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交通事故演变成了一桩公共事件。
肇事者胡斌20岁,受害者谭卓25岁。
前者被判定为“富二代”(虽然很多居民认为胡斌的家境在杭州算不得“富”)、“纨绔子弟”,后者则是出身普通家庭的有为青年。
这已经可以激起人们的一些爱憎。
西湖区交警最初70码的结论,当地突然中断一天的媒体报道,还有一张胡斌的年轻同伴们事后谈笑风生的照片(虽然当事人称是在事发两个小时后),这些都促使人们不再把自己当成事件的旁观者。
与网上的人肉搜索和一些过激言论相比,现实中的杭州市民一直以一种理性的方式表达他们的态度,他们以这座城市为骄傲,不希望杭州因此而被抹黑。
杭州飙车事件将慢慢平息。对政府来说,公开透明的处理始终是对待此类事件的最佳解决方式,而对普通人来说,更多地了解事实,也许比更快地下结论更重要。
疯狂赛车
肇事者胡斌 在圈内人看来,他算不上什么富家子弟,不过是个“小鬼”,无论年龄、性格还是车技,在圈外人看来,他飙车时危险得吓人
一片空白,闯大祸了。
5月8日凌晨2点多,胡斌这样修改了他的签名档。像多数20岁的年轻人一样,他也经常变化那一小方文字栏里的自我展示,但这一次,并不是为了私人情绪。
6个多小时前,他开车撞死一名行人。
三个车贴
一天不出去拉一圈(飙车),手就会特别痒。
——胡斌
一辆车撞了一名路人,是交通事故。
一辆车撞了一名正在穿斑马线的路人,是恶性交通事故。
但一辆改装跑车撞了一名正在穿斑马线的路人,且车主看起来“态度很差”、不以为然,这会是什么?
杭州“5·7”交通肇事案给人的最初印象即此。
车祸发生的第二天,杭州本地媒体《都市快报》以三版篇幅作了独家报道,头版上登了一张肇事者坐在车里用手挡住大半张脸的照片。
“我一看到他露出来的那只眼睛,就认出来是胡斌。”《青年时报》记者蔡怀光说。他在2008年曾采访过胡斌,作为杭州飙车族的一个样本。
当然不只他一人能认出来。胡斌,杭州人,有案可稽的飙车族,改装车爱好者,F2卡丁车冠军赛个人团队双冠军,杭州师范大学体育学院学生——通过任何一种身份都能找到他。
“ 我认识町町大概有两年吧,他自己到我们玩车坊来的。当时对他没什么印象,因为他实在是很普通的一个人,没觉得有特别的。从长相到穿着打扮,到开的车,都是很普通的。看到他,我们是根本不会想起富家子弟这几个字的。我没看过他开车,因为他不是我们圈子里的,他是那些小鬼的圈子里的,不会有交集。他这辆车上有我们的车贴,应该是问我们的业务员要的,去年WDS锦标赛后,我们的车贴还多一批,谁想要都可以来拿。原来还有出租车都贴着玩呢。”玩车坊店主、40岁的王柯说。圈内很多认识町町的人,在这次事故后才知道町町原来叫胡斌。
“我两年前就见过町町,他是学生,不可能跟我们玩到一起的,我们去赛道跑的时候不会邀请他的。”FDS汽车俱乐部股东、27岁的翁振华说。
“ 我认识町町两年多,一起开车认识的。我们都叫他小鬼,因为他年纪最小了,还在读书。小鬼喜欢开快车,因为他小,我们也是好心,有时候就跟他说,不要贪快,但他性格是有一点张扬的,老觉得自己车开得好,其他人都不如他,所以听不大进去。我们这个圈子里,他最小。我们的车贴是只要到过我们店就可以拿的,来了就是朋友嘛,也可以帮我们做宣传,所以他也有啊。”车世界店主、26岁的江银说。
在这个圈子里,刚20岁的胡斌处在边缘位置。他年纪小,资历浅,家境跟其他人相比只能算是一般,虽然车由马六换成了EVO,但在一些高端俱乐部眼里,也不过是“社会上的一些中低档非法改装车辆”之一,而他自己似乎颇为自负的车技,至少采访至今,不曾有人肯定过。
一辆车上三个不同的车贴,隐约看得出20岁胡斌的虚荣与天真,但他们却不认为胡斌属于他们的团体。
胡斌的母亲是宝马迷你的车友会会员,去年车友会活动的时候胡斌开着马六一起去。当时是开车去慈溪采杨梅,他负责押尾,要是一部分车遇到红灯,被大部队落下,就由他等候,并负责领他们归队。
“我就只见过他这一次,当时只觉得他很小孩气,很活泼。一看到杨梅树,自己就爬上去了。他很瘦嘛,身手灵敏,就在上面采了杨梅扔下来给我们吃。很可爱的。”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车友会成员说。
