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客举报交通违法月入八九千 为偷拍租房蹲点(图)

一名武汉市民手持DV拍摄路面交通情况（资料图片）

　　4月2日，武汉。

　　鲁巷广场附近，车流如织；人行天桥上，38岁的铁军(化名)拿着一台价值23000元的DV，他把镜头对准了天桥下穿梭的车辆。

　　整整40分钟的时间里，铁军甚至没有改变站姿。

　　铁军从事的是一项崭新的职业，被称为“拍客”，也就是用镜头拍摄下武汉道路上违法的驾驶行为，“作品合格”就可到武汉市交管局领取奖金。

　　2010年3月开始，武汉市交管局推出了“有奖鼓励市民举报车辆违法行为”的举措，对举报机动车闯红灯、越中心黄线行驶、不按规定变更车道等违法行为的群众，均予以不等金额的奖励。

　　一年时间，交管局共拿出了500万元奖励提供了线索的市民，而据武汉市交管局一位民警说，拍客最多一个月能够挣到八九千元。以至于“拍客”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武汉市的大街小巷。

　　这项行动到底有着怎样的意义？“职业拍客”的生存状态究竟怎样？

　　日前，华西都市报记者专程赶赴武汉，对“有奖举报”进行调查。

　　A 孜孜不倦当拍客

　　最大诱惑：一周奖金逾万元

　　为奖金

　　天桥上“明目张胆”地拍

　　昨日上午，是铁军例行上岗的日子。“不管风吹日晒，我们都会工作，压力很大啊，光是这台摄像机就花了23000元。”铁军又一次抚摸他的装备。

　　“只要有电子眼的地方，我们都不能去，就算你的画面拍得再完整，交管局也不会认的。前段时间生意还不错的几个路段，最近都安上了电子眼，我们只能另外找地方了。”按照正常套路，他本应该找个容易藏身的地方，但最近“生意”不太好，铁军决定直奔天桥，“明目张胆”地拍。

　　老朱有点担忧：“你不怕遭报复啊！”铁军说：“我这么先进的摄像机，别人不容易想到我在偷拍，还以为是电视台的记者在采访呢。”铁军得意地笑了。

　　4月2日早上8时不到，铁军开始到武昌鲁巷广场附近天桥上“守株待兔”，摄像机拍到数起车辆闯红灯和违章停车的画面。40分钟之后，铁军和老朱到旁边一家肯德基整理画面。“这个画面没有全景”、“这个画面没有特写。”把画面筛选之后，铁军和老朱显得有些失落，老朱说：“举报视频必须包含几个要素，车辆冲过停止线的瞬间，周边有标志性建筑物以及路段路牌。还必须有完整的车牌号，必须有车辆的特写，还不得低于5秒钟。”

　　铁军说，经过长达近一年时间的实践，他总结出一套心得：当绿灯只剩下4秒时，就将相机调到摄像模式，用全景的镜头将红绿灯和灯前的车辆全部纳入视野，一旦有车辆闯红灯，就尽快用近景的镜头锁定车牌号。但实际操作远远没有这样简单。

　　铁军和老朱一上午的努力没有成效，两人一合计，下午继续上岗。4月2日下午，武汉遭遇了多日以来最强烈的降温，穿着单薄外套的他们冻得直哆嗦。又拍了一个小时，铁军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准备收工回家。

　　铁军是武汉人，家住在东湖开发区的城乡接合部。

　　从1995年开始，铁军当上了新闻报料人，“前几年做报料人竞争都还不算激烈，但最近几年越来越不容易了，熬更守夜拍的东西，电视台经常不采用。”就在铁军为生计发愁的时候，武汉市交管局对外宣布实施有奖举报，其中举报交通肇事逃逸案最高奖励5000元。这对铁军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铁军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将镜头对准了交通违规现象。就这样，一名新闻报料人兼职做了“拍客”，而铁军曾经的报料友们，也陆陆续续加盟到“拍客”的行列。

