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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小学生被指涉嫌卖淫案续:当事少女回家之路 |
www.sinoca.com 2010-01-21 综合新闻 [复制链接] 字体:大 中 小 |
(1)土路
1月19日早上八点,刘仕华和张安芬,两个人在土路边等了两个多小时。一个蓝色的牌子,写着“昆明市公安局收容教育所,左转25米。”附近是工地。路上有车压过的痕迹。张安分戴一顶白帽子,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一袋衣服,那是给陈艳的。
十点后,刘仕华进入收容所,随后领出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儿。他并不是一个傻瓜,虽然曾经身陷囫囵,总是有人告诉他零星的信息,他可以藉此来推断女儿的状况。
今天,他无数次对陈艳说,你说的,你遇到的,我都能预料到。现在,我什么也不说,你只需要和记者说就行。
刘仕华在收容所门口放起鞭炮。今天是他们父女重逢的大日子。他特意穿上几年前买的100多元的蓝色西装。我说,100元有点贵啊。张安分轻轻说,西装嘛,是要贵些的。西装有点大。领口上有一只金色的小蜻蜓。他严谨地穿着白袜子,黑皮鞋。那是他去谈工程时穿的。他是一个庄重的人。他接女儿,特意包了一个车,花了100多大元,他不觉得心疼。因为路上有水,他的昂贵西装的裤脚沾满了泥,他不觉得可惜。
陈艳穿着靴子走出来,分明是一个青春期的袅娜的少女。她就在路边换衣服。要穿新的衣服回家。
从镜头里看到,父亲给女儿穿上鞋带。陈艳换上了新的白色运动鞋。她的深蓝色套头衫,前面写着不成样子的英文,也是新买的。
到了王家桥,刘仕华在一家跪过的街上放鞭炮。路灯上是监控器,据说曾经录下他们被打到跪起的录象。
在自家门口,女儿进门前,他也在放鞭炮。他就是这么一个郑重其事的人。门口的臭水塘一个月前被填平了。上面依然堆着垃圾。
他们家旁边的门紧闭着,用粉笔写着“内有空房”。
(2)午餐
父女两一人坐在一个沙发上。刚开始,陈艳基本上不说话,也不跟弟弟妹妹交流。
穿绿衣服的弟弟十分活泼,和穿着长的紫裙子的2岁多的妹妹一起围绕着父亲嬉戏。那条紫裙子隆重得,象晚礼服,穿在一个虎头虎脑的女娃娃身上。她其实已经不认识姐姐。刘仕华指着陈艳问:你知道她是谁吗?这个小娃娃转着眼珠子,说,小红(她的表姐)。
陈艳毫无表情地坐在靠窗的沙发上。阳光在她身后。低头,玩着衣服帽子的小绳。
屋子中间摆着一大盆煮熟的鱼。汤的雾气在屋中间升腾起来。刘仕华十分沉默,脸上有一种把握大局的,阴郁又沉着的神色。他的左上方,挂着两小块腊肉。事实证明,下午我们欢乐地吃起的肉,确实就是墙上挂的那一块。
半年前,他们家被抓的时候,还有整一大块,现在腊肉渐渐变小了。门口贴着倒着的福字。小儿子在门上,玩着刚刚被煮熟的鱼健在时的尾巴。
许律师来了,和陈艳拥抱。他是笑着的。
普恩父出现。他收了警察2万元,去了缅甸。而后又回来,和这家人吃饭。他熟稔得象个亲戚,不爱说话。我因为从来没见过他,没认出他来。直到他走后,刘说他就是普恩父。一个小时后,我在和这家人吃饭的过程中,明白了单身的普恩父为什么喜欢来这家人这里来坐。因为这里很象一个家。
昨夜录唱片第一首歌到了夜里四点。为了能亲见她,通宵不眠,五点收拾东西,出发到机场乘坐最早航班,7点30分登机。四个小时后,抵达昆明机场。下午1点,背着手提电脑,手提两个中型行李包,抵达王家桥她的家。她出门迎接,拥抱我。她剪了短发,我竟然一时没认出来,却也是百感交集。自她进入收容所,我心难安。那副精心挑选过的耳环不知所终。她告诉我,一个耳朵是三个耳洞,另一个穿了2个,她这么爱美,和她失去音讯的生母一样。我的朋友马兰带给她数条艳丽裙子和一小箱衣服,我又添置了几件,这下,她们衣服多起来,不会有人污她们临时起意,换了衣服。
