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海油董事长傅成玉:要做好油价不会低下来的准备

中海油董事长傅成玉。

　　傅成玉简介

　　傅成玉，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总经理、中国海洋石油有限公司董事长。傅成玉出生于1951年，毕业于中国东北石油学院，后获美国南加州大学石油工程硕士学位，于1982年加入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在中国石油行业拥有逾30年的经验。傅成玉先后在中国的大庆油田、辽河油田和华北油田工作过。

　　小片1：“海上大庆”

　　在中国的渤海湾、南海西部、东部和东海海域一直活跃着中国石油勘测和采集的身影――中国海洋石油集团，这个中国最大的海上石油和天然气生产商，也是全球最大独立油气勘探及生产集团之一。与中石化和中石油不同，中海油的身影主要活跃在海上，从海上石油钻井平台到街边的加油站，中海油其实离我们并不遥远。随着油气价格的走高，全球深水油气田开发正步入新的高潮。近10年来，全球超过1亿吨储量以上的重大油气发现60%以上在海上，其中一半以上在深海，海洋原油的意义越来越举足轻重。就在2010年，中海油国内油气年产量首次达到5,000万吨油当量，在我国海域成功建成了一个“海上大庆”油田。

　　芮成钢专访

　　芮成钢：傅成玉先生，这一段时间说到中海油，大家都在议论的是“海上大庆”这个概念，您觉得用“海上大庆”这个概念来描述中海油目前的油气产量夸张不夸张？

　　傅成玉：对用大庆这个名字，全中国人都比较熟悉，知道它的份量、知道它的意义。我们国家经过三十年左右的时间，应该说不到三十年，走完了世界海洋石油工业上百年的历史，虽然是一个五千万吨油当量这么个概念，但是它毕竟不同于陆上石油，它的风险挑战和技术的要求都远远和我们所理解的一般陆上石油、石油工业

　　这个概念都不一样，它标志着我们国家的海洋石油工业体系建立起来了。同时，对于将来我们国家能源尽量减少对外依赖度来说，我想海洋是我们一个重要的战略后备储备区，这个能力的建设对国人来说怎么强调可能都不过分

　　芮成钢：如果概括来说，就是正在通过自身的努力和对外合作，在从过去到现在正在变得更强，可以这么理解吗？

　　傅成玉：应该说这二十几年，我们主要的操作管理经验是在300米水深左右这个范围内的，我们刚刚进入1500米水深油田的开发。过去的十年，全世界范围内大概有60%以上储量一亿吨以上的油气田都是在海上、甚至是深海，所以你刚才也反复提到中海油一个深海的计划，在这方面是不是有一个长达几十年的战略，我们进入了1500米水深油气田的开发，那么我们正在进入3000米。应该说，我们今年就开始在3000米水深这个领域内开始作业了。

　　芮成钢：我就在想，您有没有最害怕接到的电话？

　　傅成玉：我在我们公司内部会议上讲过，就是让我寝食难安的、睡不着觉的，一个是安全、一个是环境保护。因为我们海上和陆上不一样，任何一个事故都是大事故，而且我们的事故你知道海上是无路可逃的，跳到海里也不保证你能活下命，所以人命关天。这对我们压力非常大，再一个就是环境问题，所以我们花的精力最多的、投资最大的也在这里。

　　小片2： 海上石油开采安全问题不容忽视

　　想要进入水下3000米的神秘海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越是卓越的技术，才越能打开更深海域的大门。美国和欧洲等国则以研发和建造深水超深水的平台装备为核心，处于世界领先位置。韩国和新加坡紧跟其后，在总装制造领域快速发展。中国在80年代初才成立中国海洋石油公司，开始迈开探索海洋的步伐。现在，在我国渤海湾和南海分布了广阔的油气田。中海油已经成功到达300米水深并成熟作业，现在仍处于第三军团的位置。为加快深水油气资源的勘探开发，中海油投资 150亿元，建造了3000米深水半潜式钻井平台，这将使我国深水装备水平一步跨入世界先进行列，实现海洋石油工程技术从水深300米到3000 米的历史性跨越。然而，就在世界进行开发的时候，对环境的威胁也日益凸显。2010年4月，美国南部路易斯安那州沿海一个石油钻井平台起火爆炸，随后沉入墨西哥湾。爆发了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漏油灾难。人们的担忧以这种极端的方式爆发了。【字幕】2010年4月20日晚，墨西哥湾遭受了历史上最严重的漏油事故，11人失踪 17人受伤，浮油威胁着至少600种动物的安全，英国石油公司花费了35亿美元补救，但是，漏油事件给环境带来的后果现在仍然无法估量。

