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于一个来自加勒比岛国波多黎各的贫困移民家庭,她的成长与纽约最低廉的布朗克斯社区息息相关,但即使是8岁患病、9岁丧父,即使在性别和族裔的歧视中挣扎,她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梦想。在索尼娅・索托马约尔的身上,有一段最感人的“美国梦”故事,她的传奇人生震撼着每一个美国人。
主角不仅仅是索尼娅,在美国最高法院华丽的东会议厅,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主持了索尼娅・索托马约尔的宣誓就职仪式 ― 那意味着索尼娅接替退休的大法官戴维・苏特,除非她主动退休或被国会罢免,她将在这个岗位上服务终身。她成为了美国最成功的女性之一。
然而仪式上最引人注目的,是站在正中间,那个手捧《圣经》的白发老人―索尼娅的母亲塞琳娜。宣誓完毕,索尼娅激动地拥抱了82岁的母亲,此时成真的不仅是她的梦想,还有母亲的梦想。之所以母亲为她捧《圣经》,不仅因为索尼娅现是独身,更因为母亲的“美国梦”成就了她的“美国梦”。塞琳娜以一己之力,将儿子培养成医生,将女儿培养成美国历史上第一位拉美裔的最高法院大法官。索尼娅曾说:“我有今天,全是因为我母亲,我的能力只是她的一半。每次想到她克服了多少困难,我都感到惊讶。”这句话背后,是感动美国人民的一段感人的故事。
母亲的选择
10年前,索尼娅在莱曼学院的开学典礼致辞中说:“我要给你们讲讲我母亲的故事,一个关于希望、勤劳、教育和奉献改变人生的故事。”用这样的定语,无疑是非常准确的。但或许还要加上一个形容词―那也是非常传奇的一段往事。
索尼娅的母亲塞琳娜出生在加勒比小岛国波多黎各的一个乡下,在9岁时,她的母亲去世,父亲抛弃了家庭,她被沦为孤儿。当时岛上大多数人是文盲,女孩子能受到的教育少之又少。她用一根木棍做教鞭,假装给后院的树木讲课,以此记住每一堂课的内容。17岁时,她终于摆脱了让人直不起腰的贫困,加入美国陆军妇女队,到佐治亚州受训后,成为一名电话接线员。“对于母亲当时面临的文化差异,我只能想象。一个只受过点西班牙语教育的少女,却尝试在美国南部工作。”索尼娅说。
但塞琳娜坚持了下来,与胡安・索托马约尔相识并结婚,在纽约布朗克斯区开始了新生活。
不过这个“新生活”事实上也只是在纽约有名的贫民区,丈夫在工厂做工,塞琳娜在一家私人医院当电话接线员。不过,要感谢母亲和波多黎各人的乐观,索尼娅并没有感到贫穷的诸多伤害,在她记忆里,她自小就浸润在波多黎各人特有的传统中。她在家庭节日吃到西班牙血肠、猪肠、猪舌、猪耳、豆子炖猪脚等食物,在家庭聚会上听到感人肺腑的西班牙情歌,看到源于加勒比海的梅伦格舞。周六下午,她和亲戚们一起看Cantinflas的电影(他是在拉美广受欢迎的墨西哥喜剧明星)。周六晚上,大人们打牌,她和伙伴们玩“宾果”(填格子游戏,先完成的人喊“bingo”),祖母大声读出孩子们用鹰嘴豆画在卡片上的数字。
那时候索尼娅第一个梦想是做警探,像她喜欢的故事书《南希・德鲁》中的少女神探那样,不过8岁时她被诊断患有糖尿病,需要终身注射胰岛素,看来警探当不成了。不久,她的热情转移到法制剧《佩里・梅森》上,梦想当法官,因为“法官是那屋子里最重要的角色”。