这是他们家第一次重聚。
警察不知道说了多少个谎言,其中一个我不能原谅。他们为了不让刘仕华作为女儿监护人,声称已经找到陈艳的生母。一直到了今天,我才知道,自她的母亲离开,从此杳无音信,近10年来,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
如今我和被认为卖淫的少女陈艳坐在一起。接下来我们吃了一顿在我一生中都十分难忘的丰盛的午餐。一大盘鱼,鱼里有肥美的鱼籽。一盘腊肉,曾经挂在“嫖客”光临的屋子里,如今成为我们的盘中美餐。还有腌过的菜。还有豆腐。还有我们最爱的,西红柿炒鸡蛋,放了青椒,我曾在昨天和大前天都吃过这个菜。
有澄汁放在碗里作为饮料。2岁的小女孩子在妈妈的怀里吃鱼。陈艳站起来给后母夹菜。她发现我对西红柿炒鸡蛋的特殊爱好之后,她试图把鸡蛋堆满我的碗,直到我告饶为止。而我的对面那个沉默的平头中年男人,我甚至不知道他就是失踪过的普恩父。可以说,这顿饭,有疑似卖淫的少女,有偷过马的父亲,有逃离家庭的妇女,她紧紧挨着盗马贼的旁边,怀里抱着非婚生小孩,有缺乏父亲或者缺乏母亲的女孩子,她们相亲相爱,因为他们的亲人都是残缺的, 有一个曾经喜欢过他们,却不够仗义的朋友,有一个多管闲事的,通宵未眠的外来人,这一顿午餐,吃得简直象是一场圣餐。
我说,陈艳很乖的,你莫要怪她。莫要打她。
刘仕华说,她是很乖的。我以后还要教育她。她是我女儿,我相信她没做那个事。
刘仕华说,我要上诉。
我问陈艳:如果你爸爸要上诉,你会支持他吗
她说,会。
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不得不问那一句,我问过了十几次,其实很无聊,又残忍的问话:
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做那种事?
她说,我没有。
我把门关上,单独和她在一起,我说,你告诉我,你能发誓你没做过吗 ?
她举着手说,如果我卖淫了,我就不得好死。
我担心有些阴影会伴随她一生。她反而轻轻安慰我,不会的啊。我想,那是因为她还太懵懂吧。
(3)她的害怕
事实上陈艳被放出来的第一个感觉是害怕。她害怕父亲责怪她。他们一家人自从6月份分别被带进派出所,三天后,刘仕华被羁押在西山看守所,7月中,陈艳被行政处罚5天后被收容教养。2009年7月,她被不由分说得带入看守所后,而后在收容所“承认”了卖淫是为了给父亲治病。本来在2009年11月10日,父女可以在法庭上见面的。她放弃了这次出庭。
虽然不忍心,却也忍不住在见到她不久后,看她情绪稳定,在饭桌上乘机问她,为何面对央视的镜头承认卖淫。
陈艳脸上路出难过的神情。她说,那些拍电视的人来的时候,旁边还有好多警察。“他们都是在审问过我的人。他们说,你自己想清楚,我爸还在他们手里。”“当着他们的面,我要是说实话,他们就不放过我的父亲,所以我只好说了假话。因为他们说,如果不按照他们说的话,我的爸爸就活不出来。”
我问她为何放弃了出庭。她说,“他们告诉我说,法庭上会有很多警察和记者,我想,如果我面对父亲,说了真话,又怕警察不放过他。可是面对父亲说假话,自己又说不出来。”
她的眼睛迅速红了,脸也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们说,如果我按照他们说的话,我爸爸就可以被放出来了。”
警察实际上也用想同的办法,对付了这家里的所有人,刘仕华、张安芬和另外两个被误抓的女儿。他们都用了亲人的安全去要挟他们,分别用编好的供词进行诱供,串供。
我的本子上,记满了这类不再新鲜的话。威逼,利诱。
在陈艳流泪后的三个小时,刘仕华也哭了。因为我问他,当法庭上,陈艳不出庭,但是证词里对他不利,他心里是不是难过?