飙车
有烟灰落在了发动机上,他就这么非常温柔地拂了一下,真的特别温柔。
——蔡怀光,《青年时报》记者
胡斌出事后,蔡怀光想找几个飙车族来聊聊,未果。一个朋友家楼下就有两个这样的小青年,但是说了想法,他们摇摇头走开。
“去年杭州也有一件事,一个小青年,刚拿了驾照,开车时候超速,把一对夫妻撞下钱塘江。我们就开始做一个飙车党的专题。”
专题从3月18日开始,持续到3月21日。他那时候找的就是胡斌。此前早在2007年的WDS漂移锦标赛中,他认识了江银,而后通过他认识胡斌。在那还算风口浪尖的时候,胡斌对采访却很配合,有求必应,并不避讳,甚至让他亲身体验了一把飙车的感觉。
“其实我觉得他性格上还是有点不成熟的,毕竟我采访他的时候他也才19岁。但是他确实很喜欢车。他们这一行基本上就是因为喜欢车才会入行的。”
胡斌那时候开一部黑色马六,蔡怀光坐过。印象最深的,就是胡斌如数家珍般介绍自己的改装成果,看起来人特别兴奋。“他兴致上来,甚至把引擎盖都打开了跟我讲里面经过改动的动力、制动系统,一边讲一边评论:改车我最鄙视改外形了,要改就改性能嘛,改外形算什么改车。”
“他那时一边抽烟一边给我介绍,我其实是不甚了解的,但是看他讲得那么专注,好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爱好当中。他打算盖引擎盖的时候,有烟灰落在了发动机上,他就这么非常温柔地拂了一下,真的特别温柔,然后才把引擎盖盖上。”
开始飙车的时候蔡怀光作为文字记者坐在副驾位置,摄影记者坐在后排。“我还是很害怕的,当时我把安全带绑好了以后,还用手去压住里面的那根,恨不得把整个人都绑在座位上。等他每过了一个转弯啊,超了一辆车的时候,我都要重新调整下自己坐的位置。”
胡斌自己的座位也是改过的,特别紧窄,急转弯时不易偏离。
“当时印象最深的是,是他自己一边飞快地开车,在车流里穿来穿去,一边还在那里说,他爸爸看到新闻以后打电话给他,让他少飙车。非常轻描淡写。他开车时还是很自若的,还能抽烟。当时跟我说驾龄已经3年了。”
胡斌最喜欢的飙车地点是龙井山的山路,那天蔡怀光就跟他一起去了。结果在胡斌口中“可以训练反应能力”的弯道,转了几个弯后,蔡怀光就觉得头晕,很不舒服。 “在龙井山那里还是有点突发状况的,比如路上突然出现一个人、一辆车什么的,那时候他精神比较专注,也不说话了,还是都能应对的。他开完以后,说了句,最怕行人和自行车突然出现在弯道上。”
冠军
作为一个车手,他有一个很致命的弱点:爱炫耀,太张扬,不谦虚。比赛后,经常以冠军车手自居。开车的人不懂收敛,这是很危险的。
——黄彦领 F2国际卡丁车赛车馆执行董事
“杭州玩车就这么点人,虽然平时根本不搭界,但是不知不觉耳朵里可能也会飘到一句,哦,那个人叫町町。但是要到这个事发生以后,我才知道町町原来叫胡斌。”浙江著名车手杨勇说,“不过他玩车真的玩得不好,好像卡丁车倒是玩得满好的。”
2008 年10月,F2国际卡丁车赛车馆在杭州试营业,执行董事黄彦领当时接触过胡斌,认为他蛮有天赋的:“这个小孩车感很好,一看就是常开车的。一开始练习,基本上我们都要配个教练陪练,他不要,就自己开。第一圈开得比较慢,第二圈第三圈很快就适应了,开快了。而且他人很瘦小,可能只有90几斤吧,算是具有身体上的优势。”
专业卡丁车赛是室外比赛,F2作为一个室内卡丁车馆,其实是一个娱乐与健身并重的消费场所。但因为黄彦领中国第一代卡丁车手的身份,也常常会在馆内举行一些竞技比赛。在去年10月24日F2举办的一场友谊赛中,胡斌就与车手韩寒跑了一场。韩寒在他的博文里,也提到了这个一面之缘的肇事者:“排位赛的时候我是第一,正赛一起步就直接被他撞出去了。但后来我也没有计较,一来这又不是正经比赛,是业余的娱乐,二来因为他很年轻,总会冲动和犯错。”
杭州中策朝阳轮胎拉力车队队长王翔当时也参加了这场比赛:“刚开始加速的时候,韩寒被胡斌这么一撞,车子就很难马上控制回来。但是这也没什么不对的,像快到终点时,韩寒也撞了我一下,然后借这个力就冲上前去了,本来就是一种比赛技巧。”
那段时间是胡斌玩卡丁车最有兴趣、最频繁的一段时间。11月开始举办卡丁车冠军赛,“那段时间他几乎天天来练习。别人都是练一会儿,聊一会儿天,上一会儿网什么的,他不是的。他就是一圈一圈开下去,累了去超市买饮料,站着喝完,继续开。开到累了回家。都是独来独往的。”