在她获得最高法院大法官的提名后,这段经历被媒体宣传开,甚至在7月13日参议院司法委员会的听证会上被提及。索尼娅承认自己喜欢“超级律师佩里”,是这些故事促使她成为法官。
在9岁那年,她的家庭突遭大难 ― 父亲胡安本来身体不好,患有心脏病,那一年他因病去世,年仅42岁。母亲塞琳娜并未绝望,她更加努力,每周工作6天。
索尼娅1998年回忆说,政府为低收入人群提供的住宅区内有各种穷人,包括打工族、病人、染毒瘾的人,面对苦难,每家人都有不同的选择。塞琳娜也作出了选择,她将子女的教育摆在第一位,给孩子买了《大英百科全书》,那在贫民区算是新鲜物,为此塞琳娜在邻里间颇有名气。
大学里的磨难
塞琳娜子女的教育也恰逢其时,在索尼娅出生的1954年,最高法院对“布朗起诉教育委员会案”作出判决,宣布美国宪法不允许教育中出现种族歧视,打破了公立学校白人和黑人隔离的制度,这被视为美国史上最有意义的裁决。不过在那个年代,来自波多黎各的工薪阶层大多为子女选择天主教会学校,他们认为公立学校混乱而危险,索托马约尔家也这么认为,何况他们本来信奉天主教。索尼娅入读当地有名的天主教高中,因成绩优异,1972年毕业时由她致告别词。
不过这所高中内种族和性别隔阂都很深,在自助餐厅里,非洲裔和拉美裔分开来坐,男女学生分别被严格限制在学校两翼,中间有个修女负责看守。但在索尼娅读书期间,男女同学开始自由交往,她与凯文・努南相恋了。在高中时代,索尼娅的家搬到Co-op City的公寓里。Co-op City是纽约市政府的公益项目,住房只提供给年收入在一定水平线以下的人。她家的生活条件大为改善,公寓的餐桌成了她的学习小组聚会之处,他们讨论学业,也讨越战等问题。母亲塞琳娜做护士工作,下班后给学生们煮饭,一般是米饭和豆类,有时做猪排。同学肯尼斯是中国移民的后代,据他说,索尼娅是讨论会上的主宰,思维条理清楚,熟悉她的人都认为,她将来不是当律师,就会参与到社会公共生活中。
塞琳娜关心的不只是子女的教育,在子女上高中的某一天,她让子女坐下来,请他们帮助自己重返校园。当时塞琳娜只是职业操作护士,如果能通过考核成为注册护士,就能赚更多的钱,就能为子女提供更多追逐梦想的自由。索尼娅姐弟非常乐意帮母亲读书,过了不久,一家人都进入新学校:塞琳娜如愿成为注册护士,在医院里当上急诊室主管;胡安加入城市大学的6年医疗培训计划,之后考入纽约大学医学院;索尼娅考进普林斯顿大学,之后入读耶鲁法学院。这是她成为大法官的关键一步,因为常春藤教育背景逐渐成为在美国司法界上升的必要条件,现在最高法院9位大法官中,8位是常春藤毕业生,分别来自哈佛、哥伦比亚和耶鲁等大学。
索尼娅1972年入读普林斯顿大学,该校是美国奖学金最高、普及面最广的大学之一。她在那里主修历史,毕业时获得了校方颁发的毕业生最高荣誉奖Pyne奖。不过说起入学的时候她很不适应,校内拉美裔学生很少,更别说拉美裔教授或管理人员,她在课堂上极少举手答问,常把自己关在图书馆读书。第一学期末,索尼娅走出阴影,积极投身社团活动中,加入了为波多黎各学生争取权益的团体,并很快成为该组织的联合主席。
1976年,索尼娅考入耶鲁大学法学院。这时候的她表现得自信而直率。在同学看来,她能与最高法院第一位非洲裔大法官马歇尔相提并论,即使在名人辈出的学校,她也显得前途无量。耶鲁当时少数族裔学生也很少,不过索尼娅表现出脱离“精英圈子”的意愿,与非洲裔门卫、工人和自助餐厅里的人交情不错,有来自各族裔的好友。他们常在一起打棒球,或去当地的俱乐部跳舞。虽然索尼娅读书刻苦,不过她也抽烟、喝啤酒,拉丁风格的萨尔萨舞跳得不错。
