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财”时期的秦朔
如果说十个月前的沈颢事件直接导致了彪悍的“二十一系”的实质性倒塌,那么,此次秦朔的离去,在某种程度上便意味着一个传媒黄金时代的终结,它既是互联网技术革命所带来的必然结局,同时更是社会性共谋的结果。
中国今天的青年知识良心,一半存在于律师界,一半存在于传媒界。
这个行业里一度拥挤着无数的热血青年,他们在学识和行动力上都是一时翘楚,凭着才华,他们转到任何一个行业都可以赚取三倍乃至更多的金钱,可是他们偏不。
他们决心用刀一样的文字和怀疑的精神与这个时代对峙,阿道夫-奥克斯为《纽约时报》定下的那条誓言像钉子似地嵌入在他们的职业门槛上——“公正地发表新闻,既不畏惧,也不奉承,不管涉及到什么集团、派别或利益。这既是我们伟大的荣誉,也是一种持久的挑战。”
他们自诩为这个商业文明时代的最后的底线。在很长时间里,中国财经媒体记者的平均年龄只有26岁左右,也就是说,这是一支容易冲动、甚至在商业经验上非常缺乏的青年近卫军,可是,他们确乎是一群充满了理想主义气质的、嗷嗷叫的“看门狗”。
这个行业是亏待他们的,在过去的十年里,财经媒体的记者几乎没有涨过一分钱的工资,而中国的M2(广义货币总量)已经从20多万亿涨到了120多万亿,北京、上海的房价也“驴打滚”了好几遍。
去年的那一次清算,打掉了财经媒体人的最后一点尊严,他们被看成是商业世界的可怜的敲诈者,整日为了一点广告费、“合作费”乱吠于豪门的台阶前,这实在太肮脏了。他们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工作和存在的意义。
其实,理想就是一块“处女膜”,在生命中可有可无,说没有就没有了。接下来的这一年里,无数我认识或不认识的财经媒体人快速逃离,对大家来说,“放下就是实地”,转身即可轻松,从此告别午夜打的的苦逼日子,过上愉悦体面的金领生活。
长枪短炮的媒体生涯
可是,这个本来就无比野蛮的商业世界,再也没有愤怒而尽职的“看门狗”了。就在最近的半年里,资本肆意横行,监管严重空缺,那么多的可疑事件层出不穷,那么多的操纵行为令人发指,若放之于两年前,早已被调查个底朝天,然而今天,你看啊,这一派喜乐祥和,真宛若无度原始的丛林盛宴。
在商业的世界里,天大地大,惟利益而已,因此说,“贪婪是好的”。可是,贪婪必须建立在敬畏之上。
如今,它们都还在吗?敬畏什么?敬畏天上的星辰,敬畏秤上的法律,敬畏狗血的媒体。
媒体总是冲动的,总是嗜血的,总是有着说不尽的瑕疵,可是媒体的“根本善意”(柏拉图语)不容置疑,媒体的公器特征不容玷污,媒体人不容缺位。若舆论的“第三力量”瓦解,利益集团必然勾结妄为,最终受伤害的,则是全体的公民社会和弱势群体。
辞职后的秦朔宣布将专注在学术,投身于商业文明的研究。二十五年的江湖飘摇,除了一肩风雨和半担虚名之外,他其实一无所获。现在,他终于可以去寻找自己的那张书桌了。
今天,最后一个“看门狗”也走了。此后,我们一定会为之付出代价,我们已经在为此付出代价。(本文作者介绍:吴晓波 财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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