勤于训练,加上一点运气,使他最后赢得了个人和团体赛的双料冠军:“町町很幸运,一个排名跟他差不多的竞争对手,决赛时爆胎了,最后他赢了。”
个人赛冠军奖金5000元,冠军队每人还可分到1000元。
黄彦领开始有包装推出他的意思,“我们对此还是有一定经验的,像程丛夫啊,何小乐啊,也都是我们培养起来的。当时也给他写了点文章,找了媒体发表,但是就发了一两篇还是停了。我觉得他不适合,搞了这么多年卡丁车,我觉得我还是会看人的。”
他觉得胡斌年少气盛,不谦虚。
“像我们多数客人,都跟我们关系很好,平时聊聊天啊,打烊以后一起吃宵夜啊。但是他从来不这样。也不至于不理不睬,但是就是点点头,稍微笑笑。从来不多和人说话。不过他是客人,他爱怎么样是他的自由。”
当然也不排除另一个可能:比赛11月30日结束,但是从12月以后,胡斌就比较少来F2了,按照一名工作人员的回忆,“那时候好像他刚好买了那部EVO,之后就比较少来了。”
F2卡丁车馆的收费是60元/6分钟。胡斌的会员卡显示,他总共消费了6000多块钱。“在当时来说,还是一个消费额中等偏上的客人,但是到现在就不算什么了。”
最后一次充值记录是在今年2月8日,那时候举办“最快车手”的比赛,他得了第二名,冠军是个13岁的小孩。“从此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我们这里。”
所以他一直是最快车手排行榜的第二名,因为不挑战别人,也不接受别人的挑战。没有其他排名者照片旁“挑战成功”或者“卫冕成功”等记录,他的档案上简简单单:除了照片,就是简单的几行资料。
不过黄彦领另有一次见到胡斌。有一次在高架上,他看到那辆标志性的鲜红的EVO飞快地逆向驶过:“我马上打电话给他,跟他讲,町町,开那么快干吗啊,等下又要被拍照了。他说,我出去办事。我说,OK。就这样挂了电话,就没再见过了。”
飙车族
我的文章发出来以后,被车友们转载,回帖里有人嘲讽,什么时候町町都变成飙车高手了?
——蔡怀光
蔡怀光记得,他采访那天上龙井山,是江银和胡斌一起去的。上山的时候江银在先,下山时则是胡斌在先。那时候江银正在发短信,可能是单手开车下山的,结果到了山下,江银一边按手机一边说:“町町你没事开这么快干吗,我一条短信都没打好呢。”
“ 我以前就跟町町说过,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开快车,但我不敢,因为我家里条件不好,我就会一直有一个意识,就是撞到人的话是要赔钱的,我赔不出。所以凡是有人的地方,我都不敢开快。我也跟他说,你自己家里条件也一般,你爸爸妈妈在四季青做服装生意,很辛苦的,挣的都是辛苦钱。其实开车前想想这个,就可能不会开这么快了。”
江银的网名5203,即我爱凌帅的意思,但在去年,他把精心改装的凌帅卖了,买了一辆本田。“小鬼他还笑我,说人家换车都朝跑得快的换,我怎么越换越慢,我说你不理解的,我年纪大了,开车只求稳,不求快。”
在胡斌眼里,江银大概仍是两年前初见时那个他接触到的厉害的车手, 但江银却说:“我老了。”
玩车的人喜欢叹老。60后,70后,80后,一同感叹,但都只叹自己——当飙车已成往事。
“ 我不知道飙车在法律上应该怎么定义?跟超速怎么区分?照我个人看来,那应该是至少有两辆车的,并且长时间进行你追我赶的快速行驶的。但‘你追我赶’又是一个很难说清楚的一个事情,比如要去同一个地方,一起出发的,总有快有慢的。”王柯之所以对“飙车”如此介意,是因为他现在如果想测试一下改装车,只要发动一下,发出声音,半小时内,交警就会到他店里:“有居民举报这里有人飙车。”
“半夜里那种大货车开来开去,因为有建筑工地嘛,运水泥啊黄沙啊,也会被举报,有人飙车。”
王柯也自认为老了,“大概也就是这几年,眼光也变了,就是喜欢很舒服的车,看着舒服,开着舒服,够了。”
但他们的“退隐”并不代表飙车族的消失,而是他们已不去过问那一片江湖:“都是小鬼了。”
二十来岁,型男秀女七八个,跑车四五辆,在杭州的高尚小区附近的路上,看见能匹配的车路过,懒洋洋地挥手一拦,嘴一努:“玩一趟?”
