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2001年美国遭遇恐怖袭击,2752人遇难。10年中,人们重拾生活的信心和勇气,虽然这种忘记痛苦的过程,“每一天都过得很艰难”。10年后,这里的人们一切有关新生的欢喜和对过往悲痛的回忆。
新快报・新深度本期封面
911,这十年
――911事件新快报长篇报道封首语
汪再兴
10年真的可以发生很多事情,而这些事的主题无非关乎,爱恨情仇。
10年前的9月11日,大洋彼岸,美国遇袭。
当人们第一次在现场或在电视上看见,被劫持客机从不同角度撞向纽约世贸中心和五角大楼时,第一感觉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如果说彼时,大洋对岸的我们对这场袭击的感受还停留在万里之外的话;那么10年过去,我们终于明白,原来这场世纪之初的袭击仅仅是拉开了世界恐怖活动的一个序幕。
接下来的10年,恐怖主义几乎成为国际政治生活中使用频率最高的词汇。
在伊拉克、在阿富汗、在印度、在巴基斯坦,全球从西至东,从南到北频频发生劫持和爆炸事件,我们也看见这些遭遇恐怖袭击的受难者中已然有了中国人的身影。
接二连三的恐怖袭击以超乎人类想象的毁灭,不断击碎着我们对袭击实施者道德底线的所有想象。这当然是一幅悲伤的图景。在恐怖袭击下,老父失去孩子,妻子离别丈夫。人肉炸弹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残肢断体。反恐战场上,不同肤色的人们生死相搏,命悬一线。
这当然也会是一幅伤痕慢慢愈合的图景。
10年中,人们含泪告别逝去的亲人,重拾生活的信心和勇气,虽然他们说,这种忘记痛苦的过程,“每一天都过得很艰难”。
10年后,新快报记者重新踏上纽约曼哈顿岛,这座曾属于悲伤的地方。
我们努力倾听,10年后,这里的人们一切有关新生的欢喜和对过往悲痛的回忆。
我们细致观察,911事件发生后,那长达20个月的国家调查是如何在国家法律的保障下质询到位高权重者。
我们更是通过美国军方的帮助,回访了两个遭遇反恐战争重创的家庭,为您写下普通美国人民所亲历的反恐战争的残酷。
我们之所以要推出这期报道,正是为了避免这场同属人类悲剧的重演,正是为了找到那未来的道路。
今天又会是崭新的一天,在大洋彼岸,我们推开窗门,细细倾听,仿佛能听见那窗外枝叶努力生长发出的声音,那是如同骨骼断裂开来的生长之声。我想,这个国家和人类的成长也正如这枝叶生长那般,是在一次次断裂产生的阵痛中去寻找未来的道路。
3000多个家庭的心灵伤痕
走在纽约繁华的街头,街景美如油画,人群川流不息,这个城市隐匿的伤痕已经丝毫不见痕迹。一个就在世贸中心不远的酒店服务生对我们说,现在只要一次停电,一次地震,都会让曾经经历过911的人们惊慌失措,唯恐是另一场恐怖的袭击。十年前弥漫在空中的尘土和烟雾如噩梦一般,依然会出没在人们的心里,难以摆脱。
不知不觉,转眼已成十年。
在那一天里,共有3000多个家庭瞬间破碎,熟悉的朋友突然一去不复返。
记者采访了一名曾在广州生活的华裔母亲,她的儿子在救人时不幸牺牲。
记者还采访了一名美国女消防队员,她的7名战友在冲向世贸大厦后再也没有出来。
我们发现无论是华人母亲,还是美国女消防员,不分国界、种族,乃至肤色,当她们的生活都被悲剧撕裂出巨大伤口的时候,她们悲伤都指向一个方向。
时间是疗伤最好的药。
在这十年里,她们在疗伤,她们在改变。
如今,虽然那位母亲接受采访时还会落泪,但她依然坚强地接受采访,因为她希望儿子乐于助人的精神发扬光大。女消防员将9月11日看作公共服务日,热心为市民服务。她们都在悲伤中寻找到力量,并且成长。
广州男孩正在塔下救人
10年前,当世贸双塔倒下的那一刻,救人事迹恰巧被美国电视台录下
每周到老人活动中心跳舞是67岁的岑娇娴的“必修课”,她从位于纽约东面的布鲁克林区的家里,到城西的曼哈顿唐人街老人活动中心,必经一条叫“ZACK”ZENG的路,中文名叫曾(zhé)路。
前几年,岑娇娴到活动中心一定要先坐地铁再转6号公车,她总是绕开了这条必经之路。
她说,走上去,心很痛。这几年,她好多了,经过这条路很多次,感觉“走上去,心还是痛,但也很自豪。”
因为,这条“曾”路就是她儿子的名字,曾在10年前那场911袭击中返身进入世贸双塔救人后牺牲。
“妈,我没事,我要去救人”
2001年9月11日,这一天,曾像平常一样拿着公文包去上班,曾出门时,母亲岑娇娴正在洗手间,没来得及像往常一样目送儿子出门。
曾上班后,岑娇娴打开了电视机。“那天真奇怪,我平时早上都不看电视的,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就打开了电视。”岑娇娴看到的是世贸中心浓烟滚滚的画面。
