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一丹
“这么多年,我栏目不换、老公不换、车也不换,可能骨子里我就不是一个寻求变化的人。” ——敬一丹
我们当然需要打老虎,但是打老虎也需要条件;你还得问问自己,你是不是武松。——敬一丹
我们已经结婚33年了,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所谓的大款呢?我认识我先生的时候,他是一个党校老师,教经济学的。我后来还偷偷听了他的一堂课,他正在讲一把斧子换五只羊,讲货币的产生。——敬一丹
“我现在有点倒计时心态。每次进直播间我都会想这是倒数第多少次。”敬一丹对南方周末记者说,这叫“珍惜”。
熟悉她的人都叫她敬大姐,她也觉得这是最好的称呼。
2015年4月,敬大姐要满60岁了,要从央视退休了。
20年前《焦点访谈》开播,敬大姐一年后进驻,19年来都没有离开过《焦点访谈》的主播台。“大家一看这张要出事的面孔,我还能去做什么节目呢?”敬大姐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19年前,打动敬大姐加盟最关键的原因是:居然能在国家电视台黄金时间每天播出一个舆论监督的节目。
“《焦点访谈》不是一个让人舒服的栏目,它就是为了让人民保持痛感。”敬大姐说,别人是“刺痛”,她选择“隐痛”。
2014年初,《焦点访谈》曝光东莞色情服务业,当期节目的主持正是敬一丹。
她走进演播室,看到大屏幕上,一排女孩儿站在那儿等待挑选,坚决要求换掉镜头;即使要用,也必须打上马赛克。当她确认看不出面目之后,才开始录制这期节目。
“她们是这个事件的最末端,我们挖这事的根源,你不能最后打在这些女孩子身上。”敬一丹强调。但是节目出来后,有的镜头并没有打马赛克,经营者有的反倒给打了马赛克。
“那些女孩不是更应该保护吗?这件事让我特别难过。”敬一丹对南方周末记者反复强调自己的难过。
“你的每一个镜头,都可能会影响这个人的命运。”敬大姐20年里,心里一直存着这个“分寸”。
退休后的敬大姐也会很忙,2014年9月开始,她将在北京大学开课,继续她的中国传媒大学兼职教授,长期给国家部委领导干部培训班和新闻发言人培训班上课。
“我是一个广播人,从看不起电视到加入电视,然后到电视的巅峰;在快要退休的时候,互联网崛起。特别有意思的过程。接下来怎么面对互联网这个强大的对手,让白岩松、水均益他们去对付吧。”
2014年7月21日,在北京央视旧台址附近的一家宾馆,敬一丹接受了南方周末的独家专访。
“舆论监督节目居然能出现在中国电视上”
南方周末:白岩松说,敬大姐狠不下心来,这是误解吗?
敬一丹:不是误解,很多同事都觉得我心太软,我确实缺少一点锐。
白岩松、柴静,还有更多的记者,我们很多同事很有锋芒。
《焦点访谈》不是一个让人舒服的栏目,我们这一行就是为了让人保持痛感,对社会机体是不是健康保持警觉。痛感有刺痛,也有隐痛,我可能就属于那种隐痛。我虽然没有那么锋芒,但也不是让人轻松的人,很多人都说,一看你就皱着眉头,好像有多少沉重似的。可能一个栏目,刺痛、隐痛都需要。
南方周末:当时孙玉胜是怎么说服你去《焦点访谈》的?你当时是铁饭碗,他们是临时工。
敬一丹:今年是《焦点访谈》开播20周年。我是《焦点访谈》一周年的时候加入的。筹备时,孙玉胜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话非常平实:现在准备办一个栏目,舆论监督性的,在每天《新闻联播》之后的黄金时段播出,想到了两个主持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北京电视台的方宏进,你考虑一下。
这个短短的电话,给我提供了几个特别重要的信息,最让我兴奋和意外的是,国家电视台居然能在每天黄金时间播舆论监督。在这之前央视有点舆论监督色彩的节目是《观察与思考》,一周一次,有时候还要断顿,遭遇各种各样的阻力。
那时我在《经济半小时》,做的也都是深度报道,也参加过《质量万里行》,典型的舆论监督节目,但我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一个栏目天天播出,这是什么力度?
我那时候还不认识方宏进,我暗自比较了一下,我们两个人有相似的地方吗?为什么会首先想到的主持人是我和方宏进呢?
没有下决心最重要的理由,是当时我正在办《一丹话题》,《一丹话题》是赵化勇点的题,当时他是经济部的主任。这里链接一下,当时我想办一个小节目《黄金书屋》,介绍经济界学人、经济类的书,好像一个书屋女主人那样。我和赵化勇谈这个想法,他说,你可以办《一丹话题》,你适合办言论性节目。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你适合什么,那是赵化勇对我非常重要的点拨,是我职业生涯中得到的非常重要的建议,于是就有了《一丹话题》。
南方周末:但你还是去了《东方时空》。
敬一丹:那时《一丹话题》正在办的过程中,就好像一个小婴儿,不能一下子就撒手。我一边办着这个,一边就注意着孙玉胜他们的准备。《东方时空》是一个孵化器,它一开办的时候,我们全台的铁饭碗都在关注,《东方时空》会是什么样子。
开播那天,我是早上上了闹铃起来等着看的,那个时候早晨完全没有看电视的习惯,早上上了闹铃看电视这是第一次。
刚播出的时候,先放一个《东方晨曲》,一个鸽子飞过来,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现在还记得那个情景,一大早我们家就我一个人起来了,看着电视,我当时还不能说这是一个历史性的瞬间,但是我就分明觉得,和我们平常办的节目很不一样。后来再办《焦点访谈》,我就会想象:会是怎样的。
南方周末:和你的判断有出入吗?
敬一丹:我记得《焦点访谈》第一期,并不是我预想的舆论监督节目,很稳重地在谈国库券的发行,挺中性的。
我观察了很久,它唤起了我:这是央视黄金时间的舆论监督节目,如果我能身在其中,那真是赶上了。
我跟孙玉胜说,过一段时间我来,还行吗?孙玉胜也特别简单地说:什么时候都行,等你。我在《一丹话题》办了一年的时候,果断结束,录像时直接把告别的话录完了——你们谁都不能说服我了,我去意已决。
《一丹话题》结束在问号里,最后三期节目是关于道德的问号。那是1994年,对于道德困惑,我也无解,我深知像《一丹话题》这样一个小作坊式节目再这么做下去,我会没有弹性的,因为决定节目内容的几乎就是我自己。我也看到了《焦点访谈》那种集团式的作战,很前沿,很现代,最重要还是:舆论监督这种节目能出现在中国电视上,没什么能比这个让我更兴奋。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net.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