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北京郊区的“小毛驴市民农园”,开放模式有两种,一种是“配送份额”制,让会员定期收到有机蔬菜,另一种是“劳动份额”,会员需要每周去农场劳动,收获蔬菜。一片30 平米的小菜园搭配得当,每周能为一个家庭提供10 多斤新鲜蔬菜。在这里,农场种植者像“绣花”一样种田,农药和化学肥料都不能用,如果植物出现严重虫害,农场也只有看着植物颗粒无收,并通知会员来了解情况,共同承担风险。
从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发,往西北方向开车一个半小时,道路越来越窄,道边白杨树的沙沙声越来越响,这时你会赫然看见一块指示牌,“小毛驴市民农园”到了。
春末的北京已经有些炎热,远处的凤凰岭清晰可见,农场的空气十分好,时不时还有四声杜鹃悦耳的鸣叫。顺着引水渠边的道路,我们走进“小毛驴”,两侧的一排排菜苗长势喜人,玉米、包菜、甘蓝、西葫芦、西红柿在一片片被精心划分为小块的土地上各自为阵。有些小块的土地上还立着诸如“寻梦园”这样的牌子,它们的主人几乎每周都会从几十公里外的北京市区赶到这里,给土地松松土、浇浇水,顺便采摘一些成熟的蔬菜回城。
“小毛驴”种的几乎都是应季的蔬菜,创办人石嫣管这叫“种在当地,吃在当季”。他们现在开放的模式有两种,一种是“配送份额”,农民来种,会员每周会收到农场配送的有机蔬菜;另一种是“劳动份额”,会员需要每周到农场参加劳动,“小毛驴”以30 平米为单位划分了土地租给会员,自己种自己收。“小毛驴”提供种子、有机肥料、水、技术指导。加入的会员预付一年的“菜钱”,前者要比后者贵一些。
这种农业生产模式被称为“社区支持农业”(CSA)模式。最早源于瑞士和日本。农民在每个种植季节之初,就与消费者签订一份购买协议,消费者把本年度购买农产品的钱先期支付给农民,农民则承诺不使用化肥和喷洒农药。这种方式绕过了中间商,让农民直接和消费者面对面,于是,农民能收获到较多收益,消费者吃上了生态有机种植的健康农产品,土地也因为没用化肥而蓄养了地力。
这种模式,是现行工业食品制造体系下的另类选择。石嫣觉得,在食品安全备受威胁的今天,是时候让消费者和生产者之间重建信任了。
自然耕作的试验田
端午节刚过,农场里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两只上年纪的大黄狗带着“儿女们”四处乱窜。戴着宽檐农民草帽的石嫣熟练地踩着田边的细埂给我们引路。黄瓜开始爬架子开花了,生菜一茬茬地冒出来,心里美小萝卜基本上可以吃了。石嫣对这里的每一种蔬菜都了如指掌。“今年干旱,蚜虫特别多,你看这棵西葫芦,因为有了蚜虫,就好像封住生长点那样,没能长起来。”她指着路边沟里一棵耷拉着脑袋的菜苗说,边上的明显比它高出一截。那棵菜叶表面布满了白色点状物,石嫣说,那就是蚜虫,有些是卵,有些已经成虫。“有蚜虫的地方蚂蚁也多,蚂蚁喜欢舔蚜虫屁股上的甜浆液吃,蚜虫没有蚂蚁舔屁股,就难以活下去。”果不其然,菜叶的阴影下,十来只蚂蚁匆忙地来来去去。
“每一件事都在影响着另一件事”,这些微妙的食物链知识是石嫣接触土地后才慢慢积累起来的。石嫣的另一个身份是中国人民大学的农学博士。她从本科学农一直读到博士,却一直不了解农作物是怎么种出来的,直到她去了美国。在她读博期间,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得到美国农业政策与贸易研究所(IATP)的邀请,去美国明尼苏达州的一个农场劳动半年。IATP 是美国的一个非盈利机构,旨在运动实现公平、可持续的食品、农业和贸易体系。她去的就是一个家庭经营的CSA 模式农场,在那里,她像一个美国农民那样学习如何育苗、除草、浇水、移植、耕地,CSA 农场要保证农产品绝对不能施加农药化肥,也不能使用能耗大的机械。农场只有一台小型拖拉机,绝大多数工作都是人工完成,劳动强度超出预料,在疲惫的一天天劳作中,她逐渐了解了土地,也越来越亲近土地。