　　芮成钢专访

　　芮成钢：2010年全世界议论最多的，我想能源的生产企业的灾害就是墨西哥湾的漏油事件，你对这个事件得出了什么样的启发？

　　傅成玉：就安全事故来说，我觉得主要不是在技术上，是两类东西来决定它的安全的。第一类就是标准规范，就是你选设备的标准、你的技术标准的规范，还有你包括设备维修、更换这些规范和管理制度标准，这是一类。第二类是人，问题出在第二个环节上，就是人的因素，其实任何一个重大的安全事故，很少是由于直接技术引起的，因为我们这是一个成熟的工业，那么更多的是由于责任心不强，是疏忽与小环节上的小错误造成的。

　　芮成钢：管理问题

　　傅成玉：管理问题。我们海洋石油特别是在中国，我们曾经在70年代都出过重大恶性事故。

　　芮成钢：在您自从2003年执掌中海油到目前这个阶段，有没有出过安全方面惊心动魄的事故？

　　傅成玉：有，还不只一个。我们在三百米水深这个油田，设备是放在海底的，上百吨的管线给拉断了，我们幸运在第一没有人员伤亡，第二我们没有导致溢油，但是我们那个油田一天是一两千万人民币的产值，当时外国公司报价最少的是4亿美金，而且是时间两年，还不保证一定能修好。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没办法，就自己动手组织了国内、国外的各种资源，最后我们提前把它修好了。我们就那一个油田，要按损失来说，我们少损失了20多亿人民币，我们刚才说是人的问题。现在我说是环境的问题，比如说我们去年的海冰，那么严重的海冰，还有我们海上的台风。

　　芮成钢：这些是不可抗力，台风、海啸、地震。

　　傅成玉：咱们看到的气候变化，比如说旱灾、涝灾、在海上的台风，你知道这些年变化是什么样吗？我们在80年代、90年代中期的时候，南海的台风基本上是 6月份来，11月份之前全走光了。那么现在是什么？4月份就可以来，11月底、甚至12月初都没走，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第一是时间长了；第二个是频率多了、就是台风次数多了；第三个最可怕就是强度大了。

　　芮成钢：就是气候变化的速度，远远超过你们的预期和想象。

　　傅成玉：对。所以我们过去设计一百年一遇，现在我们就要设计二百年一遇，这样要求技术标准要提高，成本要增加，那我怎么办？我们先引进了国际行业的安全系统、安全管理体系，然后我们在中国从南到北沿海建立这种环保站，我们现在7个站建成了，还有12个在建。另外就是人，要专业化培训一支专业化队伍，在海外是国家建，因为咱们国家过去这个行业太小没有准备，但是你企业不能不准备，所以我们把这一块和政府合作，在政府支持下，我们把它逐渐都建立起来了。

　　小片3：油价和能源

　　随着国际油价不断攀升，原油价格越来越成为人们持续关注的焦点。据国家发改委价格司通报会上消息，2010年4月14日，国家发改委上调国内汽柴油最高零售价，汽柴油涨幅均为320元/吨。调整后国内汽柴油最高零售价均价分别为8220元/吨和7480元/吨，分别上涨4.05%和4.47%。如果加上 2010年4月14日油价的首次上调行动，截止到12月，2010年间国家发改委已经6次上调油价。而就在同一年，销声匿迹了两年多的油荒又再度上演。 2010年10月以后，全国多地市场上出现柴油短缺，等待加油的车辆在加油站排起了长龙。来自中国商业联合会石油流通委员会调查数据显示，南方已有 2000多家民营加油站因缺油而停业，而北方也有不少加油站无油可售。究竟是什么导致油价的持续走高？油荒的背后又有什么样深层次原由呢？

　　芮成钢专访

　　芮成钢：国内的油价从去年3月份到现在涨了6次了，您能跟我们分析分析国内、国际的原因吗？

　　傅成玉：资源是稀缺资源。我想最重要的是能够，稀缺资源能够体现它的“稀缺”的价格。

　　芮成钢：您对2011年油价的走势，国内、国际，有大概的预测吗？

　　傅成玉：原油价格自2004年以来就没有和供给需求这个挂过钩，所以我们要做好准备，油价不会低下来。

　　芮成钢：2010年出现过“油荒”的现象，你觉得这个现象背后说明了什么？2011年还会出现吗？

　　傅成玉：“油荒”、“气荒”，我想它有它的必然性，也有它的偶然性。因为我们既走市场，同时现在完全靠市场又不行，又有宏观调控，它也需要一个磨合，怎么样把握一个度？这是一个发展过程当中的一个问题。

