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人税”不再是总统大选时的拉票口号,某日真的降临到法国富人头顶上时,这个社会试图隐藏的矛盾必然被激化。
路易威登集团总裁、法国首富贝尔纳·阿尔诺,一位被竞争对手视为贪得无厌的“巨鳄”,这次在国家立法的新税制面前,也不得不谋划自己的退路。
“逃离法国”或许是最直接的方法,这也并非阿尔诺的原创,可一旦被《解放报》等左翼媒体抓住了把柄,“不爱国的富人们”难免成了众矢之的。然而“年收入百万欧元者,75%的税率上缴国家”,新税制来势如此凶猛,真把富人都给“劫”了,就能找到挽救法国经济的灵丹妙药吗?
左派总统的理想主义
经济低迷,左派上台,这是如今“富人税”争论在法国愈演愈烈的两大前提。首先摆在奥朗德政府面前的,是预算赤字的巨大压力。为了达到欧盟标准,法国必须将2013年预算赤字占GDP的比值从今年的4.5%降至3%。法国政府为了实现这一目标,需要紧缩总额为369亿欧元的资金。具体到各个类别,其中大约三分之一由削减财政支出来实现,而剩余部分则只能靠增税。奥朗德政府把削减支出的项目划分为100亿欧元的政府部门行政支出,以及25亿欧元的公共健康医疗支出。而个人与企业新增的税收将分别贡献100亿欧元。为了能够鼓励中小型企业,法国政府这一次对于他们实行了免于增税,这样所有的税收压力就集中在了大企业和高收入人群上。“年收入过百万欧元者,收75%税;年收入过15万欧元者,收45%税”,奥朗德还特意强调了“未来两年内不会变”。也就是说在他执政的前半段,就要看到法国富人们“表现爱国心”的实际效果。
对于许多法国经济的研究者来说,法国政府的这一番削减赤字方案乏善可陈,奥朗德的实际执行力不一定强过前任萨科齐。而富裕阶层和大企业税率增高,每年实际的收入也可能降低,积极性相对受挫。对于这一轮加税政策可能导致的“富人流失”,法国人并非没有预料,而真的当阿尔诺被爆移民比利时时,不少右翼政客把矛头指向了奥朗德“欺骗了所有法国人”。显然,如果法国富人纷纷出走,带走的不仅仅是个人财富,还有其公司在法国的业务。企业竞争力下降,就业岗位的萎缩,投资和创业环境的不稳定,这对于经济复苏前景渺茫、失业率高涨不下的法国来说,才是一个更可怕的威胁。
爱不爱国
最早爆出阿尔诺准备“外逃”的媒体,是比利时的《自由比利时报》。身价410亿欧元的法国首富,如能到布鲁塞尔的克勒区购房置业,比利时人当然求之不得。而购房之后,阿尔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申请比利时国籍,也就是说从巴黎移民到同样说法语的“欧洲之都”,变相逃脱法国即将颁发的不利于富人的政策。阿尔诺如此重量级的富豪即将离开法国,这个消息一经爆出即被法国媒体纷纷转载,如一颗炸弹引爆舆论,一时间,“不爱国”、“寄生虫”的帽子纷纷砸向阿尔诺和路易威登集团。总统奥朗德不得不特别强调“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法国国籍骄傲”。为了逃税而申请比利时国籍,这几乎是一场叛逃。
据一项法国民调显示,60%的法国受访者赞成对年收入超过100万欧元的“极高收入者”设立75%的征税档次,认为这是在危机时期一条“公正”的措施,“最富有的人应为振兴公共财政做出更多的贡献”。同时也有四成的受访者认为这个税率太高,可能迫使富人和企业主逐步移居外国。
早在奥朗德竞选总统之时,他就提出了对富人提高税率的竞选纲领,如果依照民调的结果,这条倡议的确可以为他拉来选票。如果具体到持不同立场者的政治成分,选举指向就更加明显:89%的左翼选民支持奥朗德的政策,而在右翼的人民民主联盟选民中,则有76%明确反对。可以说,仅从政治角度来看,奥朗德政府是向支持者兑现了承诺,那些萨科齐的“富人朋友”,也为他们的被支持者付出了代价。
人走钱也走
在政府和舆论如此强烈反应下,阿尔诺和路易威登集团在9月8日紧急发表声明:“阿尔诺申请比利时国籍并不妨碍他向法国政府纳税的义务。”同时有法国税务专家也引用相关法律证明,无论阿尔诺是否拥有法国国籍,只要他还在法国境内生活,就必须纳税。
不过另据媒体报道,本人移民只是阿尔诺“逃税”计划中的一项,早在2008年,他就曾在比利时创建了一家私募基金会,把部分个人资产交由基金会管理。也就是说,阿尔诺的子女无需参与法国公司的管理,就可直接享用这部分基金会资产所衍生的财富。而依照比利时的法律,阿尔诺只要在赠与行为三年后去世,其子女继承基金时就无需缴纳遗产税,而在法国该税率高达40%。从此可以看出,相较于几个邻国,高唱平等的法国人对富裕阶层收重税由来已久,富人们绞尽脑汁也有不少对策。