从美国回来后,她就将美国的模式搬到了北京。“小毛驴”这块地原本属于沙涧西村,是中国人民大学的有机农业示范教育基地。石嫣的导师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院长温铁军“拨给”她20 亩地做“CSA”的实验,结果从2008 年一路做来,规模越来越大,做实验的土地从20 亩扩大到230 亩,客户也从最初的54 户增长到600 多户。
“农民是非常有智慧的,打个比方,以前的农民会观天象,看小动物的行为,用一些聪明的方法治虫害。现代人变得弱智了,看到虫子就想到农药,东西长得不好就想到化肥。”石嫣对我们说。
今年蚜虫泛滥,坚持不用任何农药的他们想了许多办法,比如在土上撒草木灰、倒烟叶秆子水,辣椒水也用过,“效果不是非常好,有时候帮我们种地的农民都替我们着急。在农民看来,蚜虫只要用很微量的农药就可以除掉。”有时候,也会有消灭不了的敌人,比如去年蒿子秆发生了严重的斑潜蝇灾害,这种虫子只有用剧毒农药才能除去,“小毛驴”的配送份额会员在当季便没有收到蒿子秆,种蒿子秆的劳动份额也颗粒无收。他们只能将得病的蒿子秆深埋,沤肥。“像这样的情况我们会及时通知会员,来这里看的消费者也会了解实际情况,社区支持农业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种植者和消费者共担风险,共享收益。”石嫣说。
时值工作日,农场里没有参加劳动份额的市民在劳作。一片30 平米的小菜园搭配得当,每周能为一个家庭提供10 多斤新鲜蔬菜。小田的耕作方式和大田完全不一样。石嫣说:“大田种菜到时间会把弱苗除去,让壮苗好好长。小田里就不一样,市民会先把长大了的摘回去吃,留小苗慢慢长。”旁边正在配送份额地上摘莴笋的农妇忍不住抱怨:“种小田比以前种大田累多了。以前只要一播种、一施肥就完了,等收,有虫就打药,现在种地像绣花。而且种完了一种菜又是另外一种菜,没得歇。”
她们是“小毛驴”团队雇佣的当地农民,“小毛驴”所在的沙涧西村已经名存实亡,农民通过市政拆迁住进了楼房,拿着几百万的补偿款,被石嫣他们“返聘”回去种地,一个月挣1000 多元工资。
石嫣站在农妇旁边笑笑,这样的抱怨她经常听到。田埂边上不时能看到一口大缸,上空苍蝇乱飞。“那里面是我们自己做的麻渣酱肥。”石嫣告诉我们,“主要是轧过油的芝麻渣放水沤出来的”。除了种菜,农场还在原先遗留的苗圃上,用铁丝网围起了两亩地,散养几百只鸡,鸡吃虫,除草,鸡粪又变成了有机肥料。菜地边缘的一排小房子里,是他们养的几十头猪。小毛驴农场在猪栏底部铺上添加了微生物菌的秸秆、木屑、米糠,用这些垫料吸收粪便,不需要化学消毒剂对猪栏消毒冲洗,在使用一年半后垫料也可以当作上好的有机肥料。猪圈旁边的小房子里,摆满了坛坛罐罐,都是石嫣他们自己制作的各种有机肥。“磷酸钙”是用鸡蛋壳做的,“天惠绿汁”的原料是生长中植物的茎叶。
但无论蚯蚓粪、麻酱渣,还是其他有机肥料,和化肥和生长素比起来,有机肥的效用要慢得多。石嫣说,刚开始的第一年,由于土壤的肥力不够,种出的空心菜、西红柿、小白菜等蔬菜,跟超市里的比起来,的确个头不大,卖相不佳。但经过两年的耕种,地力在逐步恢复,长出来的菜也越来越好。她的博士同学程存旺通过在苏州做大田实验,认为刚开始采用有机方式种植的农作物产量也许会有下降,但只要坚持3 年,等地力恢复后,产量就可以接近用化肥种植的水平了。
消费者也逐步接受了这样的差异,一位“小毛驴”的配送客户李佳佳对《外滩画报》记者说:“有些菜,看上去烂兮兮的,比如西红柿和黄瓜,但味道真的好,十分浓郁。还有一次,从菜里爬出一条大青虫来。”她也有做一个农场的打算,“现在,三聚氰胺,各种添加剂和各种农药生长素太多了,很难想象我的孩子将来要吃这些食物长大。我们小时候吃苹果,水洗洗直接可以吃了,一口咬下去,脆生生的,酸甜酸甜的,透着一股清香。工业化大生产,各种化学品的使用,那些精微的体验,统统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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