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布雷顿森林体系建立七十周年。就在这个由美国主导的二战后国际金融秩序进入古稀之年之际,金砖银行正试图给其致命一击。
由中国、印度、俄罗斯、巴西和南非组成的“金砖五国”本周宣布成立金砖银行和应急储备安排,相当于迷你版的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通过这一举动,全球最重要的五个新兴经济体展示出对由美国主导现有秩序的不满,并试图重构二战以来的国际金融秩序。
成立两大新机构,标志着金砖国家合作机制“实心化”,这是可喜的进展。几年前,笔者一度并不看好金砖国家合作机制的发展前景。因为,金砖国家是一个“现象共同体”,而非“利益共同体”。2001年高盛公司提出金砖国家概念,主要是描述了一种经济现象:当时金砖四国均出现经济高速增长。
但经济现象随时可能出现分化,巴西经济近年来陷入泥潭,俄罗斯经济今年更可能出现萎缩,南非经济势头已经被邻国尼日利亚盖过,印度经济也面临种种结构性瓶颈,只有中国经济尚能保持良好增长势头。
经济发展史已证明,“现象共同体”容易分化和重组,因为发展中经济体的经济表现存在代际更替现象,在金砖崛起之前,拉美、东南亚部分国家已经风光过一段时间,而在金砖之后,许多新的“现象共同体”已经出现,诸如金钻十一国、灵猫六国、雄鹰十国、未来七国等。今年国际投资界呼声最高的当属“薄荷四国”(MINT:墨西哥、印度尼西亚、尼日利亚和土耳其)。
不过,所有这些新的“现象共同体”均未能超越金砖,这是因为金砖近年来已经逐步开始从“现象共同体”实心化为“利益共同体”,由一个单纯的经济概念,开始发展出政治内涵。
而这一切,不得不说是拜美国所赐。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在联合国谴责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的投票中,中国、印度、巴西和南非四个金砖国家都投了弃权票。这一细节说明,美国和金砖国家的双边关系或多或少都出了问题。
本次高调与会的普京试图展示自己在美欧不断制裁下并不孤立的国际形象,他甚至呼吁:“我们应当一起考虑一套措施体系,帮助防止那些不同意美国及其盟友作出的某些外交政策决定的国家受到骚扰。”
而印度的新任总理莫迪曾两次被美国宣布为“不受欢迎的人”并拒发签证,以致莫迪曾怒称此生不再访美。虽然在他当选总理后美国为修补关系邀请其今秋访美,但美印关系无疑难以恢复到前总理辛格时代。
美国和巴西的关系,在棱镜门事件曝光后也跌入谷底。奥巴马的含糊其词和傲慢态度令巴西愤怒,巴西总统罗塞夫去年十月取消了访美计划,两国关系随即冰封。
在这种情况下,金砖国家深化合作拥有政治共识基础。而从多边角度看,由于美国国会阻挠,IMF的投票权改革方案迟迟不能落实,金砖国家经济规模和国际话语权不成比例的状况并未如期改善。虽然金砖国家经济规模占全球四分之一,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达一半,但五个国家在世行的投票权加起来仅有 13%,低于美国的15%;在IMF中五国表决权加起来也仅有11%,低于美国的近17%。美国主导的国际金融秩序对于全球经济新情况尊重不足,也是导致金砖国家联手另起炉灶的重要原因。
不过,意愿是一回事,金砖国家能否成功挑战现有国际金融秩序,依然存在很大不确定性。首先,金砖银行和应急储备安排必须要解决平等和效率的关系。金砖银行强调民主和公平原则(以区别于美国主导体系所执行的能力和责任匹配原则),出资比例五国均等,权力结构设计也充分照顾各方:总部设在上海,首任行长由印度提名,首任理事会主席由俄罗斯提名,首任董事会主席由巴西提名,首个区域办公室设在南非。这一结构看似公平、民主,但也导致了权力过度分散,可能影响决策效率。例如,世行拥有行长一职,但执董会并无主席一职,IMF同样由总干事领导工作,执董会未设主席一职。而金砖银行将出现行长、理事会主席和董事会主席三巨头并存局面,加之各国股权均等,因此决策效率值得担忧。
其次,无论是金砖银行还是应急储备安排都面临其他类似机制的挑战。例如,由中国主导的亚洲基建银行就和金砖银行存在重叠。而金砖应急储备安排也同样面临诸如亚洲区域外汇储备库等机制的挑战。如何理顺金砖和其他类似合作机制的关系,也是未来金砖国家需要重点解决的问题。
再次,金砖国家欲另起炉灶的关键性障碍还在于美元,因为美元是美国主导现有国际金融体系的核心和基础。而金砖国家在短期内仍难以找到能够对抗甚至替代美元的新货币,因此对整体国际金融秩序的重构程度势必有限。
对现有全球金融秩序的重构必将是艰难的过程,而金砖银行已经开启了这一长期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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