论自由与知情权的限制的正当性基础是需要审视的。另一方面,政府行为的正当性与否,以及基于这种正当性的国家保密制度的正当性,是不可以由个人任意判断、解读的。这构成了现代宪政与法治的一个尴尬与困顿。
如何构建在宪政框架下合法、有效启动对政府行为合法性与正当性审查机制,从而把基于国家安全需要的保密制度,奠基于政府行为合法性与正当性之上,保护公众对政府不当行为的知情权与言论自由,并对政府公权力的运用形成监督与反制,是阿桑奇事件对现代宪政与法治提出的时代主题。这一主题对转型时期中国的民主法治建设也具有重大的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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