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早年留影(图源:浙江图书馆)
本文作者梁从诫回忆:母亲写作新诗,开始时在一定程度上受到过徐志摩的影响和启蒙。她同徐志摩的交往,是过去文坛上许多人都知道,却又讹传很多的一段旧事。在我和姐姐长大后,母亲曾经断断续续地同我们讲过他们的往事。本文摘自2010年10月29日爱思想网,原题为《倏忽人间四月天——回忆我的母亲林徽因》,文章为节选。
母亲去世已经三十二年了。现在能为她出这么一本小小的文集——她唯一的一本,使我欣慰,也使我感伤。
今天,读书界记得她的人已经不多了。老一辈谈起,总说那是三十年代一位多才多艺、美丽的女诗人。但是,对于我来说,她却是一个面容清癯、削瘦的病人,一个忘我的学者,一个用对成年人的平等友谊来代替对孩子的抚爱(有时却是脾气急躁)的母亲。
三十年代那位女诗人当然是有过的。可惜我并不认识,不记得。那个时代的母亲,我只可能在后来逐步有所了解。当年的生活和往事,她在我和姐姐再冰长大后曾经同我们谈起过,但也不常讲。母亲的后半生,虽然饱受病痛折磨,但在精神和事业上,她总有新的追求,极少以伤感的情绪单纯地缅怀过去。至今仍被一些文章提到的半个多世纪前的某些文坛旧事,我没有资格评论。但我有责任把母亲当年亲口讲过的,和我自己直接了解的一些情况告诉关心这段文学史的人们。或许它们会比那些传闻和臆测更有意义。
一代才女林徽因
梁思成和坐在洋车上的林徽因
早年
我的外祖父林长民(宗孟)出身仕宦之家,几个姊妹也都能诗文,善书法。外祖父留学日本,英文也很好,在当时也是一位新派人物。但是他同外祖母的婚姻却是家庭包办的一个不幸的结合。外祖母(蚕按:林徽因的母亲何雪媛是林长民的第二位夫人。)虽然容貌端正,却是一位没有受过教育的、不识字的旧式妇女,因为出自有钱的商人家庭,所以也不善女红和持家,因而既得不到丈夫,也得不到婆婆的欢心。婚后八年,才生下第一个孩子——一个美丽、聪颖的女儿。这个女儿虽然立即受到全家的珍爱,但外祖母的处境却并未因此改善。外祖父不久又娶了一房夫人(蚕按:林长民的第三位夫人程桂林),外祖母从此更受冷遇,实际上过著与丈夫分居的孤单的生活。母亲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矛盾之中,常常使她感到困惑和悲伤。
童年的境遇对母亲后来的性格是有影响的。她爱父亲,却恨他对自己母亲的无情;她爱自己的母亲,却又恨她不争气;她以长姊真挚的感情,爱着几个异母的弟妹,然而,那个半封建家庭中扭曲了的人际关系却在精神上深深地伤害过她。可能是由于这一切,她后来的一生中很少表现出三从四德式的温顺,却不断地在追求人格上的独立和自由。
中年林徽因
少女时期,母亲曾经和几位表姊妹一道,在上海和北京的教会女子学校中读过书,并跟著那里的外国教员学会了一口相当流利的英语。一九二O年,当外祖父在北洋官场中受到排挤而被迫“出国考察”时,决定携带十六岁的母亲同行。关于这次欧洲之旅我所知甚少。只知道他们住在伦敦,同时曾到大陆一些国家游历。母亲还考入了一所伦敦女子学校暂读。
在去英国之前,母亲就已认识了当时刚刚进入“清华学堂”的父亲。从英国回来,他们的来往更多了。在我的祖父梁启超和外祖父看来,这门亲事是颇为相当的。但是两个年轻人此时已经受到过相当多的西方民主思想的薰陶,不是顺从于父辈的意愿,而确是凭彼此的感情而建立起亲密的友谊的。他们之间在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珍爱和对造型艺术的趣味方面有著高度的一致性,但是在其他方面也有许多差异。父亲喜欢动手,擅长绘画和木工,又酷爱音乐和体育,他生性幽默,做事却喜欢按部就班,有条不紊;母亲富有文学家式的热情,灵感一来,兴之所至,常常可以不顾其他,有时不免受情绪的支配。我的祖母一开始就对这位性格独立不羁的新派的未来儿媳不大看得惯,而两位热恋中的年轻人当时也不懂得照顾和体贴已身患重病的老人的心情,双方关系曾经搞得十分紧张,从而使母亲又逐渐卷入了另一组家庭矛盾之中。这种局面更进一步强化了地内心那种潜在的反抗意识,并在后来的文学作品中有所反映。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