　　“等一下回家整理，如果有好的画面就送到交管局去。”老朱叮嘱道。

　　能够让铁军和老朱他们如此孜孜不倦地当“拍客”，是因为武汉市交管部门曾证实，一位市民在短短一周内拍摄了200多起车辆闯红灯视频，获得1万多元现金奖励。

　　历险记

　　引发群殴经常被威胁

　　风险大，经常被威胁，这是“拍客”们面临的最大困难。

　　铁军讲述了他的一次“历险记”：他在汉阳一处天桥上拍摄违规视频，丝毫未留意到一辆经常出现在自己拍摄镜头中的土方车在路边停车。当车上两名彪形大汉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铁军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手中的摄像机被一把夺去，储存卡被强行取出摔在地上，一人一边用脚踹成稀巴烂，一边叫嚣“让你拍，让你多管闲事”。尽管摄像机安然无恙，但铁军再也没有去过那座天桥。铁军发现，在很多天桥上都能碰上“同行”，还传出拍客争地盘引发群殴的消息。

　　老朱说，对于“地盘”的划分，一般采用“先来先到”的办法，一旦某位“拍客”得到了这一块地盘，其他拍客就要回避，否则会受到整个“圈内人”的指责。

　　而一名出租车司机告诉华西都市报记者，去年夏天，武昌一座双层立交桥上堵得水泄不通，是因为桥上有人打架，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一名拍客站在桥上拍桥下的车辆，一位路过拍客身边的驾驶员曾经遭过“拍客”的举报，于是打开车门直奔“拍客”，对其一阵暴打。以至于很多驾驶员把车停在路上看热闹，立交桥上堵了接近一个小时才被疏通。

　　为偷拍

　　有拍客路口租房躲在家拍

　　随着“拍客”们经验的不断丰富，拍客们偷拍的办法也百花齐放，有人开着小轿车守在路边，老朱说他有个朋友专门在一个没有电子眼的路口租了一套房子，天天窗帘一拉，躲在家里随心所欲地拍。

　　武汉一家媒体曾经报道，2010年5月，汉阳琴台大道钢材市场附近，一名拍客在面包车内拍摄时遭遇两名男子袭击受伤。随后，交警对打人者处以15日行政拘留的处罚。

　　B司机怕拍客

　　一年被罚48次都是拍客闹的

　　韩师傅是武汉市某出租车公司的司机，开了10多年出租车的他，以前很少遭遇罚单。但2010年，韩师傅“倒霉”极了。“我这辆车一年总共遭了48次罚单，罚款就交了6000多块，学习班就上了好多次。”韩师傅补充一句，“这都是拍客们闹的。”

　　48张罚单

　　拍客拍了36张

　　去年4月，韩师傅接到10年以来的第一张违规停车的罚单，随后，这样的罚单纷至沓来，让韩师傅和搭档惊出一身冷汗。

　　“有一次我到交管局去查，交警拿了一张照片递给我，‘这是不是你的车？这个地方能不能停车？’我无话可说了，确是违章停了车，但我即停即走了，又没有长时间停车。

　　我有什么办法，乘客到目的地，让停车，你能对他说我必须到前面两百米指定停车点停车吗？

　　为了这事，都跟乘客吵过好几次。”韩师傅说，他收到的48张罚单中，有36张是因为违规停车。

　　有拍客在

　　司机尽量不违章

　　武汉的交通状况

　　实在令人啼笑皆非。4月2日上午，华西都市报记者乘车从汉口到武昌，路过一座跨线立交桥的时候，前面的车突然停了下来，就在记者纳闷的时候，韩师傅大吼起来：“立交桥上也敢掉头！”原来，是一辆越野车掉头，而导致双向行驶的汽车不得不停下来。

　　这样的画面，记者在武汉采访的两天之内就看到了数起，一会儿是汽车逆行，一会儿看见一辆车越过双实线，突然掉头。

　　而武汉市交管局方面也表示，设置有奖举报的目的，就是为了遏制那些闯红绿灯，违规掉头等行为。

　　“去年没有引起重视，今年再也不敢随便停车了，一般乘客上车之前我会先跟他沟通好，说清楚如果随便停车，我会被罚得很惨。”韩师傅说，从今年1月份到现在，他总共只收到了一张罚单。

　　“不过话说回来，知道有拍客的存在了，现在开车都很谨慎，尽量不违章。”韩师傅说。

　　而另外一名出租车司机则很认可拍客，“随时想到有人在监督你，驾驶员总会遵守规矩一点吧？”

