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我的自由被狗贩子花200元买到。买走我们的人受到法律保护,我们却没有法律保护”
兽医及志愿者正在为一只收治的小狗打吊针。
在一组狗治疗时,其他狗被放在院中晒太阳、喂食。
我睁开双眼,首先嗅到的就是陌生的环境和同类各异的气息。
老实说,来了几天后,我一点都不喜欢笼子里局促的空间,不喜欢隔壁可卡让人厌恶的体味,还有对面哈士奇装模作样的神态,但这儿至少不颠簸,更没有狭小车厢里排泄物堆积践踏后的恶臭―从男男女女的唧唧喳喳声,我总算搞清楚,原来这地方叫北京小动物保护协会基地。
不速之客
一大早他们就在打电话,语速飞快、气势汹汹,当他们俯身探望我们时,则变得很有耐心,眼神里流露出怜悯―与我以前的主人完全不同―他们礼貌地作着自我介绍,什么来着,我想想,对了,―志愿者。
我并不需要怜悯,也压根没觉得自己是什么保护动物,对这些人的好意,我不太配合地吠了几声。
“嘿,土狗,你还别不领情,”斜对方笼里一只白净的贵妃发起牢骚,“都是你们这些家伙,霸占了我的床铺,吃着我的口粮,还抢走了我的玩具……”
她喋喋不休地抱怨,说这个基地本属于他们500多条名犬,可是现在由于我等不速之客来临,被迫蜗居在笼子里。“你真是行大运,昨天还是人家的盘中餐,今天却成了座上客。”
“听说网上有400万人在为你们辩论,”一只自称萨莫耶的白色大狗凑到笼边低声问道,“你们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一片聒噪中,我忽而觉得累,伸长舌头喘起粗气。
……
迷糊中,我感觉到有人在摸我的鼻子。
“你病了,”我有气无力地瞄了下,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姑娘,“别怕,量下体温”,然后她用抱歉的语气表示“要打针”。还说我得了犬瘟热,幸好是初期,但要注射什么“高免血清”。
没记错的话,我长这么大还没打过针,好像也有几天不吃不喝,浑身发热,但后来喝点水,不知怎的就没事了。记得主人曾说土狗命贱,和中国人一样百毒不侵。
打完针,我喘息着趴在笼子里,添了一口水,但没胃口吃东西。
我断断续续地醒来,总是看到不同的衣服出现在我面前。这些工作人员大多很年轻,衣着得体,和给我打针的姑娘一样,看起来挺和善。
我没睡觉的时候,看到他们多数时间都在忙着打扫院子,清洗笼子,给同伴们测体温、喂食。我有点同情他们,院子里东西实在太多太乱,根本扫不干净。
忙碌的同时,他们也自言自语,说全职的工作人员不过10来个,根本照顾不过来,“要在网络上招募志愿者来现场做义工。”
偶尔也会有一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过来,每来一次,我的同伴就少一些,它们被送到好多家动物医院去了,但一直都没有回来。我听到人们在窃窃私语,狗瘟要开始了,赶紧送到医院去。我有些担心,狗瘟就相当于人类的癌症,很难好的。在我的老家,不少同伴得了狗瘟之后,就会被打死。
身边陆续有同伴倒下,工作人员郁闷地和我们聊天,说北京很多动物医院都不肯接我们基地的狗了,怕我们携带狗瘟和细小病毒传染,不少人声嘶力竭,仍然没能找到医院接受病倒的同伴。
年轻的志愿者们倒是不介意,偶尔也会抚摸我,陪我玩一会儿,我慢慢没那么抗拒了。但是,一条脾气不好的同伴在例行体检时突然咬了一个姐姐的腿,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随后一个哥哥赶忙把它塞进笼子里,叹了口气,“这些狗狗太可怜了,你别介意,赶紧去打针疫苗吧。”
最让我意外的是,这里每天有吃不完的食物,倒进我盘子里的经常都是一些闻所未闻的狗粮,营养品、药物被随手丢在空地上,都快堆成了山。工作人员说,这是一些爱心人士送给我们的。
只是这里没有自由,我和多数受伤的、生病的狗一样,被关在笼子里,等待医院的召唤,只有少数健康状况还不错的被允许在院子里走动。
我渴望自由。
我是一条土狗,我的故乡,在河南农村。
故乡
在老家河南,我是二黄。很多人见了我都怕,他们叫我土狗。刚才,隐约听到几个工作人员的讨论,他们说我也有学名,很可能是中华田园犬,还是日本什么秋田犬的祖宗。
我觉得不如土狗好听。
我有点想念家乡和主人。
我主人是个老实巴交的河南农民,他说4年前一不忍心,就把我从路边捡回来。主人脾气不算差,虽然挨过他的几脚,但和隔壁李家的大毛天天挨揍比起来要好多了。长大后,我的工作是看家护院,不让毛贼顺手牵羊。
我一直以为会在乡下的院子里终老,直到隔壁的大毛被卖给了城里来的收狗的人,他被拖上车时哀鸣不断,听得我毛骨悚然。
收狗人也游说主人,说200块钱,划算!
于是,我的自由被狗贩子花200元买到了。
我很快便见到了更多的陌生同伴,其中一个有些岁数的老家伙叹息,说我们会被宰杀,成为人的盘中餐。我不太相信,主人要吃我的话,还不早动手了。但他们都笑我傻。
这让我对新主人有些警惕,总是尽量不让他靠近。见状,他说不会把我们运去狗肉馆,而是去远方的工地。
随后,我就稀里糊涂地来到城里的卫生检疫部门,被人粗粗摸了一遍过后,打了一针犬五联疫苗,据说可以预防狂犬病、犬瘟热、犬副流感、犬细小病毒病和犬传染性肝炎。
折腾完这些,就上路了。
我被胡乱塞进一个4层、2米高货车笼子里,铁栏杆已经锈迹斑斑,在每层十五六平方米的笼子里都有100多位同伴,其中很多是和我一样,但也有零零星星的异类。他们说自己出身名门,但我不太相信,否则怎么和我们为伍呢?
货车里空间太小,很多同伴都不得不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我还算幸运,被塞在靠近栏杆的位置,呼吸到一点相对新鲜的空气。在未来5天的旅途中,无法动弹,没有食物,没有水。
车厢里散发着恶臭,我们都顾不上尊严,排泄物满地都是。体弱病残的,很快就支撑不住了。在我旁边有一条金毛,很不习惯这种待遇,在哀嚎了一宿后,浑身战抖地歪倒在地,呕吐不断。另一个怀有身孕的母亲更是不幸流产,子宫都脱了出来,羊水裹着血的场景,我看得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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