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和别人说话
孤零零的3间房子在山顶上,房子一侧的四五米外就是悬崖,离最近的邻居也有将近100米。住在山顶的所有人家总共只有5户。
没有人确切地知道杨希到底与赵自强怎么相处。邻居都知道这对夫妻感情不好,但不知究竟不好到什么地步,也就尽量不去给杨希惹麻烦。
最令杨希恐惧的是,她不知道赵自强什么时候,会因为什么发怒。这种不确定性让一个盲人处在黑暗的更深一层。
最开始是骂,有了孩子之后就变成了无休无止的动手。杨希慢慢地听明白了,对赵自强来说,娶她,只是为了传宗接代。
两个儿子生了之后,他对杨希越来越不耐烦,有时候3天打一顿,有时候一个月打一顿。
早在杨希怀着大儿子5个月的时候,赵自强就打过她,一把把她推倒在石墩上,杨希当时感觉肚子一紧,坠坠的。她害怕起来,觉得自己可能要流产。赵自强也紧张起来,但紧张的方式却是拿了一把刀,放在杨希的腿上说,小心些,你要是流产了,我把你脑袋割下来。
杨希慢慢习惯了。她麻木了,有时候孩子睡着了,赵自强打她,她也不哭,没有眼泪了。她暗自庆幸挨一顿打就过去了,不用惊动孩子,不然孩子也要受连累。
她想过报警,但她下不了山。再想想,他被抓起来、放出来之后,倒霉的还是自己。只能忍着。
后来赵自强开始打她的女儿,甚至连来看望外孙的丈母娘也打,杨希只好把女儿交给母亲,求他们不要再来了。
她一个人在这里熬。
那时候,杨希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还是需要打猪草,做家务。不止一次,赵自强威胁她,要是她敢跟别人说自己挨打,他就打死她,然后杀了她全家。到后来,赵自强每次出门都会把杨希锁在屋子里,只有他在家的时候,杨希才能到院子里走走。
杀夫
杨希不信梦,但她仍觉得,冥冥之中有一些事情是注定的。杀死丈夫前,她反复梦到有鬼魂在追赶自己。她害怕,一直在跑,鬼魂就一直追,无论她怎么哭怎么叫,怎么逃都逃不掉,特别绝望。在她看来,这个梦境无异于一个隐喻。
杨希觉得对不起两个儿子。
她对儿子最后的印象,是她杀了人之后,警察带走她之前,她低下身跟儿子说话。两个儿子一个3岁9个月,一个2岁6个月。
“去姑姑那儿,听姑姑的话。”她说。两个儿子抱着她。
后来的10年,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们。最开始,是白天晚上地想,心里刀割一样。再后来,就慢慢不想了,因为知道想也没用。一个儿子跟了姑姑,一个儿子被别人领养了。
让杨希更愧疚的是,两个儿子目睹了她杀人的过程,“一定会留下心理阴影”。
那天是2006年农历的八月初八,山里刚下了七八天雨,连续的降雨让柴火受了潮,杨希点不着火。晚上,赵自强打牌归来,看到饭没有做好,打了杨希几个耳光。
这只是开始。
那段时间,她患上了脚气病。有人告诉她可以找点旱烟叶泡水洗脚。赵自强不抽旱烟,杨希就向邻居要了点烟叶。邻居跟赵自强是牌友,打完牌后,邻居就把烟叶递给了赵自强,让他带给杨希。赵自强礼貌地跟邻居说了谢谢,回头找杨希算账。他跟杨希说,跟别人要东西丢他的人。
杨希的辩护律师周霞说,事发后,邻居告诉警察,赵自强怀疑杨希与邻居有私情——经过挨家挨户的询问,警察排除了这个可能。
当时,杨希正处于生理期,赵自强故意舀了一瓢冷水,强迫她喝下去。杨希没有反抗,想到只要喝一点凉水就能躲过一顿毒打,还有点庆幸。
当时,她与赵自强已经分床睡了,两张床在同一间屋子里,小儿子跟她一张床,大儿子跟爸爸睡。杨希以为事情过去了,直到她听到了磨斧头的声音。
赵自强给她两个选择,一把斧头,一根绳子。选一种自杀。不然死的就是她全家。
斧头放在了杨希的枕边,然后赵自强就去睡了。黑暗中,杨希回想着自己结婚5年多的屈辱,一开始挨打,她还会哭,赵自强对她说,你现在哭,以后让你哭都哭不出来。到后来,这些话一一应验,杨希越想越害怕。她想,那不如同归于尽。她翻身坐起,拿起了斧头。
“我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天上有没有月亮。我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我头低着,等他翻身。我能感到他斧头磨得很快。后来他翻了一个身。我先把大儿子抱到自己的床上。我拿着斧头,朝着他呼吸的地方,用尽了力气砍。一开始,赵自强还在狂喊、挣扎,我怕他死不了,再爬起来伤害我们,就一直砍到他不动为止。”
她一共砍了16刀。
其实那个时候天已经微微发亮了,两个孩子都醒了。他们目睹了整个过程,但都没有哭。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大儿子松松:“妈妈,爸爸死了吗?”
“是的,爸爸死了。”
“那我今晚是不是能跟你睡了?”
“是的,你晚上可以和妈妈睡了。”
“那爸爸会打我吗?”孩子追问。
“我告诉他,不会了,爸爸再也不会打你了。”杨希忽然觉得一切都解脱了。
天彻底亮了,孩子告诉杨希,爸爸的血流了一地。杨希摸索着走出门去,到邻居家敲门,请邻居报案。
她终于可以下山了。本来她想把事情交代完就自杀,但警察没给她这个机会。她没有再反抗,就像她曾经无数次顺从命运的摆布一样。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