他说,有点难过。
我说,是有点难过,还是“很”难过?
他说,很难过。
他说,我特别想她。
他手里拿着烟,另一只手轻轻去擦眼泪。他哭了。但是很克制。
“我希望她来。我特别希望看她一眼。”
“我心里都明白,她讲了假话,是因为担心我活不出去。”
他在看守所里,“有2个月,几乎每天都提审,要不就隔一天。饭没得吃,最少2个小时,最多十多个小时。”
他刚出来不久,就给五华分局的“黄副局长”打电话。因为后者曾经把手按在腰上的枪上,对刘说:你不跪下,我就一枪崩了你。
几个月后,刘仕华给黄打电话:黄局,我出来了。
黄说,你出来了。
刘:黄局长是不是升官了呢?
黄:大家都是老乡,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刘:你过去了,我还没过去呢。
黄:我不管这事了,我调走了,在开会。
黄挂了电话。
刘仕华说,昆明这边我不管了,我要去上诉,我要去北京,我带全家人去北京,带去中南海(是不是香烟的名字),我要同归于尽。
我劝他说,你不要去北京。我指着张安分,陈艳说,你要想想她们怎么办,他们是要生活的。你总不能不管他们的想法,陈艳也17岁了,有什么事情,你要和她商量,问过她的意思。上访是很苦的,根本没什么人管。而记者们很难说还能帮上什么忙。
他果然很倔,我不需要记者帮忙也要上诉。
我说,我担心你被打击报复。
他说他确实怕被报复。“我都不出去找工做,我怕上班的路上,被人杀了,都不会有人知道,晚上我也不出门了。”
(4)收容所
陈艳进的是收容所。有大人,也有未成年人。她刚进去时其实是始料未及。所以第一天她哭了一天。一直哭到天黑,累了才睡。
她在看守所里“还好”,未遭受虐待。他们吃青菜,南瓜,冬瓜,豆腐,很少见到肉。她在里面有三套衣服,一套蓝色,一套红色,一套粉色。警察来找过她好几次,大约7-8次,让她在“笔录”上签字。她们没什么劳动,除了去打扫厕所。白天他们要拿着手册,坐在四个脚的胶凳子上读书。她似乎不是很喜欢这类事情。她更喜欢晚上看电视。问她看什么台,她说,“有时看湖南台。”她有点文绉绉地说,“没有一定之规”。17岁生日那天,她在宿舍里听广播里放歌。到了晚上,她在床上发呆,没有睡着觉。和她同住的一共四人,其他是因为卖淫被抓进来的。她们讨论过,出去之后干些什么,也许还能够再见面诸如此类的话。陈艳是最早放出的。其中一个女孩哭了。
在看守所半年,偶尔收到张安分带去的钱,她也收到了来自王家桥派出所送来的500元退款。一次200,一次300,对方让她写了个手写的收据:收到王家桥派出所退款500元。
原来是2008年冬天一次被“抓嫖”的罚款。一共1300元。800元是检查费,不退了。500元的罚款退回了。
还有普吉派出所也送给了陈艳500元。
他们家看守的厕所,原来还可以每月有200元收入的,而现在,因为附近小区拆迁,几栋楼的人都搬走了,根本没人上厕所,所以他们老是关着门,也没了收入。刘说,靠着姐姐和哥哥们借钱过日子。
(5)围炉夜话
傍晚时分,一家人,围着炉火取暖。这其实是他们第一次全家人的聚会,所以他们可以谈起各自在派出所,看守所,收容所的遭遇。
刘仕华用贵州话说,我就知道是这样的。。。。。
张安分昭通话说,他们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他们相互印证,然后又是笑,又是叹气。其实这家人说话也不是咬牙切齿的,他们经常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虽然刘斩钉截铁下了决心,一定要上诉的,但我看到他是经常笑的。我说,大概是因为你是本命年,该有这个劫难。他说,是咯。好象被自己的经历逗笑了似的。我问起他偷马的经历,他竟然也笑了,似乎很不好意思。
陈艳其实还有别的收获。她刚进去的时候才80斤,出来的时候,她长了将近20斤。她说,我现在是两头对齐的。说完她自己也觉得很好笑,就笑了。
我在写这个文章时想,今晚她会几时睡觉呢?她会睡在哪个屋子,哪张床上呢?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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