那些看起来比他们年长而疲惫的人,无动于衷:“我要回家了。”
“ 如果在七八年以前,我可能会觉得飙车是一个很时尚的东西,那时我可能还没有条件去买那么好的车或者还没有车的时候,也许更会向往这样的事情。但是等到你自己有车了,你会觉得这个事情是蛮危险的。现在可能确实有一些人有条件,年纪轻轻,20岁左右就有了车,这个时候飙车,或者说开快车之类的可能才比较大。但是等到你年纪大了,自己有事业了,有家庭了,是不会那样去做的。”82年出生的翁振华说。
在他看来,这和中国的赛车文化有关:“比如说一些电影,像《头文字D》之类的,在国外那些赛车文化很高、深层次的地方,大家看看就没有问题,因为他们可能从一个小孩子5岁、8岁的时候,就培养一个车手了。但中国对汽车这一块认识度还很浅薄,你宣传这样的电影的话,很容易误导下一代,以为那样才是正常的,或者值得学习的开车水平。”
蔡怀光说胡斌给他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一个年轻人驾着一辆马六,在高架上的车流里灵活地变换车道。然后他发现一辆凌帅,同样也在轻捷地腾挪,车主打量了他一下,鸣了一声喇叭。他应了一声。
空气中有电流,他觉得那么多车里,只有他能捕捉感应,他整个人突然抖擞起来,因为,对手出现。
像一部令人期待的电影。
也如电影一样,主角们冲出了逼仄的城市中心,跑到景致怡人的钱塘江畔。他们聊开车聊改车,亦即他们的事业与志向。最后非常爽快地成了朋友:问了名字,互留了联系方式。
也许在胡斌的想象中,他就是里面的那个主角。
杭州市文二西路的千人聚会没有暴力,没有示威,甚至连一句口号都没有。陌生的人们努力从相互交谈中寻找共鸣。对于习惯了温良恭俭让的杭州人来说,这样的场面已经算得上有些过火。套用飙车案事发地50码的限制标准来计算,这样的情绪或许刚好达到70码
谭卓的“头七”是5月14日。下午7点钟,人们吃过晚饭,三三两两朝杭州市文二西路南都德嘉西区路段走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人越聚越多,到8点钟时已经来了上千号人,分散在人行横道的两端。没有标语,没有口号,只有交谈。围观,点头,摇头,陌生的人们以一种特殊的默契眼神互相打量。几个身穿荧光马甲的交警在一旁慢悠悠地踱着步子,他们看起来年轻而和善。马路两边的民众在人行横道上串来串去,荧光马甲不时上前小声提示他们:小心过往车辆哦。
这是一次并无组织的集会,参与者多是周围小区的居民。他们谈论的话题是七天前发生在这里的一场车祸。有人慷慨激昂地发表起演说来,周围一阵喝彩。三五个穿短袖的民警背朝人群,表情放松。
对于温和的杭州人来说,这一次群体“散步”显然超出常态,但远不至于濒临失控。一辆洒水车在这截路段来回兜着圈子,喇叭里放的是《伦敦大桥倒下来》和《两只老鼠》。逗趣的音乐声不大不小,缓和着这里事实上并不紧张的空气。
车祸
一个礼拜前的晚上,谭卓在这里死去。他和同事在西城广场影城看完《南京!南京!》后分道步行回家。8时08分许,谭卓走到文二西路的南都德嘉路段,由南向北穿越人行横道时被行车至此的胡斌撞死。
路旁小区的部分居民和保安目睹了这一骇人场面的经过。在电视台的摄像机前,目击者比划着描述谭卓被撞的情景:“飞了起来,有两层楼那么高,至少20米远。”
在事发第二天杭州市公安局交通管理局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警方在通报该事故时说,案发时肇事车辆速度为“70码左右(注:实际应为‘公里/小时’)”。
这一饱受质疑并一度成为网络流行语的“70码”结论在7天后被更改。5月15日杭州市公安局公布了事故鉴定报告,调查组认定事故车在事发路段的行车速度在 84.1~101.2 km/h范围,超过了该路段50km/h的限制速度。且肇事车辆(浙A608Z0小型轿车)的发动机进排气系统、前照灯、悬挂、轮胎与轮辋、车身内部已在原车型的基础上被改装或部分改装。
谭卓随即被人送往附近的省立同德医院,医生在抢救半小时后宣布其不治身亡。之后的尸检报告显示,谭卓系颅内损伤致死,时年25岁。
巧的是,胡斌在事后表示,当时他的目的地,就是西城广场影城。
逝者
谭卓的合租室友张潇路过车祸现场,看到“那么多警车停在路上”。张潇没有挤进去看,回家发现谭卓还没有回来,就顺手给他发了条短信:“大车祸”。
过了一会,张潇的电话响起来,是省立同德医院的护士打来的。电话那头问:你是不是刚才给谭卓发过短信,知不知道他家人电话?谭卓出了车祸,手机也撞烂了,我把他的手机卡抽出来,装在自己手机上,只有你的一条短信。
张潇疯一样跑到医院,才知道谭卓没了。他开始打电话通知谭卓的同事:谭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快来。很多人第一反应是把家里的钱全部翻出来,他们怕谭在急救钱不够用。
同事们拨打谭卓家里的座机,没人接听。张潇想起谭卓在长沙读研的女朋友,他们俩谈了8年,本打算今年8月结婚。张潇跑回住处打开谭卓的电脑,从里面找到他女友的简历,找到电话打过去,他女友哭着问,怎么样?怎么样啦? ——人还在抢救,别着急,快通知他父母赶明早最早的飞机过来!
