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慈善家
去年春天,我和霍华德·格拉汉姆·巴菲特在迪凯特的“科尼麦凯恩美式餐厅”相约共进早餐。他穿着松紧腰工装裤,脏兮兮的登山靴、大号的约翰·迪尔(美国最大农机制造商)T恤。后来我才发现他几乎永远是这身穿着,几乎相当于他的制服。他还戴着一副老土的大眼镜,满头的白发乱蓬蓬,好像是用园丁剪刀修剪的。虽然身为全球屈指可数的大富翁的儿子,他丝毫也不装腔作势,谈吐直率;他总形容自己是个“朴素的大老粗”。
就在几天前,他刚刚在内布拉斯加州自家的400英亩农场上种下黄豆。为了抢在即将来袭的风暴前播下种子,他和32岁的儿子霍华德·沃伦·巴菲特一直工作到深夜。现在他又赶回迪凯特查看自己农场上种植的1500英亩玉米和黄豆。
他点了法式吐司、香肠和可乐,开始和我谈起他的慈善工作。他说全球有大约8亿人吃不饱饭;在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地区,四分之一的人营养不良。这些地区的农业产量非常可怜,还不到全球平均水平的一半。气候变化让这片大陆的气候变得更加古怪,干旱空前频繁也更严重。与此同时,人口却在不断地增长。“这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他一边说,一边往法式吐司上倒糖浆。“如果有人说,‘你什么也改变不了,’我会说,‘嗯,也许你是对的。确实很困难。’但如果连试都不试你怎么知道结果?”
不同于我见过的大多数慈善家,霍华德·巴菲特并没有假装已经掌握了想要攻克的问题的解决方案。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解决这个问题需要创新的想法。“美国国际开发署和其他一些组织已经为这个目标努力了几十年,”他说,“按照预测,到现在人类应该已经终结了饥饿。所以,我的观点是,我们现在的做法是错的。”
表面上看,霍华德·巴菲特是一个矛盾混合体。像他的父亲一样,他自己以节俭为傲,但作为已经拿出9亿美元善款的基金会负责人,他过着与身份相符的舒适生活。他是一名坚定的环保主义者,却反感那些声称现代农业破坏自然界的“自诩高尚的”环保活动人士。他是共和党人,开着一辆大功率的福特SU V,拥有枪械,是伊利诺伊州梅肯县的志愿协警,还曾担任A D M (世界上最大的油籽、玉米和小麦加工企业之一)和康尼格拉集团(北美首屈一指的食品服务生产商和第二大零售食品供给商)的董事会成员。另一方面,他却反对跨国企业的“科学”解决方案可以解决全球所有问题的宣传调。
致力于推动非洲农业发展的大慈善机构———包括美国国际开发署、盖茨基金会和洛克菲勒基金会———都信奉“科学技术提高生产力”。在很大程度上,他们试图在非洲复制在世界其他地方大获成功的“绿色革命”。上世纪60年代,现代作物学让印度次大陆免于饥荒。现代作物学的主要配方就是抗病虫害的高产小麦种子、灌溉、大剂量的化肥和杀虫剂。然而,霍华德认为这个模式并不适合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地区。这片大陆非常广阔:比美国、中国和印度的国土总和还大,拥有123个各具特色的生态地区,需要多元化的耕作方式。这片土地连年内战,政府无能,缺少基础设施(据国际公路联合会统计,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道路只有14%有平整的铺筑路面),更不要说现代农业的必要条件———政治稳定、可靠的电力和交通、牢固的供应链。更糟糕的是,非洲的土地质量也在退化。“不要误解我的意思,”霍华德说,“我是个农民,我知道改良种子的好处。我知道化肥能创造什么,它们确实效果显著,但它们无法创造有机物质,不能创造顶层土壤,不能奇迹般地保护水质。这是权宜之计,而非洲需要长期解决方案。”
