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气数已尽。这是台湾知名评论人南方朔在他一篇文章中引而未发的观点。在这篇文章中,南方朔先生例数短短一周时间里发生在岛上的三件大事:全年经济增长无法“保二”;因为畏惧与大陆站在一起缺席保钓活动;还有李宗瑞富二代淫魔事件。他说:“台湾社会的价值已相当错乱。经济外交和社会价值都乱成一团,可看出台湾的问题已是百病丛生”。
必须承认,在经历了两周的自由行之后,台湾于我依然是非常模糊的一个形象,但是作为外来者,我无论如何不能赞同南方朔先生这种过于严苛的批评。在进入这个太平洋上的岛屿之后,一如想象,目睹体验到了诸多台湾美好之处。无论是语言、文字、伦理、还是管理、社会发育、民间组织、宗教信仰、生活态度、环保、饮食……
比如近日让大陆民众振奋却最终被辟谣的“先看病,后付钱”政策。我因为同行小朋友突然生病,一下飞机就去了台北某家医院,随后深切体会到台湾医疗行业服务之专业和友善,而先看病后付钱这种国际惯例,极大程度缓和了患者的精神紧张,在医生足够平等交流与充分信息沟通之后,医患关系很难紧张,大陆频繁发生的弑医惨剧,更是难以发生。当然,能实现先看病后付费,并使之成为社会习俗,背后会有一整套制度和文化作为支撑,从这一点深入,自然可以看出台湾社会在整体上之进步。
更重要的是,同为华人社会,在完成了将权力关进笼子以及经济起飞之后,今天的台湾追求高品质的精神生活,热心公益、环保,思想自由而富有创造力,整个社会从各个领域散发出的雍容的文艺气息,尤其会令大陆人产生对比之感,甚至为之感动。这也可能是不少大陆民众到台湾去共有的观感。
不过,南方朔先生以及此类对于台湾的批评是否真是富贵之后的无病呻吟?当完成转型之后,台湾的历史真是福山意义上所谓“终结”了吗?是不是从此台湾人民就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短短十几天行程,自然也不能得出什么结论,不过必须承认,在最初新鲜与羡慕嫉妒恨之后,另一个台湾也在慢慢浮现。
“我不关心政治”。这是我在台湾,从台北到花莲、恒春、高雄、台中又回到台北这一路听到最多的一句话。那些尤为吊人胃口的景点,比如中正纪念堂,圆山饭店,忠烈祠等等,一群群都是大陆游客,而在自由广场周边,零零星星示威集会,几乎成为大陆内部问题的翻版,这些地方,少见台湾本土民众。这些景点,正在被台湾人自己冷落。
在高雄,我曾经询问一个九零后女孩《美丽岛》杂志高雄服务站怎么走,她好心帮我搜了下谷歌,然后抱歉告诉我,不知道。我又追问她是否知道著名的捷运美丽岛站为何得名,她的回答是不好意思的笑容……那些历史上的故事,已经被台湾人迅速遗忘了,这种遗忘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双方在一起的时候,常常相互羡慕,错位对话。就像张铁志兄给我讲过同一首《龙的传人》,在两岸获得截然不同的文化阐释,就像杨祖珺问我,在大陆的课堂上,《美丽岛》的歌声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作为游客,当踏上台北的街头,看着中正路,和平路,忠孝路,仁爱路、民生、民权路等等曾经在歌声中熟悉的名称,自然有一份格外的亲切和感动,不过,当多去了几个城市,发现几乎每个城市都以这类、甚至是相同的词汇命名街道,却不难体会到其中的一份荒诞,体会到一种意识形态控制造成的压抑和社会意识的分裂。也许正是由于这种钳制,以及控制不彻底而存在的社会空间,造成曾经台湾文艺特别注重个体抒情而有一种人情味。并在大陆开放之后,迅速掠夺了此岸文艺青年的记忆,成为一种特别的文艺滋养和知识背景。
在这边民众羡慕那边人们有骂的权利和自由的时候,常常没有心思去问下,他们究竟为什么要骂,他们骂的有没有道理。这些被忽略的问题,在我看来象征着此岸人的边界,也阻碍着我们真正了解台湾。事实上,南方朔不是无病呻吟。经济增长乏力,失业率居高不下、青年人找不到出路,行政效率低下,社会共识缺乏,族群对立,历史阐述依旧模糊,缺乏真正的政治家推动变化,这样的社会难言理想。
在台湾的菜市场,有种据说又好吃又便宜的蔬菜,名叫大陆妹。因为感觉到歧视,我们这次旅行从没有点这道青菜,而台湾人似乎也没有想过要给这种菜改个名称。在各自的边界之内眺望、了解,其实是个很沉重的话题。(作者:谢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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