谭卓家人和女友在次日早上9点多钟到达杭州。在去往医院的路上,他们终于得知了谭卓的死讯。谭妈妈当场瘫倒,50多岁的谭爸爸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谭卓是家里的独生子。
同事刘盛在8号早上从报纸上看到了车祸的报道。他是跟谭卓看完电影后一起走的,但路上分开了。“谭卓”——会是重名吗?刘盛头皮一阵发麻。但报上说死者看的是9点06分的电影(注:此为出票时间,系护士谬误),他们看的那场是不到8点就放完了的。刘盛疑惑着进了公司电梯,一出电梯门,整个楼层都在哭。“我知道完了,一下抱头哭起来。”
生于1984年的谭卓是湖南宁乡人,2002年考入浙江大学通信工程专业。从高中到大学毕业,谭卓一直是班长。2006年谭卓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毕业,进入杭州依赛通信有限公司,担任硬件工程师。在很多同龄人眼里,这是份不错的工作。有同事透露,谭卓每月的收入在一万元左右。按照计划,他应该会在不久买房,地点都选好了。
这个不幸的年轻人在学校和公司,都有着良好的人缘。谭卓所在的部门领导朱奋说,谭卓为人热情大方,遇事为人着想。当初公司进浙大招聘时,HR跟谭卓聊了一会就很快定下来要了他。“思维敏捷,有着研发人员里难得的阳光和开朗。”
董玲是谭卓的大学同学,也是他现在的同事。“他是那种冷幽默,自己不笑,让你笑得不行那种人。”董玲说,谭卓的生活充满色彩。篮球羽毛球网球都会打,进KTV里,当下流行的歌都会唱,“一些革命老歌也难不倒他。”
学生
5月9号谭卓的追悼会选用了他生前最爱的一张照片作为遗照。谭卓这张眯着双眼大笑的照片感染了很多人。追悼会上一位浙大女生说:“我们都在哭,只有他一个人在笑。”
同事王彬介绍,谭卓的外号就一直叫咪咪。在浙江大学BBS站“飘渺水云间”上,谭卓的ID叫“mimiaisiyu”,siyu是他女朋友的名字。飘渺水云间技术站长叶睿智说,谭卓是个饮食爱好者,“mimiaisiyu”的ID长期活跃在该站的美食天地版,将自己吃过的好馆子和菜名发上来跟大家分享。因为发帖质量高,在最近一次的网友评选中,“mimiaisiyu”当选美食版“热心网友”。
“ 飘渺水云间”成了浙大学生关注校友谭卓案的阵地。从事发到5月15日,关于谭卓的帖子一直排在十大最受关注帖里。关于“70码”、“富二代”等问题的讨论以及事件的进展不停地更新。5月8日晚,谭卓的同学通过飘渺水云间发帖,倡议去事故发生地纪念谭卓。有两三百人看到帖子后参加了这个活动。
“ 没有人组织,没有横幅,完全是学生自发的行为。”叶睿智说,同学们希望以一种安静的方式纪念逝去的校友。很多学生带上了蜡烛和白菊,到现场后,叶睿智提议同学们把蜡烛摆在人行道边缘,人站到蜡烛后,把行车道让出来。“到了现场,就必须得有人来维持秩序,不然肯定会引起交通堵塞。”叶睿智说,当时学生的举动让很多站在行车道上的市民围观,他跟同学们一起劝市民把行车道让出来。“也有学校里的老师过来,因为他们也担心会不会出事。”叶睿智说,“最后他对同学们的行为还是很赞同的。”
叶睿智承认站方也接到过一些校方的指令,“出于安全的考虑,他们不希望学生有大规模过激的表达。所有的学校对学生行动都非常关注,这是可以理解的。”对于网友的“过激言论”和“煽动挑拨性的言论”,叶睿智表示站方会选择删帖。“尽管我们对事件也有一些疑问,但还是希望在法律流程下公正处理,不希望动荡产生。”
杭铁头
与年纪稍大的杭州居民以及当地媒体对撞人事件的议论比起来,浙大学生的行动就显得太过斯文。当地新闻节目“新闻楼外楼”主持人万峰,在节目中破口大骂肇事者胡斌:“我要是在现场,扇你一百个大耳光,踹你十脚八脚,太过分了你说呢?”
万峰的骂声在网上获得了杭州人的一片叫好。这是一个有几分侠气的城市,老杭州人素有“杭铁头”之称,杭州本地和尚济公爱打抱不平的故事在这里家喻户晓,很对百姓的口味。有目击者称胡斌曾短暂下车称“是他撞我”,这句话说完当场就有路人上前抽了他两巴掌。之后胡斌便一直躲进车里,当地《都市快报》对车内胡斌的描述为:“他双手不停地盖着脸,不停地挤着前额,揉着眼睛,偶尔通过手指缝看着外面的动静。”
胡斌的母亲赶到了现场,“捂着嘴小声说着”打了40分钟电话;晚上10点多钟,《都市快报》记者拍到了一群年轻人在现场嘻哈轻佻的样子。图中人被认为是肇事者胡斌的朋友,他们的姿态在民众看来,已经构成“对良知的极大挑衅”。
5 月7日后的几个晚上,周围居民总会来车祸事发地谈论案情的进展。孙岩住在附近的天湖公寓,连续几个夜晚她都会散步过来站到路边,看着马路中间的那条斑马线。孙岩的一个哥哥在杭州的一次交通事故中去世,她说自己对交通事故遇难者有特殊的感情。“我总觉得谭卓的灵魂就在我们的头上,他在看着我们。”孙岩说。
孙岩介绍,从两三年前开始这一路段就时常听到异于普通车辆的那种刺耳的飙车声。飙车主要有两个时段:下午两点到四点,晚上零点到两点。这次八点多钟胡斌跟两个朋友在闹市区飙车并不多见。
“富二代”的说法在集会上并未太多被提及。很多居民表示,胡斌的家境在杭州并不算得上“富”。“比他家有钱的在这里多的是。”
居民们很希望浙江省外的媒体更多地关注飙车案,因为“本地的报道经常被封杀”。但他们对外面有些新闻里将胡斌的言行跟“富二代”挂钩并不认同。“我觉得这是个误会。有钱没什么,就算你没文化我也认可你,说明你努力啊。不是有钱人都像他那样。”陈芳宇女士对《新世纪周刊》说,她的家族里往上几代人都一直在杭州生活。她的儿子跟谭卓同岁,家里有两辆宝马,但儿子只肯开她公司里的一辆旧车。“叫他开都不开。他说妈妈我这个年龄不好开那个车,财富不是我创造的,会给人造成压力的。”
陈芳宇随后指责胡斌的父母教子无方。“太没有家教。我要是他妈妈就应该让他赶紧下车救人、跪在人家父母面前负荆请罪,而不是让他在车里躲着,自己也躲到一边打40分钟的电话,实在是最起码的人性都没有。”
对于起初警方做出的“70码”结论,陈芳宇认为很可笑。“我可以跟人打赌,在一百米之内我开宝马从0加到100码。他那个还是专业赛车呢,人都撞到5米高了,怎么可能是70码呢?”