　　芮成钢：成长的烦恼。

　　傅成玉：成长的烦恼。

　　小片4：能耗问题

　　【正文】油价上涨、油荒频发，原油资源越来越稀缺。尽管如此，我国却无法改变原油的高消耗。不仅仅是原油，据报道，中国有可能在“十二五”开局之年就成为世界能源消费第一大国。究竟什么导致了我们如此巨大的能源消耗？【同期国家统计局局长 马建堂】2010年，全年国内生产总值397983亿元，按可比价格计算，比上年增长10.3%，增速比上年增长1.1个百分点。其中，2010年第四季度国内生产总值同比增长9.8%。【正文】这样快速增长的经济背后就是能源的强力支撑也就是能源的消耗。如果经济建设是能源高消耗无法避免的原因，那么是不是减少能耗才是可持续发展的王道呢？

　　芮成钢专访

　　芮成钢：媒体上经常议论，中国的老百姓也经常说，看看美国，自己的油气的储量这么丰富，但还大量依靠进口。在这一点上，进口和自己生产、勘探到开发这个比例怎么掌握你觉得最合适？

　　傅成玉：谈比例，世界上没有这么个比例，都是根据国际和国内的实际情况来看，目前我们国家石油进口大概接近60%，那么我想这个数字并不能够代表真正说我们能源安全了还是不安全。但是我们要看到，我们国家的工业化还正在进行当中，我们的城镇化还在进行当中，13亿人口搞工业化、搞城镇化，对能源的需求是多大？我们看看，发达国家12亿人口，他们消耗了世界能源的60%左右。发达国家搞工业走了200年，那个时候靠世界能源支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必须向党中央提出来，我们要走新型工业化道路。那么我们必须眼睛向内，中国不仅是能源生产大国、又是能源浪费大国。如果把我们的能源消费真正减下来一半，我们 GDP（国内生产总值）翻番都不需要再增加新的能源。

　　芮成钢：您刚才提到，发达国家人均数字是每人每年17桶，中国呢？

　　傅成玉：我们中国就是3桶多，但是他们的17桶产生的价值、或者它的能效要远远高于我们这个3桶平均下来的能效。所以从能效来说，我们还是太低。如果按 GDP（国内生产总值）、单位GDP产值来说，我们跟美国比要超过它的3倍，欧洲我们大概是4倍，日本是5倍。所以中央提出来，要建设资源节约型和环境友好型社会，加大节能减排力度。我想第一是这个方向是对的，第二是能做到的，关键是我们这种企业要走在前面。

　　小片5：收购和海外市场

　　收购是填补能源缺乏的手段之一。早在2005年，中海油就以185亿美元的价格大手笔展开收购美国优尼科石油公司，在与雪铁龙公司拉锯战、美国政府干预等情况下，最后撤回收购。5年后，也就是2010年11月29日，中海油发布消息称，其持股50%的合资公司布里达斯公司已于11月28日与英国石油公司签署协议，以70.6亿美元的价格买下了英国石油公司手中60%的泛美能源股权。在此之前，布里达斯公司已经拥有泛美能源40%的权益。这意味着，收购完成后，中海油将持有泛美能源50%的股权。中海油方面透露，此次收购在成交之前还需取得英国、阿根廷政府和监管机构的批准。但与之前发起收购美国优尼科公司相比，对于此次收购布里达斯公司资产获得批准显得信心十足。

　　芮成钢专访

　　芮成钢：您能不能给我们透露一下，最近舆论上经常提到的，说中海油要去收购英国石油公司旗下的泛美能源60%的股权，这个进展怎么样？

　　傅成玉：应该说我们整个项目都已经完成了，现在我们就是等阿根廷政府一个正式批准。

　　芮成钢：我记得2005年的时候，当时中海油和优尼科的收购，因为外国媒体总说中海油这样中国大的国企、央企背后它的真正投资或者收购主体，西方媒体认为是中国政府，所以在美国遇到了困难。今天回过头来看，当年的那段收购，你觉得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当时如果在操作层面上换一些新的方法，比如说通过一些美国的私募股权、投资基金去操作等等，是否会遇到少一些的阻力？

