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得法网冠军后,李娜迅速成为中国体育的新符号,在这个严于律人的话语体系里,她取代了刘翔、姚明成为了新的英雄,中国的观众送给她很多称赞,这些称赞足以让任何一个不太冷静的人飘到天空,她那句经典的名言“不要说我为国争光,我是为自己”让她的个人魅力达到顶峰
记者_李岩 北京报道
6月5日,全国妇联在发给国家体育总局的贺电中称,“代表全国广大妇女,向顽强拼搏、为国争光的优秀网球运动员李娜表示热烈的祝贺和亲切的慰问”。
一天之前,29岁的武汉女子李娜在法国网球公开赛女单决赛中战胜斯齐亚沃尼,成为网球大满贯134年历史中,首位获得单打冠军的亚洲选手。
不过在赛后的颁奖仪式上,李娜简短的致谢词却未涉及任何国家方面。第一是给她钱花的赞助商,第二是她花钱雇来的团队。
自从温哥华冬奥冠军周洋在赛后因感谢父母,未先感谢国家而被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于再清批评后,中国运动员在赛场上的致谢内容和顺序便成了记者们的重点把玩项目。
资深媒体人潘采夫在李娜拿下决赛后发了条微博:在推动体制进步方面,李娜确实是体育界的独立参选人。
“现在李娜的冠军可以让她笑对批判她的领导:不是中国人没用,而是体制不行。”人民日报社旗下杂志《环球人物》也在微博中摆出立场。
当粘着一背红土的李娜从场地上爬起,逐渐平复夺冠带来的短暂忘我后,这场发生于西半球的罗兰加洛斯大捷,迅速蔓延成中国民众的发泄口。
人们认为,或者乐意作出如下坚持:这必须是“私人”的胜利,必须是“体制外”的胜利,必须是“完全属于李娜自己”的胜利。
孙晋芳
在桌上留下一封信后,李娜关掉手机,人间蒸发了。
“领导、教练:你们好!由于身体方面的原因,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再适合从事网球方面的训练了,所以请特批下队。”
尽管拥有北京世界大学生运动会的女单、女双、混双3枚金牌,以及国际网联14项单打赛事冠军头衔,但2002年的李娜,看着自己200开外的世界排名,已不知道如何再让自己往前一步。
那年秋天,她“隐姓埋名”地与相恋4年的男友姜山一起踏入校园。在华中科技大学新闻系,200多名同学几乎无人知道这个李娜是谁。
走在学校,如果有条近路,但会经过网球场,李娜和姜山就宁可绕远。体育选修课上,有人建议李娜选个网球,后者摇摇头,“我不会打。”
2004年8月22日,姜山还是给李娜发了一条短信:“李婷、孙甜甜获得雅典奥运会女双冠军。”
李婷正是李娜在湖北队以及大运会中的搭档。这对李娜内心的撩拨不言而喻。
2004年底,李娜几番考虑后,答应了湖北省网球队的邀请,再帮省里打一次全运会。得到消息的国家体育总局网球运动管理中心主任孙晋芳很快来访。她问李娜准备打到什么时候?李娜说打完全运会就回学校继续上课。孙晋芳说,你看现在职业化多好,可以挣很多钱,干吗跟钱过不去啊?
