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道德的市场经济能走多远?

　　10月21日，备受社会各界关注的小悦悦终于不治身亡。10月13日，两岁多的小悦悦在佛山一五金城内先后被两车碾压，7分钟内18个人从她身边路过却视而不见。尚使一人的行为如此可说是个别现象，两个人也可说是偶然，但18个路人近在咫尺却不施援手，人心之冷漠何至于此?这一事件触动了中国人的道德神经。佛山市媒体称“这一天令佛山蒙羞”，更有200多名佛山人在此宣誓：不做冷漠的佛山人。数百万人在网上参加了这一讨论。

　　从今年初媒体对慈善事业的质疑，到后来的郭美美事件及各地不同版本的“彭宇”案所引发的“老人摔倒该不该扶”的大争论，可以说2011年是中国人的道德反省之年。10月18日中共中央十七届六中全会发表公告，将建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作为首要任务。广东省委书记汪洋10月20日下午在省委常委会上针对此事呼吁：“我们每一个人都要用良知的尖刀来深刻解剖自身存在的丑陋，忍住刮骨疗伤的疼痛来唤起社会的警醒与行动。在公众参与下创造扬善惩恶的制度条件和社会环境，努力提升全社会道德水平和每一个人的道德良知，以避免类似事件的再次发生。”

　　人们对于当代中国人道德滑坡担忧由来已久，大到几十亿上百亿元工程的腐败以及整个社会食品安全体系的溃败;小到街头巷尾老人跌倒该不该扶的争论。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不管学富五车的精英，还是目不识丁的草民，无贵无贱，无老无幼，无尊无卑，无不笼罩在社会道德缺失的阴影中。或是受害者，或是施害者，无人能置身事外。曾有媒体报道，浙江省一项统计表明，全省注册资本在1000万元以上的企业家有24%已经办完移民手续，还有32%正在办理。另有调研显示，国内个人资产超过一亿元企业主中，有27%已经移民，有47%正在考虑移民。招商银行(2011年私人财富报告)显示，个人资产超千万元以上的人士中有60%已经完成投资移民或有相关考虑。孔子云，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人们在担心什么?是中国的自然环境，还是社会道德环境?

　　中国人所面临的道德困境从根本上说是社会价值体系的残缺所致。而这种残缺又是特殊的社会历史条件造成的。简而言之，人类社会发展是从动物界进化至人类。关于人的本性，东西方的先哲都有探索。中国古代有性善说和性恶说。孟子说，乍见孺子初入井，人皆有恻隐之心。是说性善。荀子则说，人之生也固小人。是说性恶。而西方人则称，人的本性，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兽。仅仅依照人的自然本性，则人与禽兽无别，若要超出野性，则是理性。在这点上，中国和西方民族则又走了不同的道路。中国人选择了孔孟之道，强调仁义礼仪，人而无礼，则等于禽兽。西方民族则信奉耶稣基督，有末日的审判来节制人们的欲望。但理性的发展与人的自然本性的要求有一个结合的度，超出这个度则走向反面。中国的孔孟之道后来变成僵化的封建礼仪，禁锢了人们的思想。欧洲则是宗教势力过于强大，哲学成了神学的奴婢，有了千年黑暗时代。但到了中世纪，欧洲出现了文艺复兴，宗教改革运动，有了启蒙思想运动。自然科学和市场经济发展起来，形成强大的经济和文化势力。而此时由于历史的时差，中国未等醒来便被西方强国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大潮冲了个稀里哗啦。于是便有了西风东渐之说。

　　100多年来，国人面对这千古未有之变局，不断尝试建立新的社会价值体系以适应这种变化，从以中学为本，西学为用的洋务运动，到后来的立宪派，共和派之争，以至后来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伟大实践，无不是以建立新的社会价值体系为目标。改革开放以来，西方经济学的传播对中国经济的发展起到了巨大推动作用。但人们在看到其带来明显物质成果时，似乎忽略了问题的另一个方面。即市场经济学只是整个西方社会价值体系的一个部分，而不是全部。忽视了西方传统文化中正义、公平、平等、民主、自由以至宗教信仰对市场经济利己主义的规范和纠偏。而我们的社会精英却企图用市场经济的观点来解释现实社会的一切。

　　古之先哲，今之达人，均将人的精神追求与物质创造相提并论。精神文明与物质文明如车之双轮，鸟之两翼，不可偏废。中国近几十年的经济发展在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时，也有很多值得反省之处。中央现在提出文化发展战略非常及时，但如又被执行者落在创造经济效益上，变成一个个冠以“文化”字样的房地产开发项目，则与中国社会的需求南辕北辙。古人云“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作者：张曙光 《中国经营报》副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