　　傅成玉：不要说2005年那个时候，就是今天同样会非常困难。那个时候我想最大的障碍是思想的障碍，也就是说世界没有准备好中国企业走出去，他说你中国背后有中国政府，但现在我想我们还会要经历一段时间，我们要习惯在未来十年左右时间、我们要习惯在中国威胁论的环境下生存。所以我想不论是昨天还是今天，相对来说金融危机以后好一点，但是你要再做那么大规模，同样会引起一个比较大的风波。

　　芮成钢：这些国家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就业问题，来自中国的兼并收购可以帮助他们解决就业问题，对于他们的政客来说能够满足他们的政治需要。

　　傅成玉：逻辑上是这样，但是你真正要是收购它一个能源企业，你比如说还是185亿美金，同样不行。其他的行业有可能。

　　芮成钢：当时您想过，比如说通过一些华盛顿的这些游说团体做一些参议院、众议院的工作，通过用他们国家熟悉的一些方式来做一些幕后的努力。

　　傅成玉：不是想而且是做了。但是，我们做不过美国本土的企业。

　　芮成钢：但是之后中海油也一直没有停止在世界范围内搞一些兼并收购。

　　傅成玉：我们改变了策略，特别是考虑到能源、石油是战略资源，任何政府任何国民都把它看得太重。

　　芮成钢：都很敏感。

　　傅成玉：都很敏感。所以我们就不寻求收购企业，而是寻求和当地企业合作。

　　芮成钢：参股。

　　傅成玉：参股。现在做得越来越大，而且也受到了当地政府、当地企业还有当地居民的欢迎，所以你只有咱俩共同发展，对你有好处，那么同时你得到你这一份，所以我想这可能是我们未来走出去，我们中国企业要考虑的很多因素。就是你给人家带来啥，从别人的角度出发，要慢慢来，而且让他们更多感觉到我们的诚意和善意，它不相信我们平白无故给他们善意，就是no free lunch。

　　芮成钢：没有免费的午餐。

　　傅成玉：西方人是不相信有免费午餐的，你说来帮你了他不信的，只有他得到好处了，他相信你也得到好处。

　　芮成钢：在跟他们打交道的过程当中，您觉得作为企业的领导者，个人的魅力或者说个人的这种民间的外交手段真正发挥多大的作用？

　　傅成玉：在我们两种思维模式和两种文化历史背景前提下作用非常大，容易建立信任、容易直接沟通，虽然这个沟通建立信任不一定就做成生意，但是有了它早晚会做成，如果没有你很难。

　　芮成钢：有了它早晚会做成。

　　傅成玉：对。

　　小片6：南北极石油开采

　　在极地，生活着各种可爱的动物。正因为这里常年白雪覆盖，人类的活动很少到达这里，极地又被称作最后一片净土。而就在这里，蕴藏着丰富的石油资源。据保守估计，北极地区的可采石油储量在1000亿桶至2000亿桶之间，南极地区在500亿桶至1000亿桶之间；北极地区的天然气为500000亿立方米至 800000亿立方米，南极地区约30000亿立方米至50000亿立方米。当资源日益减少，这片还未被开垦的土地会成为下一个能源供应站吗？

　　芮成钢专访

　　芮成钢：您对在南北级开采石油有什么样的观点？

　　傅成玉：我想这是人类发展到一定程度，特别是国际石油工业界大家都在做这个准备，我想所有的国际石油公司都会做这个准备。

　　芮成钢：这方面中国在做什么样的准备？会不会有可能跟一些世界其他的国家企业发生一些竞争？

　　傅成玉：竞争不是现在有，一直都有。我们从成本角度考虑，你有那个能力了，我想随时都可以进行。现在主要还不是技术，主要还是成本问题。

　　芮成钢：不会有争议问题？谁发现就是谁的、谁先去的就是谁的？

　　傅成玉：我看现在还没有真正的一个国际的认可，不过先占领者总是要主动一些，比如说你在北极打井可以，但是你冬季运输怎么办？所以有人现在已经开始，包括我们的人已经开始跟踪，就是搞水下的潜艇式的运输船。大家都在考虑这个事，但是真正要把它变成经济效益，可能还需要点时间，但是一旦有人去了，恐怕很快就会变成国际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