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车展的车模危害社会了吗

　　两年一次的北京车展4月25日在北京顺义开幕。这次车展上，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自称“中国第一裸模”的干露露。她一身真空装，50%以上的皮肤暴露在外，大尺度展示玉体，一些网友与媒体认为，这明显超出了人们心理接受的底线，令车展主题发生了变异，是“展胸”而非展车。

　　一项网络调查发现，去看车展的观众中有超过五成是去看车模的。媒体由此将北京车展与东京车展比较，认为东京车展更重视展览新品汽车，是最先进的技术与理念，譬如丰田汽车在巨大的展台上只展出了五六款全球首发车，没有模特。那么，中国为什么会出现如此的特色“胸展”呢?

　　接受美学认为，是受众创造了文学艺术特殊的现状，一些艺术作品之所以成为热点作品甚至经典作品，不是作家独立创作出来的，而是读者创造出来的。读者的趣味与追捧，使一些作品引人注目，通过广泛人际传播，这些作品收获了巨大影响力。由于受众的需要，类似的追求受众喜欢的作品会接踵而至。车展策划者们谙悉国人的审美心态，特别是媒体的传播与吸引眼球的需要。一位资深人士道出其中内情：比如100个人来，80个人看模特，还有20个人是去看车的，那80个人是捎带也看一下车。车商注重的不是车展上的交易，而是让大家记住品牌。

　　商业人不问过程，只问结果。现在，我们看到无处不在的对北京车展的报道与评论，由此，车展用人体吸引关注的方式，获得了商业意义上的成功。谁都知道，更多的人并不具有欣赏汽车的能力，更没有购买名贵车的实力，但他们却喜欢看热闹。看完热闹，看完车模，再来一番品评，以此获得自己的一份生活快意。

　　我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看热闹时高高兴兴，目不神移，而到了网络与媒体上，突然自己就变成另一个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追求高尚审美方式的人?我想说的是，一个素食主义者，是目中无肉的，他从不会对任何肉食产生色香味的非分联想。一个用审美心态看人体模特的人，即便是模特脱得一丝不挂，也是不可能看到其中的低级趣味的。

　　我想追问那些批评车模低俗或超出伦理底线的人们：车模穿多少衣服，才不是低俗的?“裸模”干露露一句话令我感动：我到哪儿都受到尊重。其实，她到哪儿，都应该受到尊重。她用自己的表现来工作与收获。你可以欣赏她，也可以去仰望星空;你如果审美趣味高雅，却在人堆里看完热闹后，再指责干露露，这属于为人不厚道。决定一个人品位的，永远不可能是衣服穿得多少，而是其对他人的尊重、对社会规则的遵守。

　　由于网上人们热议此次车展尺度太大，近日，主办方被要求会同顺义区有关部门，于公众开放日之前对现场进行检查，责令主办方立即整改。

　　但怎样的尺度才是合适的尺度呢?这使我想起1980年代大学辅导员强令烫发的女生立即去将头发拉直，否则不允许上课;还想起中学校园里，不允许学生穿喇叭裤、留长发，甚至留长发一度被视为社会流氓的标志。人们看古希腊人体雕塑艺术，没有人会视其尺度太大，沙滩上穿比基尼的女性，也没有人视其为低俗，为什么车展模特尺度稍大，就为一些人所不容呢?

　　最过激的言论是认为模特尺度太大，骚扰了整个社会，甚至要发起诉讼。作为他的个人观点，我认为他有表达的自由，但持有这种言论者应该自问，沙滩上晒阳光的女性有没有骚扰你，古希腊人体雕塑有没有骚扰到你?

　　食色性也。在食物匮乏的时代，女性完全隐藏自己的躯体，但封闭保守的时代，人们看到女性手脚，都可能引起某些联想。在一个刚刚由乡村时代转化到城市文明的国度，广泛的人体展示，既吸引眼球，同时也等于进行人体文化启蒙。人们看多了人体，就会提升对人体审美的品位，受众也会对人体与性之间的关联脱敏。心理学认为，越遮蔽越增加人们心理敏感度，当代中国车展重视模特的大尺度展示，其实深刻反映了当代中国社会普遍的兴趣、趣味。

　　低俗不同于恶俗。低俗是无害的，而恶俗则会伤害他人尊严与心态。低审美趣味时代，人们通过低俗的欣赏，获得心理满足。吃肉的时代就是吃肉的时代，到了吃腻了肉、淡化了肉食之欲的时候，人们就不再以吃肉为美味，而重视食物烹饪工艺水平了。你对一位在北京大排档吃肉喝酒的人说，吃日本料理更精美，要少吃肉多吃素——这看起来有道理，做起来有点难。当然，倡导也是应该的，倡导体现一种更高的价值追求，但不能强行去界定低俗有罪、高尚有理。

　　审美趣味上，当代中国仍然是乡村时代的审美占主流或主导地位，人体文化启蒙远远没有达到应有的高度。我们热衷于看热闹，大尺度的人体模特，一些搔姿弄首并有调情意味的表演，乡亲们都很喜欢，“村干部”却有压力，要让村里模特儿走在路上像欧美模特那样有范有型。但我要告诉村里的乡亲们，别在网上把自己看成天天吃日本料理或西餐的人，低俗是民俗民情的一部分，它没有罪过。

　　——乡亲们，模特是用来欣赏的，不是用来批评与指责的。（作者：吴祚来 文化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