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那个女孩,和星期天的糟糕天气有关。
辞别朋友,刚把车开出城区,天突然就下起了盐状的雪,砸在车玻璃上,噼里啪啦地响。车到高速路口,盐粒忽然变成了大团的雪花。我正犹豫着要不要上高速,朋友突然打来电话,说下雪了就不要上高速了,雪天路滑,还是走国道慢点开比较安全。我想想也是,就掉转车头驶入了国道。当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即使不下雪,天也上了黑影,再加上阴的很重,我不得不打开大灯。
开了二十多公里,那个女孩就出现在灯光里。她躲在路边一棵大树下,身边放着一个很大的行李包。她穿着一件水晶蓝的羽绒大衣,双手插在口袋里,缩着头,在树下不停地跺脚。当时给我的第一想法,女孩在等长途客车。可天这么黑,还下着大雪,还会有车吗?我想到这儿的时候,车已经从她的面前开了过去。女孩本能地往路边闪了闪,很失望也很焦急地扫了车一眼。就是这一眼,让我踩了刹车。我想做做好事,让她搭我的车,就又把车倒了回去。我当时想,一个人是开,两个人也是开,让她搭车,也有人可以说说话。
女孩看我把车倒了回去,又摇下车窗和她搭讪,一开始很紧张,一弯腰就把行李的带子抓紧了。我想她可能误会了,也说明她的警惕性很高,自我保护意识很强。
我把车内的灯打开,笑着对她说:“小姐,你是去广州吗?如果是的话,正好顺路,我带你一程。”
女孩一脸疑惑地看看我,又往车内看了看,说:“谢谢,不用了,我等客车。”
我说:“都这么晚了,还下着大雪,估计客车没有了。”
听了我的话,女孩显得很犹豫,我想她一定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女孩想了大约一分钟左右,突然对我说:“大哥,你要多少钱?”
晕,她把我当成跑黑车的了。我呵呵一笑,说:“不要钱,我又不是开黑车的,就是顺路,不顺路我还不带你呢。”
说话的当口,又有几辆车从旁边开了过去,都是货车。女孩不再犹豫了,拎起行李坐到了后面。我就习惯性地把车门反锁上了。自从一个朋友在高速收费站被人拉开车门抢了东西,我就养成了这个习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但我的这个举动,突然让女孩又紧张起来,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抖。
女孩说:“大哥,你锁车门干什么?你把锁打开不好吗?”
我就把朋友的故事讲给她听,女孩随即沉默下来,不再说话,但一只手死死抠住门把手。我问她在这里等多久了,女孩说等了一个多小时,如果不下雪,应该还有客车的。
车一启动,女孩就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她一边和电话里的人说着,一边问我姓什么,住在哪个小区,车牌号是多少,估计多长时间到合肥。我一一告诉了她。女孩就对着手机,反复强调车牌号。女孩说:“……爸爸,车牌号是XXXXX,你记住了吗?要是记不住,就找支笔记下来,车牌号是XXXXX。”
也就从这时候开始,我开始心里发堵。我知道女孩心里在想什么。朋友阿强就曾当着我的面叮嘱过搭车的老婆,上车前一定要搞清车牌号,以防万一。阿强说,现在的坏蛋太多,看着像好人,漂亮女人一旦上了车,他们就由雷锋变成黄世仁了。现在,这话不幸落到了自己头上,很不是滋味。女孩反复强调车牌号,似乎在提醒我,你别有什么不轨想法,如果想使坏,车牌号已经有人知道了,想跑也跑不掉。一想到此,我突然觉得很尴尬,很难堪。
为了缓和紧张气氛,也想让女孩迅速放松下来,我就没话找话说。问她住在哪里,在哪里工作,父母是做什么的,还不无恭维地一个劲地夸她长得漂亮。对于前面的问题,我问一句她答一句,听到我夸她漂亮,女孩突然又变得局促不安,只是干笑也不说话,或者答非所问。一开始,她还坐在后排座的中间,聊了一会,她就把包抱在胸前,挪到靠右的车门缩成一团。我当时想,女孩的戒心也太重了,如果我是色狼的话,早就动手了,还能带着你开了二十多公里?我开玩笑似的说了我的想法,没想到女孩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我再给她说什么,她也不说话,我好像在对着一面墙说话,感到很无趣。
车进入从化市境内的时候,车灯里出现一个打着伞的男人,他看见有车过来,就不停地招手,示意要搭车。我看到了,女孩也看到了。她突然很兴奋地对我说:“大哥,有人要搭车。”
她的兴奋突然让我紧张起来。前不久我看了一则新闻,一个好心的司机开车去外地,也是一个女孩拦车搭车,半途又搭上一个男人,没想到这是个圈套,女孩和那个男人是一伙的,结果遭到了抢劫。有了前车之鉴,我想都没想,就加速开了过去。事后我就在想,也许真该让那个男人搭车,他上了车,也许女孩就能彻底放松下来,也许她就不会有如下的举动:
每到一个亮灯的小镇,女孩就擦玻璃上的霜雾,瞪着眼睛看到了哪里,然后给家里打电话,告诉父母到哪里哪里了。一路上过了十几个小镇,女孩就打了十几个电话。她打电话的声音有些哆嗦,透着些许的惶恐和颤抖;
女孩不停地喝水。车每开出二三十公里,女孩就让我停一下车,说要下去方便一下。我知道女孩频繁下车方便,不是因为喝的水多,而是紧张、恐惧造成的。“人在恐惧的时候,小便就出奇地多”,这是阿强的老婆告诉我的,她说她那天晚上搭车,车上有两个男人,自己一路上心惊胆颤,老有尿意。听了阿强老婆的话,当时我还笑得哈哈的,还不相信。可这个女孩的举动,让我不得不相信,但此时的我已经笑不起来了;
女孩在车内的表情很凝重,很少说话,即使偶尔说话,也是冷冰冰的。车内开着空调,没有二十一二度,至少也有十五六度,而女孩不但没有脱掉羽绒服,反而把衣服抱得很紧,爽性把围巾也围上了。我问她热不热,如果感到热,可以把羽绒服脱下来。女孩就说不热。我开灯换CD,透过后视镜,发现她的额头上出了一层汗;
每过一个小镇,女孩就问我还有多久能到。我就估摸着告诉她还有多长时间,她就自言自语说:“怎么还要那么久?没有那么远的,大哥,你不是走错路了吧?”这话说了一遍,我没在意。说到第三遍的时候,我开始有了隐隐的不快。
说实话,女孩的举动和戒心让我很受伤,开车感到非常累。好不容易进了广州城区,看着路两旁晶莹瓦亮的路灯,我听到女孩长长舒了一口气,连说了好几个“终于到了”。
到了政务新区,女孩的父亲把她接走了。看着女孩和她父亲远去的背影,我实在感觉不爽,情不自禁地点上了一支烟。想想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真后悔让女孩搭了车。本来想做件好事,却被女孩堤防了一路,不幸“被流氓”、“被坏蛋”了。如今的人都怎么了?我郁闷地想,如果还有下一次,我还会把车停到女孩的面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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