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女排老将陈招娣去世的消息, 我回到西雅图的家,第一件事就是翻箱倒柜,从上万张照片里翻出当年女排来美国的照片。
找到了。照片里有领队陈招娣,教练胡进,副教练江申生,队员郎平,赖亚文,李月明,巫丹,许新等等。那是1991年春天,我到美国的第四年。大儿子刚刚满月,我还没有正经工作,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面对着美国带给我的每一天的惊喜,焦虑和希望。
那是一个没有微博的时代,没有哪个女排队员是拥有百万粉丝的大腕,或者是给品牌代言的名人;她们每一个人都那么平易,普通,热情地和当地华人合影,笑起来既本色又夸张,丝毫不怕有谁偷拍隐私然后上传网络。
但是,就是这些普通的个子高高的女队员们,因为顶着“中国女排”的名字,在我们这帮海外游子的心目中,立刻变成了国家级的英雄,成为民族的骄傲和海外华人的偶像。我们当时确实没什么可以炫耀的,唯有女排的世界三连冠称号,让我们那会的中国人有生以来在国际舞台上体味到什么叫牛逼。
当你国家的国旗升在最高端,当你国家的国歌奏起而全场起立,当你听着那熟悉的义勇军进行曲并且看着那红的晃眼的旗子一点一点往上升,那个时候的牛逼感觉是令人颤抖的,我说的是心房的颤抖,牵动所有神经然后反射到鼻腔里,觉得鼻子发酸,然后就是眼眶的湿润,然后就是情不自禁.............
我记得我当年在打工的里德佩斯酒店请了一周假,报名当义工,为女排担任向导和翻译。因为无人帮看小孩,老婆怀着孕,又雇不起保姆,所以到哪儿都带着不满一岁的老大崔得龙。很多当地华人蜂拥地围绕着女排队员,完全忽视了主教练胡进,即使提到他,也不过是说“那是张蓉芳的丈夫。”可见,在当时的国人心目中,任何明星和大腕甚至领导也比不上中国女排的威名。
陈招娣给我的印象是丝毫没有球场上的雷迅和骠悍,和其她“虎背熊腰”的年轻队员相比,显得格外放松,斯文,娴静,或者说体贴入微的那种细致,有点像党代表,政委,心灵辅导员,知音大姐一类的形象。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不紧不慢的,脸上有一丝淡淡的笑意,让人觉得即便犯了大错也可以被原谅。
女排刚一下飞机,便换上运动服在斯博坎市的冈查加大学运动场跑步。我问陈领队,刚下飞机先休息一下吧,她淡淡地说,“不行。中国队,都这样。”当时的运动场上,看着一身红球衣的女排队员,齐刷刷地跑着,在场的好多美国人流露出佩服的神色。我见到任何一个擦肩而过的老外,都忍不住显倍地说,“See, that’s our Chinese team. (看,那是我们中国队。)
陈招娣领队是个很好的听者,在人群里很少听见她大嚷白和地控制话题,或者用当年的丰功伟绩给新队员上课,教导什么的,几乎很少听见她说话,但是每当有谁说到了精彩之处,她都能发自内心地笑,这种尊重和气量在很多领导,领袖,领队或领班的阶层里是很少见的。我猜想她一定走到哪都人缘很好,让人尊重,喜欢和愿意靠近。看到她去世后那么多队友痛哭,那么多她带过的新队员发自肺腑的感言,我感到我的判断是对的。
记得当时女排队员巫丹找我说:崔老师,您帮我看看有没有卖这盘磁带的,歌名叫“说你,说我。”我反映了半天,才顺着中文翻译成英文,才闹明白原来她说的是当时流行曲“Say You, Say Me。"
当时还不像现在这么普及英文,好多女排队员说到美国地名都是说中文的译音。我记得,有一天我把郎平,李月明,许新,巫丹连同陈领队邀到我家吃包子。其中一个队员大声说,“我搞明白了,在美国要买便宜货,你就去K马特(Kmart), 要买杂货呢,就去爱尔伯森或者安全路(Albertson or Safeway)。当时听得我和郎平大笑不止。郎平当时已经在美国中部当教练,俨然已经是老美国了。陈领队问我在笑什么,我给她翻译了,她还问我,“这有什么可笑呀?”
一晃22年过去了。无情的岁月在日复一日地冲淡着我们的记忆,在苍老着我们的容颜,在用疾病等各种借口过早地带走我们回忆中的人物,这是人生的轮回和无奈。我翻出这些数码时代之前的照片,把我对女排的激动和自豪记录在纸上,把我和陈招娣前辈的短暂的缘分变成文字,把我对逝去的她的肤浅印象写下来,目的是想让她的亲人,亲友以及所有关爱她的人从中多捕捉些她的影子,留住她带给世界的美好,留下她在世界各地留下的脚印和芳香。
其中有一张照片,她抱着我家小孩单独照的那张,多么自然,恬淡,安逸而慈祥呵,真希望她女儿能看到。
陈领队,您在那边还好吧?
和郎平在K马特购物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net.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