“作为母亲我这几天很难过,而且很愤怒,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啊,就这么没了。”陈芳宇叹息道,“据说北大到他家里去,让他填北大。可他选择了浙大,他喜欢杭州,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我们真的都很心痛。”
居民们的一个普遍看法是:70码的鉴定结果跟胡斌母亲在现场那40分钟的电话有关系。这是民愤难平的一个重要原因。他们并不否定杭州市政府在过去几年里的政绩。陈芳宇说:“客观地来讲,杭州市政府是不错的,对外来务工的关怀,生活指数的提高。我做生意20多年,全国都跑过了,这里居住也不错,创业也不错,教育医疗也不错,整个城市也比较富裕。但在具体的事情上,比如这次飙车案,要是不公正处理就是给杭州抹黑了!”
新杭州人
类似的声音在“新杭州人”那里得到了证实。金钊参加了5月10日谭卓的追悼会,他说自己既不是谭卓的同事同学,也非事发路段小区的居民。“我非常关注这个事件的发展,每天都会上网看帖发帖。”金钊说,“因为我跟谭卓一样是1984年出生的,而且——我也得过马路啊。”
金钊是浙江金华人,在杭州读完大学后开了一家面向白领阶层的餐馆。他很喜欢前几年杭州市政府提出的“学习在杭州、工作在杭州、创业在杭州、住在杭州”口号,“我觉得非常好,也是上百万在杭州的年轻人奋斗的目标。”在这一点上,金钊认为谭卓和自己都可以划进这个群体。属于“新杭州人”。
“我以前对这个城市一直印象很好,而且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我会经常约朋友来玩,我觉得这个城市是拿得出手的,包括西湖免费、公共自行车免费等等措施,很贴心。邀请他们的时候我是带着自豪感的。”金钊说。
金钊的餐馆生意也做得不错:“这也是浙江民营经济这么发达的原因,政府对它的束缚少。这方面我一直是引以为豪的。”
让金钊最接受不了的是“70码”的结论和5月9号杭州媒体对该事件的突然失声。“交警说出70码的时候,我感觉很丢人啊!我看了那段通报会视频,大家都问 70码是怎么来的?他说是根据肇事司机和跟他一起开车的同伴的口供来的。继续问,单方面采用肇事司机口供合理吗,就没有回答了。”
金钊认为警方将肇事车速度认定为“70码”是基于这样的考虑:该路段限速50码,70码还在超速50%以内,惩罚将会大大减轻。
“ 真的很有耻辱感。肇事者是杭州本地人,很多人都觉得是丢了杭州人的脸。这几年杭州一直被评为全国最宜居城市,大家都感同身受,很少有人说浪得虚名。大家也很懂得来之不易,可是经过这件事后,我都不好意思请人家来杭州,太丢人了。”金钊一阵唏嘘。这种爱之深责之切的激烈情感,让他显得似乎比老杭州人更属于这个城市。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跟谭卓素不相识的人,要出来为他打抱不平?”金钊反问,“为什么我们都听到北漂,没有杭漂?谭卓是很典型的在杭州奋斗的年轻人形象,家境贫寒,努力读书,考上大学,选了杭州这么好的城市,浙大这么好的学校,毕业又进了一家外资企业,非常不错。” 金钊说他也曾应聘过那家企业,但没被录取。“我跟他实在有太多相同的地方了。那天看新闻,她女友说‘我还来不及嫁给他’,当时我看了就流泪了。”
5月8日,杭州市市长蔡奇在《都市快报》当天报道上批示:“这是一起骇人听闻的惨剧,市交警支队要很好分析,进一步采取措施,严禁违法超速行车。对肇事者要依法严处,痛下决心,彻底解决违法超速行驶问题。”
但是这份批示直到5月10日才在杭州的各大媒体上发布。 “为什么市长8日的批示没有在9日报上发出来呢?”很多市民在拿到10日的报纸后都这样发问。之前一天,杭州市媒体上关于飙车案的所有连续追踪报道全部中断,但一天后这些追踪报道又得到了恢复。“你仔细看,很多报道都是应该发在9日的报纸上的,晚发了一天就把‘昨天’改成‘前天’了。”金钊笑道。
“ 如果5月7日晚上被撞的行人不是谭卓,也许他会是张卓、李卓、王卓??是你,是我,是我们每一个人。我们所谓的休闲之都杭州不再安全,我们每次过马路买一瓶酱油也许都有生命之忧。这样的杭州,真的适宜我们居住吗?还是只适宜那些有跑车的华族们嬉戏?”在飘渺水云间上,一位浙大学生在《天堂里没有车来车往?——致杭州市市长的一封公开信》里这样写道。
叶睿智认为浙大学生对这起事件的特别关注,并不完全是因为死者是校友的缘故。“肯定有校友的感情因素。谭卓可能就是在校学生的明天,会在心里有这种认同感。浙大一个学子客死他乡,父母不在身边,我们能为他发出声音,会自然而然去管这个事情。”叶睿智说,“面对这个社会来说,每个人都是一个弱势个体,我们不去关注你身边的另外一个公民,你需要关注的时候,又能指望谁来关注你呢。”
叶睿智引用了一个在BBS上流传甚广的签名档:他们杀共产党,我不说话,我不是共产党人;他们杀工会分子,我不说话,我不是工人;他们杀犹太人,我不说话,我不是犹太人??他们杀我的时候,没有人说话,已经没有人了。“说来说去,这句话的确是很经典。”
(文中部分采访对象为化名)
这张照片在这起事件中起着催化剂的作用
你看看,小青年的同伙,什么姿势?无所谓!勾肩搭背!搂着女朋友!还调笑!互相还调笑!畜生一般!我们谴责这帮小混蛋!绝对要严惩,法律要严惩,决不手软!
