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黄家光家中,就着手电筒光,采访黄家光的父亲。
黄家光的父亲在2005年时告诉我:家里已无米下锅。
黄家光的父亲在省高院排队上访。
【编者按】
海南男子黄家光因卷入一场重大刑事案,2000年被海南两级法院判处无期徒刑。直至2014年9月29日,海南省高院再审宣判,黄家光当庭无罪获释。
11月27日,澎湃新闻率先报道这一消息后,引来众多网友关注。这其中,有一名特殊的关注者:凌利生。
他曾在海南多家媒体任职,9年前即公开发表相关报道,披露黄家光案的种种疑点。
获知黄家光无罪获释,凌利生激动之余,也心生感慨:可指证黄家光无罪的证据12年前就已出现,为何要历时这么多年才得以昭雪?
凌利生连夜投书澎湃新闻,讲述了他与黄家光案的故事。以下为全文,代表作者个人立场,标题为编者所加。
2005年时凌利生向村民调查黄家光有没有参与作案
从监狱寄出的遗书
11月27日上午,当我习惯性地打开澎湃新闻时,心一下跳了起来,《海口男子被判无期14年后无罪获释,法院决定赔偿160万》。黄家光,终于昭雪了!此时,离我在媒体上公开质疑黄家光故意杀人案的真实性,已经9年之久。
2005 年,我在海南特区报社任记者,领导突然转交一封“遗书”给我,那是黄家光写的,是他想尽一切办法从三亚监狱寄出来的。黄家光在“遗书”中诉说了他在 1994年7月发生的黄某某被殴打致死案中遭到警方刑讯逼供,蒙冤入狱,被判无期,以致家破人亡的事,请求海南特区报派调查记者帮他洗雪沉冤,重获人生。若果不办,这封求助信将成为遗书。
因为我是当年调查报道另一起案件的记者,这个重任自然地落到了我的头上。
拿到“遗书”后,我查阅了此案的所有审讯材料,发现案子的证据链确实存在问题。
2005年11月初,我着手实地调查工作,还记得当时前去黄家光的家乡——原琼山市东山镇新岭冲村时的情景。
黄家光85岁高龄的父亲见到我时双腿着地,老泪纵横,称他儿子是冤枉的,求我救救他儿子。此时,黄家光的姐姐已忧伤过度离世,二哥精神失常,嫂子不堪重负,远嫁他乡。
当天,我见到了已刑满释放的同案犯黄世胜,见到了案发当天同黄家光一道在外地务工的几个老乡,他们都证明黄家光没有参与作案,我的心里踏实了许多。
晚上,我前去黄家再次安慰这个可怜的老人,老人家没开电灯,独坐在黑暗中。他说没交电费已断电了,种地的收入很少,省下钱来为儿子申冤,我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放在他的桌子上,流着泪转身离开。
外围调查及案卷调查完后,我带着一名摄影记者,准备采访正在服刑的黄家光和黄家鹏。进监狱采访正在服刑的犯人,可不是一般的事,正规渠道肯定行不通,我只能发挥调查记者的暗访本领,如愿以偿地见到了黄家光。还记得,我刚表明身份时,黄家光就举起双手,大声吼道:“我没杀人!”然后向我讲述了他含冤的经过。随后,在另一监所,我见到了同案的黄家鹏,他说2002年时,他就良心发现,向检察机关汇报了黄家光被冤的事。
从三亚监狱出来,我坚定了黄家光是被冤枉的事实。2005年11月11日,我以《黄家光离奇杀人案调查一:狱中“遗书”我没杀人!》《黄家光杀人案调查二:被判无期 同案犯为其喊冤》《黄家光杀人案调查三:“警察逼我承认参与杀人”》为题,用三个整版,披露了黄家光被冤的事实,希望司法机关重审此案。
2006 年3月初,该案的另几名真凶被宣判,我看到这份判决书所列的同案犯已没有了黄家光的名字。3月28日,我以《十年前发生于琼山的一起凶杀案 一案犯称被“冤枉”》为题,报道了这个事实。这时,我坚信离黄家光冤案昭雪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黄家光的父亲似乎也看到了希望。
可是事与愿违,一段漫长的时间后,迟迟没看到司法机关为黄家光昭雪的动作,黄家光的父亲觉得有生之年可能都看不到儿子昭雪。一天,他拿着一瓶农药,要到海南省检察院自杀,我闻信后,立即赶过去,劝说他相信法律,相信政府,至少要相信我。老人再次流泪,几天后,我带着他参加了省高院的大接访,再次让他走法律程序解决此事。
后来,我离开了海南特区报,虽然还牵挂此事,牵挂着这位可怜的老人,却因种种不尽人意的原因,与老人失去了联系,也无法打听了黄家光案的进展。
此次突然在澎湃新闻中看到了黄家光昭雪的新闻,我激动,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此时离黄家鹏2002年证明黄家光无罪的时间,已过去了12年,离我公开报道此案的时间也已过去了9年。
更让我高兴不起来的是,就在去年,黄家光的父亲已经去世,他未能看到他儿子沉冤昭雪的这一天。
我不知道,昭雪一个冤案为何要用12年的时间,这到底是为什么?
(作者曾在海南多家媒体从事记者及管理工作,目前从事电子商务平台工作,为一家网络科技公司副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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