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高铁建设为什么这么慢？

　　要民主就会有代表，被别人代表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不过，在美国，无论什么人想来代表你，必须要得到你的授权

　　前不久回到美国加州，发现不少邻居门前的草地上都插上了一块蓝白相间的标语牌，上面写着：“Here comes high speed rail.There goes the neighborhood。”翻译成我们中国人的大白话就是说：“高速铁路要铺到我们这儿来了，邻居们，这儿住不下去了。”

　　高速铁路是今天世界范围内一种极具竞争力的交通方式，正受到很多国家的关注。然而，相形之下，美国高速铁路的发展却举步维艰。不仅遭遇到经济利益相关方(如石油公司和航空公司等)的抵制，还遭遇到不少普通民众的抵制。

　　美国总统奥巴马是“高铁梦”的热情支持者。在一次演讲中，他以其特有的煽情式演说告诉美国人：“想象一下吧，火车以超过100英里(160公里)的时速呼啸着穿过大大小小的城镇，起点站离家门口不过几步路之遥，终点站距目的地不过几个街区之远。这是一项多么伟大的工程，有了它，我们就能重振美国雄风。”

　　然而，总统浪漫的演说词并没有打动亿万美国人。高速铁路已经在欧洲和亚洲载着亿万乘客奔驰了几十年，但在美国这个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修建高速铁路的计划仍然像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与中国相比，美国也许实在是太慢了。这是让我们中国人十分难以理解的事情。

　　其实，此事折射出的正是美国社会复杂的政治生态和美国人比较特殊的生活方式。其中首要的原因还是个“钱”的问题，它包括建设资金的来源、建成后的运营维护费用，以及高铁能否真正盈利等。

　　美国尽管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但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藏富于民”的大国。从联邦政府到州政府时常为启动巨大项目而捉襟见肘，他们手里可以拍板动用的财力和中国政府实在没办法相比。有分析人士认为，奥巴马政府目前投放的130亿美元，根本不够兴建加州高铁路线的四分之一，更何况其他31个州的高铁路段。如果没有数千亿美元投资作保证，高铁计划就有可能成为画饼充饥之谈。

　　高铁运营能否盈利甚至能否保本维持运营，一直就是个疑问。研究结果发现，世界各地铁路建设的实际花费通常比预计超出了45%左右，客流量预计则往往夸大。佛罗里达州从1976年就开始研究高速铁路的可行性，但至今也很难看到高铁获利的前景，州政府不敢浪费纳税人的钱财盲目投资建设。数年研究后，依然“没什么证据”表明高铁路线“一定会迎来大规模客流”。如果将来高铁的大部分车厢空无一人的话，谁来担负它运行的费用呢?奥巴马提出的高铁计划，拨付24亿美元给佛罗里达州，佛州政府因无法保证盈利又把资金退还给联邦政府。

　　在美国，看不到各州官员们蜂拥华盛顿去争抢联邦政府高铁投资的情景。吹牛之前还是先要打个草稿，账还没有算清楚之前，没有什么人敢去抢这个“烫手山芋”。这和我们中国有些地方领导真的有所不同。

　　家庭汽车在美国十分普及，很多家庭的幼童都是陪着大人每天在摇摇晃晃的汽车上长大的，这是多年养成的出行习惯。据美国运输部的一项统计，长途出行时，美国56%的人选择私人汽车，41%的人选择飞机，2%的人乘长途汽车，只有1%的人选择火车。很多美国人一辈子都没有坐过火车。据专家预测，如果高速铁路真的建成，则美国人平均每年乘坐它们的英里数不超过60英里。同时，美国地广人稀，超大规模的城市不多，城市间的航空运输非常普及。高速列车虽然在欧洲和亚洲的某些地区(比如日本和中国)的确有建设的必要，却未必适宜地广人稀的美国。

　　高铁尽管得到了环保主义者们的大力赞扬，将其视为缓解公路拥堵、节省燃油和减少短途航班污染的一个途径，但是它无法获得那些酷爱驾驶着私人汽车在广袤的郊区自由驰骋的美国人的青睐。很多美国人，他们可以对远在天边的非洲难民捐款捐物，但从来不愿意有人来轻易改变他们安逸自由的生活方式和生活质量。比如，加州高铁虽然号称能够带来数十亿美元的经济增长以及大量就业机会，但当地民众并不领情。他们担心时速二三百公里的高速铁路将会严重破坏市区规划。

　　和中国内地很多民众期盼“喜迎火车进山寨”、“高铁从我门前过”的兴奋心情截然不同，很多美国人认为，伴随高铁带来的人群、噪音、治安等问题，将导致附近的学区质量下滑、治安下降，然后就是“Theregoestheneighborhood”(好邻居们住不下去了一走了之)。最终导致地价房价同时贬值。

　　所以，要让这些可能一辈子也不会乘坐高速列车的美国纳税人眼睁睁地看着几百亿资金被用来试验“国家领导人的宏伟蓝图”上，他们能置身事外吗?于是，你就不难理解我的那些美国邻居门前那些蓝白相间的标语牌的来历了。

　　上个月里，有几位穿着讲究彬彬有礼的男女来敲我家的门。最先前来的一男一女代表着“支持加州建设高铁”的环保民间团体，他们诚恳地告诉我，高铁的每个座席/公里的单位能耗为飞机的六分之一、汽车的三分之一，为什么说“不”呢?第二批来访的一男一女来自另一个抵制高铁的民间社团。他们最后都问我，是否有兴趣支持他们并同意由他们做代表向政府提出请愿议案。我很抱歉地告诉他们，对这个问题我还需要时间来考虑，我目前实在还没有到“被代表”的时候。他们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离开，然后向另外一家的房子走去。

　　这就是美国人民主生活的一个真实侧面。要民主就会有代表，被别人代表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不过，在美国，无论什么人想来代表你，必须要得到你的授权。那种软硬兼施地“非要代表你不可”的事儿，大概已经不复存在了。（作者：周大伟 旅美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