那时的索尼娅的确显得更成熟,一方面与童年经历有关,一方面是因为她结婚了(1976年她与凯文・努南结婚,7年后离婚),还因为她非常清楚毕业后该做什么。
职业生涯的跳板
1979年,经耶鲁法学院教授卡布兰尼斯推荐,曼哈顿地区的检察官罗伯特・摩根索雇用了索尼娅,她成为一名检察官。摩根索说:“一些法官喜欢支使年轻人,但没人能对索尼娅这样,她用一种勇敢而恰当的方式对待法官们。”
索尼娅29岁那年,她接受了《纽约时代杂志》采访。她被描述为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年轻人,不停地吸烟,说着自己如何应付让自由主义者不以为然的工作:“在我工作的第一年,我在处理轻度犯罪方面遇到很多麻烦―商店窃案、卖淫、轻度暴力等犯罪,它们可能是环境和贫困的产物。但当我经手重罪案件时,就没那么难了。不论我多么倾向自由主义,我都无法容忍那种暴力,且不说我对罪犯行凶的动机有无同情。”
1984年,索尼娅加入曼哈顿的“帕维亚 & 哈考特”律师所。决定录用她的合伙人帕维亚说:“她是个出色的律师,处事谨慎,虽是自由主义者,但并不过激,并不空谈。”在这里,索尼娅的大部分工作是与仿制奢侈品牌Fendi的侵权现象作斗争,有时是惊心动魄的:如果律师所从海关办公室得知有些货物可疑,索尼娅经常要参与仓库搜查行动,据说一次造假者逃走了,索尼娅骑上摩托车就去追赶。
也许是出于自身家庭的经历,索尼娅时常觉得帮助穷困人士义不容辞。1987年7月,时任纽约州州长的科莫委任索尼娅到纽约州抵押贷款机构工作,帮助低收入者贷款购房,这份工作没有薪酬。但到她离开时,该机构表彰她“为捍卫低收入者购买负担得起的房产的权利而不懈努力”。1991年,老布什总统提名索尼娅为纽约南区法院的法官,推荐她的是纽约州国会参议员丹尼尔・莫伊尼汉。这名参议员有和她同样的工薪阶层、教会学校背景,而且当时就确信,索尼娅将会成为最高法院第一位拉美裔大法官。次年,她的提名获得通过。索尼娅作过的知名判决不少,涉及宗教争端、监狱黑帮,甚至触及克林顿夫妇早年的白水案。不过她广为称颂的判决当属1995年的“棒球判决”。那一年,美国职业棒球联赛因球员罢赛濒临瓦解,球员和老板把官司打到联邦地区法院。主审法官索尼娅做出了有利于球员的判决,敦促球队老板与球员们达成新劳动协议,终止了球员们长达232天的罢工。在拥有棒球强队的城市,她被奉为棒球运动的拯救者。奥巴马总统提名她为最高法院大法官时,还特别提到了这次“有里程碑意义的裁决”。
“棒球判决”让索尼娅声名鹊起,1998年克林顿总统提名她为联邦上诉法院第二巡回审判庭法官。由于最高法院大法官常在上诉法院的法官中产生,这项提名当时遭到共和党人的顽强阻击,和今年7月的情况类似。共和党参议员拖延了一年多,她的提名才获通过,民主党参议员帕特里克・雷希(现任参议院司法委员会主席)直言,共和党人最担心克林顿提名她为最高法院大法官。
在这一年中,索尼娅的感情生活被媒体关注。她去参加参议院司法委员会的听证会时,纽约建筑承包商皮特・怀特陪伴左右。她向人介绍说,怀特是她的未婚夫。索尼娅宣誓就任上诉法院法官后,媒体拍到怀特帮她穿上长袍,不过两人的关系并未持续多久。
在过去十多年间,作为上诉法院法官的索尼娅审理了3000多桩案件,大约撰写了380次“多数意见”(即法院意见,上诉法院在做特定判决时陈述的理由,代表参与审案的多数法官的意见),其中5桩案件被最高法院复审,3项判决被推翻,两项判决得到支持(其中一项的判决理由被否定)。