这几个年轻人,这几副臭德行,有钱他有教养吗?他有教养吗?不读书,不看报,不学习,这是典型的!
——杭州电视台《新闻楼外楼》主播万峰
万峰所说的这张照片刊登于杭州当地《都市快报》2009年5月8日第4版。这张照片在网上传播后引来人们更大的激愤。胡斌和他的这些“同伴”被定义为“富二代”、“纨绔子弟”,被指责“冷漠”,甚至“没有人性”。照片上的人均遭到人肉搜索,其中一人甚至被风传为省委宣传部长的儿子,以至于当地政府不得不出来辟谣。
我家就住在事发地点不远的地方,那时候我请几个朋友在外面吃饭,都是我们 FDS的会员,有从宁波、义乌赶来的,总共有八九个吧,我就请他们在家外面吃饭。后来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说你们FDS的车子出事情了,就在德加西区门口,我就自己一个人先过去了。我当时开一辆黑色的车子,但是快到事发现场的时候,那边很堵,我发现没有可以停车的地方,那么混乱,我怕车子被刮伤,当时司机也在,我就让司机把车开回家里停车位了。这个是有我们小区监控可以为证的。还剩100米左右的地方,我是自己走过去的。
到的时候大概是8点40左右吧,出事的人已经在医院里面宣布死亡了。那时候现场围观的都有几百人了。交警也在了,记者也在了,肇事者应该已经在警车上面了。边上很多很多的人,交通也堵塞了。我到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状况。那时候车还在,我就知道是町町出事了,不是我们FDS的。我到了以后大概过了5分钟,我那些吃饭的朋友也一起过来了,因为就在旁边很近的。
现场真的很混乱的,所有人都在那里议论纷纷。很多人都在说“哦唷这确实开得很快的”。不过我当时在现场碰到一个保安,他说撞起2米5高,后来我看一个电视,采访的也说是2米5。我还把这段录下来了,现在也保存着。我觉得2、3米是可能的,车本来就有高度,人再翻上去的话,2米5是会有的。后来网上又说有5米高,这两天都看到有人说7米高,我觉得有点夸张了。人又不是皮球,往前撞很远倒是有可能,往上撞基本上很难。
我们在那边呆到事故处理完毕,交警也走了,人群也散了。你可以看到那张照片,后面是冷冷清清的。而且这张照片离事故现场应该在五六十米以外了,不是在事故现场了。我们当时在聊的也已经不是这个事情了。我们在等一个朋友过来,然后请大家一起到我家去坐坐,就是在等他,那时候大概是在10点半到11点吧。你们看我们表情都比较轻松,就是因为已经不是在事故现场,才会有这样的气氛。我觉得我如果有这样的气氛在现场,边上有几百人,那我们当场就已经被人家说死了、骂死了,对不对?我觉得一个正常理智的人,或者说一个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子的。
我认识胡斌也有两年了。那时候他还更小一些,我觉得他就是个小孩子,他们都叫他小鬼什么的啊。这两年当中,应该说人是慢慢在懂事的。这次事情是非常不幸的一件事,因为据我可靠的了解,当时的车速真的是在70码左右。那天他们一起去看电影的那三个人里面,我跟一个是关系比较好的,我也算是多管闲事啦,我就去问你们那天到底开多快。他说,真的是70码。因为第一刚刚过了一个红绿灯,第二七八点钟的时候,路上车很多,你想开快也是没办法的。这条路就在我家门口,我是很清楚的,我每天烦的就是住在这里会堵车,晚上7点钟8点钟,这里是闹市区啊,我觉得我最好的车子在这里也很难开快了。所以在这里你说要飙车或是怎么样,那你在午夜肯定可以,现在这个时间段我想任何高手都比较麻烦。
这不是说我要去袒护他,因为据说当时出事的人是在他的一个盲点上,可能你的车子哪里刚刚挡住了,或者有远光灯过来等等,这个我不去判断。我自己感觉是这样一个情况,他撞人的时候,没有踩实——可能是来不及踩刹车或是怎么样。如果说从100多码踩下来踩到70码那是两个概念。现在是70码,他如果踩刹车了可能就不会这么严重了,可能是来不及反应了或者是怎么样了。
我被人肉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很早以前我有一次高速上超速,被抓到了,然后我们这里有一家报纸,连着做了我一个星期的报道。都是用很大版面的。我那时候在外地谈生意嘛,等我回家的时候,我妈妈把她收起来的一叠报纸拿出来给我看。我看起来是像连载小说一样的,大概是剧本先写好,然后分成7部分,而且写到后来没什么写的了,把我的星座分析了一下,说这个天蝎座的人性格怎么怎么。当时有一个真的事故,但他们只做了一个很小的豆腐干文章。