这次谈话后,李娜回到了国家队。
这里出现了李娜个人命运的第一次分水岭。之前,网球是李娜的屏蔽词;之后,李娜成了中国网球的敏感词。
2005年南京全运会多灾多难,孙福明假摔,孙英杰服药,李娜开大炮。在网球女单半决赛中负于彭帅后,李娜言辞激烈批判国家机器。
“一个教练制定一个训练计划,要求很多球员去适应。如果适应了你就出来了,不适应就白搭。虽然这一年是在跟国家队训练,但是没有针对性训练。”
“没进国家队的时候我挺好的,我最好的日子是去年复出之后和进国家队之前那段时间。”
“国家队有很多体制不是很好,如果可以将队员成绩和教练奖金挂钩,应该会更好一些。但这一提法都说了好几年了,也没有实施。”
还没打造出职业化成果就被将了一军,孙晋芳也不干了,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在媒体上对李娜隔空回应。
“在中国,如果没有国家支持,至少现在还没有哪个网球运动员可以按照国外的模式培养起来。我们承认,中国现行的网球培养体制肯定有不够完善的地方,但这已经是洋为中用、既走网球职业化道路又符合中国国情的最好方式。”
“李娜没有看到国家为培养她们所付出的代价,只是简单地拿自己和外国选手相比较,这是思想水平低、道德素质不高和责任感、使命感差的表现”。
孙晋芳甚至公开表示,尽管短时间内还不会将李娜从国家队除名,但她肯定不可能代表中国参加3年后的北京奥运会。
对体制内的运动员来说,奥运会,便是全部的人生意义。
姚明
李娜的爷爷李龙立是武汉市宝善中学的体育老师,父亲李盛鹏的羽毛球水平不错,于是把女儿李娜送到了新华路业余体校,开始学习羽毛球。
进入所谓“举国体制”,成为这个庞大的国家级生产线上的一个初级零件那天,李娜只有5岁半。和大部分中国运动员一样,李娜在懵懂中踏上了“地方业余体校―省市专业队―国家队”三级训练体系的漫漫晋级路。
随后的故事无甚奇特。体校的网球教练夏溪瑶刚好差一批1982年出生的队员,有天在羽毛球队的训练场,“一眼就看中李娜,眼睛炯炯有神,虽然小,但体魄很壮,适合网球,我就让她移动了一会,脚步轻快。”
夏溪瑶成了李娜的网球启蒙教练。李盛鹏每天骑着自行车接送李娜训练。到了周末,一家三口还会去汉口青少年宫,以每小时5块钱的价格租场,让李娜与一些大孩子交手。当时,夫妻两人的工资加起来不过每月100多元。家庭对李娜能提供的支持,仅限于此了。
这是1989年。直到2009年羽翼丰满正式“单飞”时,李娜的网球生涯已经在体制内获益整整20年。与训练比赛相关的一应衣食住行,国家全部代劳。尽管国家队在医疗、科研、教练等方面的水准,与欧美职业选手的配套相比还距离极远,但它的一点好处就足以让诸位俯首称臣:免费。
中国运动员的成长故事总有着惊人的相似性。这个国家目前出产的2000余名世界冠军,几乎无人跳出“父母热衷、教练相中、送入体校、展露天赋、家境困窘、艰苦训练、出人头地”的套路。李娜在任何一点上都没有成为例外。而且以时间比例来算,单飞不满3年的李娜,至少八成以上,是个体制内人物。
她的一将功成,伴随着无数中途淘汰者回流至社会的惨淡青春。金牌主义一方面在特殊历史语境中感动中国,另一方面也提供着不胜枚举的个人悲剧。
李娜最终还是参加了北京奥运会。在主场,她以2比0战胜美国著名选手大威廉姆斯,进入四强,实现了奥运会项目突破。
想再进一步,只有让职业化取代举国体制,来帮助李娜了。在运动员不断要求单飞的呼声下,孙晋芳半推半就地成了改革者。
北京奥运会后,网管中心宣布,只要上交12%的广告收入和8%的比赛奖金,并保证参加国家队赛事,就允许国家队队员单飞,享受一切自主。此前,这一抽成比例是50%至60%。
窗口开启,李娜与彭帅、郑洁、晏紫一道,告别了圈养时代。
2009年济南全运会,由于对单飞球员们的表现不满,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蔡振华公开提出批评:“网管中心应该回去好好总结‘金花们’单飞后出现的问题。今年是单飞的第一年,效果是好还是坏,现在还不能轻易定论。但就我个人来说,单飞模式并不适合推广。”
作为蔡局长的直接下属,孙晋芳此刻的压力不难想见。但她坚持执行着单飞计划,尽管她也曾向记者透露,单飞的几个人中,有人并没有按最初的约定交回收入的8%到12%。
好在李娜没有给她丢脸。2009年,李娜在各个赛场上揽金64万美元,闯入另一项大满贯赛事―美国网球公开赛的8强。2010年,李娜的单打世界排名跻进TOP10。2011年,在先后获得大满贯澳网亚军和法网冠军后,她的排名已经升至世界第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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