　　拍客的价值

　　武汉市交管局：

　　助科学安装电子眼

　　按照交管局的规定，凡是有电子眼的地方，拍客拍摄的资料无效；而且有交警执勤的路段，拍客也不能去。因此熟悉电子眼的安装地点，成为拍客们的必修课之一。

　　“拍客”与电子眼“抢地盘”现象，华西都市报记者在武汉市交管局新闻发言人陈骥那里也得到了印证。陈骥说，如果交管局发现这段时间，某个地方的交通违法行为特别严重，交管局很快就要在这一路段装上电子眼。所以“拍客”存在的一大价值就在于，帮助交管局选择更加科学、合理的位置安装电子眼。

　　对话

　　政府花500万奖励市民举报违法驾车行为，武汉监管局的这一举措从一出台便饱受争议，曾经一度传出举措搁浅的消息。对此，华西都市报专访了武汉市交管局新闻发言人陈骥。

　　“我们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华西都市报专访武汉市交管局新闻发言人陈骥

　　不能立竿见影但让司机养成好习惯

　　华西都市报：这项行动运行一年以来效果如何？

　　陈骥：社会认同度还不错，交管局专门作了调查。可以肯定，这项行动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违法驾驶行为，但绝对不能说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华西都市报：“拍客”从一诞生就受到了很大争议，您怎么看待市民的质疑？

　　陈骥：有人说，有了拍客，也不见得武汉的违法驾驶行为少了，“拍客”的存在，可能无法在短时期内起到明显效果，但从长期来看，应该是行之有效的，让驾驶员心里多了根弦：就算没有交警，也有无数双拍客的眼睛盯着你。从而让驾驶员养成良好的驾驶习惯。

　　可以说，我们一直承受着巨大的社会压力！

　　500万奖金不算多今年至少持平

　　华西都市报：2010年给“拍客”的奖金从哪里来？

　　陈骥：公安局向财政打了报告，申请了一笔专用资金。2010年批下来了500万块钱，2011年的申请已经打上去了，财政还在审批中，今年的经费肯定不会比去年低，至少会持平。

　　华西都市报：交管局如何认定举报材料？

　　陈骥：整个2010年，全市交管局一共收到了50多万件举报材料，但是最后认定下来的，只有15万件，这个比例不到三分之一，认定的程序非常严格，而且认定率是很低的。凡是有电子眼的地方，拍客拍下来的资料再完整，再清晰，我们也是不会认可的。我们只认那种没有安电子眼的地方的交通违法行为。

　　去年有200多名拍客领到奖金

　　华西都市报：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这笔费用投入到设施建设中？

　　陈骥：2011年，武汉全市准备安装电子眼所需要的花费是2000万元，而这么大一笔钱能够安装电子眼的数量也很少，看起来政府拿了500万元出来奖励拍客，觉得这笔钱好多，但实际上这笔经费是不多的。另外，只要拍客拍摄的资料证明，这个路口最近违法行为很多，我们立马在这个路段安上电子眼，可以说，拍客为交警部门提供了在哪里设置电子眼更加科学，更加合理依据。

　　华西都市报：从交管局领走了奖金的市民有多少人？交管局收到的罚款有多少钱？

　　陈骥：去年应该有200多人吧，很多人都成为了职业“拍客”。违法驾驶的驾驶员直接把罚款交到银行，直接上缴财政，没有单独做过统计。

　　不会滋生腐败我们有预防措施

　　华西都市报：有了“拍客”，是否能够减少交警的工作量？

　　陈骥：从表面上来看，似乎减轻了交警的工作压力，但实际上是没有的，毕竟拍客都是在“暗中作业”，而交警则是在路口、街道工作，他们以前怎么工作，有了拍客之后照样怎么工作。

　　华西都市报：是否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交警发现违法行为之后，自己不处理，而是把这个线索

　　交给家人朋友，以挣奖金？

　　陈骥：在实施这项制度之前，我们就做了充分的准备。局长多次强调，一旦发现交警参与，轻则处分警告，重则要追究刑事责任。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交警违法违纪的情况。

　　挣奖金能挣多少钱？交警也不会因小失大，这是可能丢饭碗的事情。

　　记者赴武汉对“有奖举报”交通违法进行深度观察 记者李寰 武汉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