这次事情连我爸爸都知道了。他们不是说我爸爸是宣传部长吗,有一天我早上被电话吵醒,一个记者问我你父亲是不是某某某,我说这个事情我自己都不清楚了,我跟他开玩笑说我要去问我的母亲了。这个事情你说要我怎么回答,我说你们可以去查档案啊,我也是一个普通的公民啊,又没有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就跟他说这样的事情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然后我爸爸的朋友告诉他了,我爸爸现在身体不好,在住院,还打电话来问我。我告诉他这个事情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他就放心了。我从小到大,我家里人都相信我的。
后来这个事情政府不是说明了吗,结果网上又在那里说什么,为了保护我宁可暂时断绝父子关系什么的。现在说什么的都有,开始好像说我是飙车里面的一个,现在直接说人是我撞死的,町町是替我顶罪的。甚至我有一个朋友都上来问我这个,还说会为我保密。我都没理他。我那时候知道是那两个人的,但是我不想出来说,反正我已经被人肉了,就不要让别人再被拖下水了。今天开新闻发布会了,情况公布了,我心情比较好,我也一直相信会真相大白的。
那天我晚上正在和女朋友吃饭,一个朋友打电话来,说小鬼(胡斌)出事了,在文二西路金桂花园那里,让我赶紧去看看。当时大概是晚上8点20左右,我们马上就开车过去。我现在已经不开凌帅了,开的是本田。到了那里大概是晚上9点钟,围着很多人。小鬼那时候已经在警车里了,他的车也在。被撞的好像已经送去医院了,反正没看到。现场很乱,我们根本没办法靠近,看也看不到他。我们几个朋友都是自己分头过去的,各自走在各自一边,没有聚拢来。(为什么不聚在一起?)我们都是开车来的,要是凑在一起,被别人看到这么一群人,把事情搞大了怎么办?小鬼的爸爸妈妈当时也来了,我没见过他们几次,没什么印象,但是觉得应该是他们,因为表情上看得出来的。他妈妈大概是我们到以后20分钟后到的,他爸爸大概是9点半左右。(你们有没有建议他妈妈打电话想办法?)没有,那时候大家还是分开的,我也没有过去跟他们说话。等到10点半左右的时候,车子(肇事车)也拖车拖走了,人也散得差不多了,我们才聚拢来,那时候肯定要在10点半过很多了。(那从9点到10点半的时候都在干吗?)呆站着,想想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到小鬼,他新手啊,开车肯定有很多问题,我一直叫他开慢开慢,他不听。
然后我们就朝旁边走走,再站着聊天。开始是聊小鬼,我说大家想想办法怎么帮到他,要么找个地方去吃个宵夜坐着再说。后来嘛,你知道我们不可能一直只聊一个话题的啊。我就站在这里,手这样,把我女朋友的肩膀勾过来,然后宝宝(翁振华)就跟我女朋友开玩笑了。我跟宝宝2003年就认得了,关系很好,我们说话很随便的,常常互相开玩笑,这也很正常啊。宝宝就说,你看03(5203即江银)戴的这个项链,一个环代表10个女朋友,你数数他有几个女朋友。我当时戴的项链,下面是一个大环,中间有4个小环。说话的时候宝宝就是笑嘻嘻地拿手指指我的项链,我女朋友就正好回过头去看,然后就这样被拍了一张照片。(感觉到被拍吗?)没有。(那个戴金项链的人是你吗?)怎么可能,我们这帮人里都不会有人戴金项链的好吧,金的很土的,现在谁还戴哦!我的是银的。
我昨天店也关掉了,很多记者来找,我烦也烦死了。我觉得这件事情太影响我的生活了,等町町这个事情有结果了,我就要去找一下这个记者和报纸,把事情搞搞清楚,至少要他公布拍照片的具体时间。你们看,光线,背景,环境,我们背后很空旷的,根本没有人,如果是现场,这可能吗?去跟原来照片比一下就知道是不是一个时间地点了。
町町车上那个我们的(车世界)车贴啊,我们只要是来店里的人都给一个的,这样就算是朋友了,以后可以一起玩啊什么的,也是做宣传。(一起玩什么?)比如一起出去吃饭啊,车子停好,一起吹吹牛。我们倒是都不去酒吧的。夏天也会上龙井山,去乘乘风凉。(情不自禁开得快一点吗?)这肯定的嘛,开车的人看到好路总是想开快一点的,但也就是人家三四十,我们五六十,符合规则的。其实我觉得杭州出租车开得比我们快多了,你去坐坐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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