9点多的时候,岑娇娴接到了曾的电话,他急匆匆地说:“妈,我没事,我要去救人。”岑娇娴本想嘱咐儿子小心点,但曾已经匆匆挂了电话。岑娇娴没想到,这是儿子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10点多,曾的女友打电话给岑娇娴,说曾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世贸双子塔已经倒了。岑娇娴的心猛然一沉。
“世贸100多层,覆盖的面积有多大?我不敢想下去……”手机也没信号,岑娇娴心急如焚,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和期盼。
家里的电话铃声不断响起。曾的同事、同学从各地打来的,大家都关心曾的安危。
岑娇娴哪里都不敢去,唯恐错过了儿子的电话。“我好希望电话一响,拿起来,是阿说,妈,我好肚饿,想喝糖水。”一整天杳无音信,岑娇娴还心存希望,或许儿子太忙,没空联系家里,又或者他受伤了,在医院治疗,没法打电话……
美国电视台播放了曾救人的画面
不久,曾在美国西雅图的广州校友打来电话,说在纽约FOX电视新闻台的画面中看见曾蹲在一位亚裔妇女身边实施救护。妇女的脸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大块的血污,曾穿白衬衫卡其裤,戴着胶皮手套。
此前,曾曾在大学课外获得过紧急救护员证书。
随后岑娇娴在曾同学寄来的录像上见到了儿子,地面上满是掉落的瓦砾和飞机的残片。根据画面现场判断,曾当时应该是在和世贸大楼紧邻的马路上急救伤员。根据这唯一的线索推测,救人的曾应该被埋在坍塌的楼下。
在社区义工、同学朋友的帮助下,曾妈妈在纽约广泛张贴了寻人启事。在照片的右下方,是曾在美国义务救护队的徽章。
在那些希望渺茫的日子里,岑娇娴经常在唐人街一带走来走去。她总是期盼着奇迹的出现,曾像往常下班一样,笑嘻嘻地朝她走来。
然而,曾再也没有回来,录像片里,曾救助妇女的画面永远定格在岑娇娴的脑海里。孩子的最后一面,没有对话,没有拥抱,只有冰冷的电视屏幕。
曾的哥哥和女友为曾办理失踪登记。问及失踪原因,答曰救人,对方诧异:“有这么伟大?”这话深深刺痛了曾妈妈的心。她已经忍受了丧子之痛,怎么能再去容忍别人对儿子精神的质疑?
移民家庭中的广州男孩
曾的生日是9月30日,与中国的国庆节相连,因此,曾家给儿子起名,意为双喜,吉又是的异体字,包含吉祥如意的意思。岑娇娴希望这个儿子有福吉祥。
1988年,曾家初来美国时,曾还是一个15岁的少年。新移民的生活免不了辛苦操劳。因为不懂英语,原来在广州当老师的岑娇娴到衣厂做工,给裤子绞边。一天最起码要干十小时。最晚曾经做到凌晨2点。1995年,岑娇娴又遭受了丧夫之痛。
幸好曾努力学习,取得了电子工程学士和MBA硕士学位。并在华尔街的纽约银行任职,分管帮助外国公司在纽约上市的业务,年收入7万美元。曾以他的聪明、勤奋融入了美国主流社会,也用他厚实的双肩撑起了这个移民家庭。
他在911袭击遇难时仅仅28岁,如果没死,10年以后,也许他和女朋友已经结婚,也许会有自己的孩子。
终于找到了几根头发,做遗体比对时,她又舍不得交给政府
在等待的日日夜夜里,岑娇娴渐渐接受了曾已经离开的现实。
她唯一的期盼就是找到儿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按照中国人的传统,我找到儿子的下落,哪怕是一根头发都好”。
在报失踪人口的时候,政府让岑娇娴收集一些曾的个人物品,以便能够比对曾的DNA。岑娇娴到曾的床上找他的头发,还真让她在枕头上找到了。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几根头发,岑娇娴的眼前模糊了,她突然舍不得把头发交给政府。
2002年5月,岑娇娴接到政府的电话,证实在世贸的废墟里找到了曾的遗骸。“那种感觉很难说。我的最后一线希望都破灭了,很伤心,但是也证实了他就是在那个地方救人牺牲了,找到他的遗体,就是给那个说‘真有那么伟大吗?’一个最响亮的耳光”。
她开始收集曾的各种信息,整理儿子的相片,为儿子做纪念册。
“到美国之后,我一直忙着做工,他又去罗切斯特上学,我们连一张合影都没有。”岑娇娴给新快报记者看儿子照片时难过起来。“你们可以拍一下,但别拿走了,有好几张被记者拿走了,都没还回来。”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曾的记忆。
曾亲友原本打算要为曾做一种108页的纪念册,但由于经费问题,最后只能出版了一些只有36页的纪念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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