她在法庭上的强硬提问为她赢得了荣誉,这在美国联邦司法部2009年的年鉴中有所证明。年鉴中收录了律师们对法官的匿名评论,其中大多数认为她专业能力很强,只有几个人不满,说她羞辱律师,甚至在庭上说出“bully(霸道)”、“nasty(下流)”之类的话。她的助手解释说,索尼娅只是不能容忍庭上的律师准备不足而已。
她经手的最受关注的案件,是去年纽黑文市的“歧视白人”案。在该市消防队的晋升考试中,很多白人队员合格,拉美裔两人合格,黑人无一合格,纽黑文市政府基于种族方面考虑,决定将考试结果作废。白人队员对此不满,起诉市政府,特别是弗兰克・里希,他有学习障碍,为准备考试投入了巨大精力。索尼娅支持市政府的决定,但最高法院却以5:4的票数裁定市政府违法。尽管她的判决被如今在最高法院的同事们推翻,但并不意味着她在法理上是错的,因为这个案件本是两难的问题:她的判决是依从美国雇佣歧视案件的惯例,出于对弱势的少数族裔保护和补偿的心理,这也得到了最高法院4位大法官的支持;同时考试合格的白人队员也是无辜的,最高法院“多数意见”对他们所付出努力的同情,更无可厚非。
未来的新生活
索尼娅30年的工作经历可谓丰富,级别高且不说,律师、检察官和法官她全当过。她是常春藤高才生,持自由派立场,且身为拉美裔女性,这些无一不符合奥巴马政府的心愿。奥巴马提名她接替苏特大法官,一方面是为在最高法院补一个自由派大法官的缺,另一方面是为显示种族平等和性别平等,顺便报答和拉拢拉美裔―美国这个人口增长最快的族裔,在奥巴马入主白宫的过程中功不可没。此外还可能有一点个人因素,索尼娅的“美国梦”故事,在很多方面与奥巴马本人的很相像,也许奥巴马容易对她的经历产生共鸣。得知女儿获提名之后,在第一代实现“美国梦”的塞琳娜说:“我非常为她骄傲,感觉很好,不过觉得很累。”
现在,人们开始关心索尼娅如何在最高法院开始全新的生活。据说9名大法官闭门讨论时,如果外面有人敲门,得由资历最浅的大法官去开门,看来这就是索尼娅的事。此外,她还得负责法官闭门议事的记录工作,会后要把纪要交给工作人员。美联社记者马克・谢尔曼建议索尼娅,多多请教金斯伯格和阿利托两位前辈:金斯伯格是最高法院另一名女性大法官,和索尼娅一样属于自由派,又都是纽约人;阿利托虽属保守阵营,但个人经历与索尼娅相似,同样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和耶鲁大学,也曾长期担任巡回审判庭法官。
至于和同事们相处,似乎无需为索尼娅担心。此前她是个严格的上司,但工作之外她对待下属就像家人一样,关心他们的生活,参加他们的婚礼,和离职雇员以及他们的孩子在办公室照相,并一直保持联系。参加助手的婚礼时,索尼娅曾与另一名法官比赛跳萨尔萨舞,看谁跳的时间长。她曾对朋友说,自己最大的遗憾是从没当过法院书记员。曾为她工作的詹姆斯・莱维尼回忆说,第一次和她面谈时,她最先问的问题是关于他和他的家庭,而其他法官上来就问法律问题。
曾为她工作的米丽莎・默里也是她的朋友,她曾和默里一起去看洋基棒球队的比赛。索尼娅是洋基队的球迷,买的是露天看台上的座位,因为她喜欢“真实的体验”。在她们走向看台的路上,周围很多人喊索尼娅“法官!法官!”……
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