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次采石时砸破了手,左手逐渐溃烂。尽管用了消炎药,也始终不见好转。他依旧带伤打石,直到坏死的指骨露出来,才将坏掉的半截手指拉断,以类似截肢的办法去除病灶。
之后的五六年,从左手到右手,从食指到小指,陈宝福双手除两个大拇指外,其余8根手指均相继感染。有的指头被他拔掉了三节中的一节,有的则被整根拔除。现在他将双手并拢,俨然两个黑黢黢的肉团。
手脚溃烂这一麻风病患者常见的症状,吞噬了这个小伙曾经的憧憬。
乘客坐车遇到他会躲得远远的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世界卫生组织开始在全球推广联合化疗。这是一种由氨苯砜等三种药物组成的疗法,可有效治愈麻风病。新疗法的问世,让麻风病在上世纪80年代成为低传染性疾病,隔离制也逐渐被废。世卫组织宣布,全球于2000年消灭了麻风病。
岛上的病人相继治愈离开,而陈宝福在岛上一住就是36年。
其实他27岁时就被通知可以回家,但他却固执地守在岛上—他的父母已经双亡;户籍也被迁至岛上,曾经的故乡已无房可住;双手残疾,无法适应外面的劳动。
外界的歧视也是他不愿返乡的重要原因。即便回去,许多村民也会远远地躲着他,更不会与他说话、握手。还有知晓他病史的人叫他“半腿”、“麻风病”。就连坐车,乘客也会因为他而换到较远的位置。
在岛上隔离时,陈宝福就经常被人指着叫“麻风病”,现在康复了,状况依旧。他感觉自己被伤害了。
孤岛于是成了陈宝福唯一的依靠。起码在岛上,他有地种,有房住。唯一与他相伴的,是已故麻风病人的遗孀福强,对方也在岛上生活了30年。
除每月600元的五保户补贴,街道每月还给他持有的爱心存折充值100元,可在指定的爱心超市买些日杂。这让他的生活基本得以保障。
据长乐市皮肤病防治医院院长王勇俤介绍,当地的卫生、残联、民政等部门都会登岛慰问陈宝福。痊愈的麻风病人仍需其他后续治疗的,除新农合医保报销外,该院也会尽力为患者再报销一部分费用。
虽然双手残疾,陈宝福还是在岛上栽种了成片的西瓜、红薯和玉米,并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吃不完的蔬果被他送入市场出售。去年仅红薯,他就卖了两千元。除此之外,他还在岛上养了14只山羊和40多只鸡鸭,以及上千颗龙眼树。这些共同构成他生计的来源。
随着麻风病院撤离,陈宝福只能自备船只。起初他买了条划桨的小船,两年前,又托朋友造了艘柴油驱动的木船,每月长乐市皮肤病防治院会补贴100元燃油费。
“如果没有歧视,很想回家”
缺电,是陈宝福现今最大的困难。
曾有好心人捐助他两块太阳能电池板,加上自购的两块,四块电池板成为岛上唯一的发电装置。电池板将电储于电瓶,用时再将电器接上电瓶。可即便在光照最强的夏季,陈宝福的两块电瓶也仅能支持一台14英寸的彩电和风扇同时运行3小时。
岛上没有自来水。如果电力充足,陈宝福可以用泵抽水上岛。否则,他只能用扁担,一桶桶往岛上挑水。每逢下雨,他还会多挑一些,因为那时的江水不咸。
去年春节,一直住岛的福强也回家过年了,岛上仅剩陈宝福一人。大年三十晚上,他煮了一碗米饭,吃罢又看了会电视,便匆匆睡下。像这样的春节,他已不知过了多少个。有人劝他找个老伴或领养个孩子,但他总是摇头:“我是五保户,想不了这么多咯。”
时代在进步,中国的麻风病例正在减少。
据中国疾控中心麻风病控制中心数据,2014年全国新增麻风病历已降至823例,现症病例也持续降至4000例以下。现今的麻风患者通常与医生建立点对点的联系,在家服药一两年就可康复,而不必被人知晓病情。所有治疗费用,也由国家承担。
麻风病例正加速消失,但歧视却从未消退。
不可否认,过去数十年,有大批康复的麻风病患者得以重返社会。但仍有许多既往的患者,被麻风的污名打上了深刻的烙印。他们被永久束缚在麻风岛(村、院)这块曾经的“世外桃源”里。
“如果不考虑岛上种的龙眼树,如果外面没有歧视,还是很想回家。”陈宝福说,他计划一直住在岛上,直到走不动或摇不动船上的柴油机时:“买不来米和菜,就只能回去等过世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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