相比非洲绿色革命,霍华德更主张他所谓的“棕色革命”或者农业生态学家戈登·康威爵士所说的“第二次绿色革命”,即通过推广环境可持续的农业,减少水土流失,保护可再生土壤,让土地更有韧性,如果用‘龟兔赛跑’的寓言打比方,棕色革命像是乌龟:它的效果是逐步的。过去十年,霍华德·巴菲特基金会花费了数亿美元,很有耐心地一步步推广低成本的保护性农业———覆土作物、免耕种植、本地作物种子培植———在不使用化肥和高价进口种子的前提下致力于改善非洲土壤质量和农产品[1.28% 资金 研报]产量。“在非洲这样的地方,”霍华德告诉我说,“土壤变质非常严重,营养成分很少,土地几乎已经被榨干,到了逼迫农民不得不不断频繁换地方耕种的地步。如果你的对策是再往上面扔合成化肥,这就像给尸体戴上氧气面罩,祈祷它能重新活过来。”
大器晚成
在决定选择农民这个职业时,霍华德·巴菲特已经30多岁了,连大学都没有毕业。事实上,他先后从三所大学辍学(奥古斯塔学院、查普曼大学和加州大学埃尔文分校)。“我曾经想要当一名律师,报考了法律学院,计划好了未来的一切———但进入大学之后我才发现现实世界和我想的完全不同,”他说,“我精力十足却不知道要用到什么地方。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于是尝试了很多事情,值得庆幸的是,至少没有把自己弄进监狱。”霍华德在奥马哈做了几年的挖掘工,主要给人挖地窖。他还在内布拉斯加州干过农业短工给人种玉米,在伯克希尔·哈撒韦旗下的一家糖果公司当过停车场收款员。此外,他还做过建筑工人,竞选过公职,在道格拉斯县管理委员会干了四年。
最后,他终于发现自己在干农活的时候最快乐。农业是他天赋的职业,“让他平静,让他重新找到方向。”决定以农民为职业时,霍华德已经结婚,有4个继女和一个即将出生的儿子要抚养,他想要买个农场,但缺少资金。1986年,霍华德31岁时,他的父亲用28万美元买下了奥马哈北部400英亩的农田,然后将土地租给儿子,租金为地价的5%加上一定比例的农场总收入———22%或26%,取决于霍华德的体重是否超过182 .5磅(当他父亲买下土地时,他体重约200磅)。“我真的不介意,”当时他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这说明他关心我的健康。但我真正在意的是,即使只收 22%,他也比周围的地主赚得多。”
如果霍华德一开始“走了很多弯路”(引用他父亲的话),后来他也将浪费的时间都补上了。从租借父亲的 400英亩地开始,今天,他在内布拉斯加和伊利诺伊州的农场总面积达到1900英亩,年收入100万美元。他还担任可口可乐公司董事会成员,被他父亲选为下一任伯克希尔·哈撒韦非执行主席,不做投资决策,负责维持公司的企业文化。2013年,他还出版了畅销书《40个机会:在饥饿的世界寻找机会》。无论如何,肩负分配数额庞大的慈善资金的使命,让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父亲的礼物让他不得不“更专注”,并开始相信自己“也许能够给世界带来一些影响”。
终结全球饥饿的使命源于霍华德的另外身份:环保主义者和野生动物摄影师。在刚开始从事慈善事业时,他在南非建立了一个6000英亩的猎豹保护区。他还资助国际大猩猩保护计划。他花了不少时间在刚果民主共和国的维龙加国家公园打击偷猎者。他还出版了自己拍摄的野生动物照片集(其中包括《岌岌可危的国度:山地大猩猩的故事》)。然而,不久之后他认识到,保护非洲野生动物的最好方式是改善当地人的生计。“生活在地球的另一面,很容易指责那些贪婪的偷猎者和腐败的政府官员破坏重要的生态系统,”他在《40个机会》中写道,“但我也看到那些和这些濒危物种分享同一个生态系统的人本身也濒临危险。很多人吃不饱……我认识到,必须改变重心,解决更根本的问题。”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