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邪西毒》剧照
我现在是家庭主妇啦
就在林青霞在表演艺术上渐入佳境的时候,1994年拍完《东邪西毒》,她突然彻底告别水银灯下的生活,嫁人了,如同青衣一甩水袖,将一地繁华簇锦丢在身后。
1994年6月29日,林青霞同港商邢李源结婚。在徐克看来,这是林青霞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天马行空”的手笔。他们在旧金山的婚礼对外十分低调,对内却十足感人。亲临现场的女友贾安妮说,别墅游泳池内全是鲜花,到处都是鲜花;邢李源执林青霞的手,向岳父岳母道:“从今以后我会照顾她。”许多嘉宾当场落泪。
从女孩到女人,从恋爱结婚到为人妻母,短短十几个字就说尽了,但个中滋味,是言语难以表达的。
对林青霞来说,尤其多一重难度:从万众瞩目到平平淡淡,从大青衣到家庭主妇。
“在影圈工作了二十多年,每天紧张,每天曝光,忙于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在人前表现,睡觉时间很不规律,睁开眼睛便是拍戏、出席记者招待会……晨昏颠倒,永远不知何时是尽头;每天的生活都有人替我安排,自己完全是被动的。直到现在,我才可以享受平淡的生活,才发觉这样的生活是属于我的。”
马家辉在《爱恋无声》里写道:“我曾有幸,有一天,在澄明的午后,在中环云咸街的菜市场见过林青霞的优雅身影。”旁边有张照片,林青霞白衣黑裙,笑吟吟站在一堆蔬菜前面,伸手挑选。林青霞说,那天与马家辉约在附近喝茶,随手拍下的。
香港很小,走在街上,她常跟普通人打照面。港人得体,叫声“霞姐”或者“大美人”,就算招呼了,她也闲适,自在。这种感觉,有点接近多年前那两个快乐的下午:跟女友在纽约的公寓里听到锣鼓声,把睡衣往裙里一塞再套件风衣就往外跑,挤进人群看热闹;跟邓丽君在法国康城的裸泳海滩上撒了一把野,赤条条跟大海拥抱。她珍惜那种时刻,因为她做回了自己。
找到真的自己,做回自己,是她婚后修行的一大主题。她的青衣本色,令她圆满。
好的女人,都有与生俱来的一大包爱。孝顺父母,敬爱丈夫,疼爱女儿,她都身体力行。父亲在台湾住院期间,她常常带女儿去探望。有一次在飞机上她对女儿爱林说:“姥爷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要让他笑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你是他最疼爱的孙女,最容易逗他开心,只要你为他做一件小小的事,哪怕是递一张纸巾给他,都能令他笑开怀。你要帮妈妈孝顺父亲,也要为自己孝顺姥爷。”
她像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经历了生产的痛,在她们成长过程中付出时间和精力。当女儿发烧时,她会整夜抱着她们,为她们量体温,在她们额上敷冰袋。她喜欢哄孩子们入睡,还有特别的手法:用食指和中指顺着女儿的脊椎骨,一节一节地按摩。她说:“3个女儿小的时候我都是这样哄她们入睡的。”
她是大女儿嘉倩的继母,这个通常很难处理的角色今天看来她也胜任了。嘉倩之所以接受她、信任她,是因为在遇到几个大的“成长的烦恼”时,林青霞都帮助、开导过她。从林青霞谨慎的谈话中,从《窗里窗外》隐约透露的细节中,让人感觉这母女二人今天更像是知心的朋友。
据友人说,经过这么多年,林青霞越发注重精神上的追求。与圣严法师结缘,坐禅;闲暇时学画、练书法。她还会像学生一样,去大学听一些学者的讲座。2005年,她每周从香港飞台湾听蒋勋讲《红楼梦》,有一年又跑到香港大学听了一学期龙应台的写作课,还找了香港作家金圣华学习英文翻译。偶尔,她也会跟老朋友打打麻将。
不计较,常常怀抱感恩的心,遇事“要用情操,不要用情绪”,还有圣严法师赠她的12字箴言,都令她找到了内心深处的平和与宁静,为她贤良的底色平添了几分人格魅力。
“我现在是家庭主妇啦。”有一阵,她常这样欢快地说。
不要叫我大美人,请叫我作家
施南生说,林青霞的内心很文艺,一直很爱写东西,每次一道出去旅行,她爱把一路上看到听到的写下来。有一次,她跟马家辉描述从机场回家的感受,很有文学的味道,马家辉就鼓励她把自己的历程写下来。
林青霞是一个认真的写作者,她像做学生一样虚心向龙应台、金圣华和董桥讨教。对方的每一句鼓励或者赞叹,都会令她像孩子般兴奋。在过去的6年里,她常常为写作废寝忘食,看她在《窗里窗外》序言中的交待:
“有一次从外面吃了晚饭回到家,经过梳妆台,突然想到什么,怕一会儿忘记,马上伏在桌上写,不知不觉坐了几个小时,窗外传来鸟的叫声才知道天已亮了。看看镜中的自己,不觉失笑,原来我脸上的妆还没卸,耳朵上的钻石耳环正摇晃着,低头一看,一条蓝色丝质褶子裙,脚上竟然还穿着高筒靴。时钟指着六点半,正是女儿起身吃早点的时候,赶忙下楼陪女儿。两个女儿见了我,一点也不惊讶,只淡淡地说:‘妈,你又在写文章啊?’”
作家止庵从《窗里窗外》读出的是“干干净净和真实”以及“文章本身有思想”。他说:“林青霞的这份角色和文风都相似的格调,对于现代的作家来说,都并不容易。坚持自己是最难的,可林青霞做到了。在众多的职业中,写作很特别,他没有退休的时间,也没有学位等更多硬性的要求,只要有天赋,有能力,想写都可以,但落笔的过程需要积累。读她的文字可以发现,她是一个有积累的人,可以说是一个扎扎实实、实实在在写作的人。”
此次香港书展,林青霞为她的第一本书难得地跨出家门,走上前台,面对世界,甚至捣鼓起微博――是因为她诚心想在写作这条路上行走下去。她对那些年龄跨度相当大的影迷们笑滟滟地说:“不要叫我大美人,请叫我作家,作家。”
在跟本刊记者的闲聊中,她流露出对黄宗英的关注:“她也是先演戏后来写作的。”她说:“从明星到作家,是我人生中一个很大的转捩点,我现在进入了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先生邢李源给了她冷静的鼓励。他对女儿们说:你们的妈妈迈出了人生重要的一小步。
艺术家蒋勋说:“青霞开始用文字来修行了。”
韩愈说《诗经》“正而葩”。为人,也能端正而富饶,渐次开出美善的花。《窗里窗外》,就是其中一朵。
林青霞不愿意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她也许尝过“人言可畏”的滋味,她对凶猛的外部世界有一些隔膜,甚至有些畏惧。她选择低调再低调、斟酌再斟酌来应对。她像捍卫疆土一样捍卫家人和记忆的某些角落,这是一个自尊自爱的正派人的反应,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我们理当尊重她。
然而,林青霞要大家忘记她是那个林青霞,如香港作家迈克所言,可不是强人所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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