“巨富税=爱国税”这只是经济特殊环境下的新标题,在各方争吵的喧嚣声中,“爱不爱国”是个意识问题,“贫富差距”是个原则问题,真收上多少税反而并不重要了。
人总是趋利的,尤其是那些靠经商起家的精英阶层,在日益增长的苛捐杂税下,如果真要细究有多少法国富人早已把资产已经流向了海外,这个数据很可能惊人。“法国高管们正在流亡伦敦”,《费加罗报》给报道的配图是一群拖着行李赶“欧洲之星”的商场精英。英国、比利时、卢森堡、瑞士,这几个欧洲邻国都成了法国富裕阶层的“避税天堂”,一位左翼社会党律师曾统计“每250万法国人中,就有约七千名企业主在国外生活,他们代表了相当一部分的法国财富。”而据瑞士媒体的统计,十年前300名最富有瑞士人中,只有13个法国人,如今已增长到了44名。他们包括法国香奈儿集团总裁杰拉德·维德摩尔,法国百年食品集团所有人米谢尔·杜夸斯,法国索菲特雅高集团创始人保罗·杜布鲁尔,标致集团和罗斯切特香槟品牌继承人等等。
此外像拥有零售业巨头欧尚的穆里兹家族,则早已集体搬去了比利时,在阿尔诺购房的布鲁塞尔富人区里,每十户中就有一户是法国人。一些富裕的法国各界名流也纷纷定居海外,最著名的莫过于老牌影星阿兰·德龙,摇滚巨星强尼·哈利戴,球星本泽马等,他们的社会影响力超过了那些不常在公众露面的隐形富豪,如果以“爱国”论难免备受谴责。法国电信的CEO史蒂芬·理查德虽然支持执政党的政策,但同样担心这种高税制的不利影响“我们富人是要纳税,但更要经济爱国主义”。
经济“死穴”依旧
法国《经济选择》的主编蒂埃里·佩赫认为,奥朗德的这一政策其实更多的是从政治和支持率上考虑,“若以严格的经济和预算角度来看,富人税的效果有限。社会党指望的是政治效果,迎合法国民众的仇富心态,能为他们带来更多的支持率。”而在去年还是右派当政时,在此类政策上相当慎重。如今这些面临重税的大企业主多是萨科齐的“座上宾”,去年曾有16人通过媒体发表公开信,表一番决心:“当国家危机到来时,为了团结我们会负更多的税”。可在今年奥朗德政府的75%税率下,他们之中有人已开始改变主意,“这不是我心中的水平。新的税收标准,会让更多的法国人才流失。”欧莱雅总裁让·保罗·阿贡向美国媒体坦承了心中所想。
从9月份新税制提审后,富人出走的消息越来越多,除了年收入超百万的巨富阶层,许多新贵精英和成功创业者,也考虑移民海外。《费加罗报》从企业管理的角度,预见了法国大公司日后的变化,“高管们的实发薪酬被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人力资源部门不得不调整岗位,那些在法国大集团的外国员工们尽量少来巴黎总部,高管们的日程将在旅行中度过”。在风声鹤唳中,许多富裕阶层向律师行咨询的移民事宜,而布鲁塞尔的房产中介每天电话打到爆。巴黎的豪宅在一个月内出现抛售迹象,三四百处百万级豪宅出现在房产市场上,几乎形成了普遍性的恐慌。这让人联想起二十多年前密特朗当选法国总统时的情形,如今法国的经济形势比那时更加严峻,两年后的法国经济环境不容乐观。正如一位右翼立法委员的分析“越来越多的人正在离开这个国家,等到秋天一过他们就安顿好了。75%的‘爱国税’挽救不了国库,反而把那些能够创造工作岗位的人吓跑,也阻止了其他人到法国来投资。”这其实是很容易理解并预见的道理,但是在左翼思想浓厚的法国,六成的民众宁愿看到富人们恐慌,“缴税是应该的,因为你属于这个社区。至于阿尔诺,他可以离开,我们并不需要他。”(作者:董铭)
编辑语:看来,劫富济贫或不济贫,在这个经济全球化的时代越来越难抉择,因为包括资金、人力在内的各种生产要素是在全球范围内配置的,一定是朝着成本更低、收入更高的国家和地区流动。政府想征收75%税率的高税收,钱可以像水一样流走,人长脚可以用脚投票。许多政客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但为了取悦仇富民粹的底层选民,宁愿延长乃至牺牲国家的经济复苏前景来取得选票。也许,哪些事项不能投票往往比哪些事项能投票还要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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