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被分隔成16间,房间内没有窗户,过道仅容一人通过,逼仄的空间让人十分压抑。
位于高档小区里的住宅楼。从二楼的露台上望出去,北京的夜色十分繁华。
二楼租客英子的“窗户”,其实是16个小洞,有阳光的日子是英子最开心的节日。
因为房间狭小,租客们进屋后只能呆在床上。
一楼16间,二楼13间,天台9间。这是北京西三环某高档住宅小区里一套一百多平米的顶层复式住宅,内部被分隔为38个“房间”,基本都招揽了租客。租客中既有苹果手机游戏的程序设计师,也有名人所开酒吧的工作人员,既有新东方的学生,也有发廊的洗头工和房产中介……当地下室不能居住的时候,他们搬到了地面上;当北京的房价堪比纽约和悉尼,他们就从十几平米的小房间挤进了一个个不到三平米的小隔断―这种密如蜂巢的“房间”,在北京市写字楼和高校集中的区域并不鲜见,“蜂巢”里的租客们静悄悄地生存着。每天,他们只在这里躺下去睡觉,站起来上班,他们几乎总是一声不吭。
起初是黑沉沉的夜,当冬日清晨的迷雾逐渐显现在窗外,各式各样顽固的闹铃声,纷乱的脚步声,漱洗的流水声,还有咣咣的关门声,都让大鹏无法在暖了一夜的被窝里继续呆下去。邻居们已陆续下楼,身着笔挺的西装和耀眼的皮鞋,精致的大衣和丝袜,断断续续地围绕在小区门口冒着热气的煎饼摊前面,茶叶蛋前面,驴肉火烧前面……在这些时髦光鲜的男人和女人中间,大鹏的范思哲衬衫和C K西裤也看不出什么特别来。
但大鹏每天的幸福感恰恰是在每天早晨穿过小区的时候产生的。这里绿化很好,有阳光的日子,木头搭建的亭子下面常有年轻的妈妈带着孩子休息玩耍。时令已过霜降,金黄的银杏树叶子和明亮的阳光一起闪耀着,北京初冬的景色常常让大鹏有些惊喜。只有晚上走进三平米的屋子,他才萎靡下来,“这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是个穷人,就好像从天堂走进地狱。”
三平米的小隔断
苹果是怎样在改变着人们的生活,做苹果手机游戏程序设计师的大鹏并不是很确切地知道。在那个模拟人生的苹果游戏里,他最想选的是沙特阿拉伯的王子,可以轻松入住迪拜的帆船酒店,而不是住在高档住宅小区一个翻身就会碰到墙的小隔断里。
这是29岁的大鹏有生以来住过的最小的房间,长宽都不足两米,大小不过三平方。一进屋,一米八高的他只有坐在床上,床的一侧与小电脑桌和衣柜紧靠着,他转个身不小心就会碰着邻居的墙。从那个一张报纸大小的窗户望出去,对面的五星级酒店“香格里拉”几个红字彻夜亮着。
如果不是之前创业欠下信用卡债务,或许大鹏能住得好一点。在小隔断安家之前,大鹏还去看过附近月租1000元以下的房间,没想到比这里还差劲。没有阳光,只有几瓦的节能灯整天昏沉沉地亮着,每个小隔间门挨门,几乎像监狱的牢房一样,就是白天进去,大鹏也觉得压抑阴森。现在住的房间,好歹还有个小窗户,有太阳的日子,能有点阳光照进来;每天晚上虽然要排队到11点之后,但总算有热水洗澡,有洗衣机洗衣服,能维持起码的清洁和与体面,这几乎是大鹏最为满意的地方了。这套位于顶楼的复式住宅又加盖了一层,三层共38个房间都编了号,多是那种没有窗户的房间,象征性的窗户都开在走廊上方。因为大鹏看中的这个屋子有一扇能看见外面世界的窗户比没窗户的贵150块钱。为了这扇窗户,大鹏勉强同意了。
之前他住在公司附近,一套七八十平米的房子被打成五个隔断,住着7个人,大鹏一个人住在主卧里面,1600块,4个月之后,房东把价格抬到了2400块。今年夏天的那场大雨,有住在地下室的人淹死了根据北京官方公布的“7・21”暴雨遇难者名单,五环内6名死者中,因居住在地下室丧生的就有两人大鹏不敢再打地下室的主意。于是在网上找到了这个标价 800块的小房间。
如果是在十年前,如果运气好,大鹏用这800块钱能在北京租一个20平米左右的大房间,四合院或者地下室还可以更便宜那时候,据说北京有近百万的“鼠族”生活在地下室。5年前,这个价钱只能租一间10平米左右的单间,或者唐家岭(蚁族聚居区)的一套农民房,随着北京棚户区和平民区的拆迁改造,现在,他只能租到一个三平米的小隔断了。
初冬的气温越来越低,大鹏始终在想,也许还可以找到更好一点的房子。一周前,他在晚上回家的路上,突然发现紫竹桥下居然摆着一张钢丝床。推着三轮车的男人和女人从一堆被子中间抱出一个熟睡的小男孩,大约两三岁的模样。小男孩被放在床上,一张纸壳放在孩子的头上挡风,女人把长长短短的被子和垫子盖在孩子身上。接着,男人和女人搬出一摞水桶和抹布,开始为停下来的出租车擦洗,擦一辆七块钱。
大鹏忍不住上去问,孩子不冷吗?男人和女人笑着说,不冷呀,盖得厚,早上7点就回家了。走上紫竹桥的人行天桥,寒风很快吹透了他的大衣。进入那个几乎睡满人的楼房,在窄窄的床上躺下去,他安慰自己,我至少还有个睡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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