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起小时候与父母的合影。
《我在中国75年》作者:王林起版本:西苑出版社 2016年1月
王林起,日文名渡部宏一。
1981年5月,46岁的王林起搭乘的飞机在东京成田国际机场降落,由此踏上了一段认亲之旅。
王林起认亲的名字是“渡部宏一”,另外六个渡部家族的人拿着照片确认了“宏一”的身份。渡部一家,曾是上世纪40年代初前往中国东北的“日本开拓团”的农民成员。这时,或死或丢,一家六口人只剩下在中国度过不惑之年的他,回到故土。
宏一与其他六个人相顾无言,近乎尴尬。王林起对“当天所见之人”并无太多亲切感,他更在意的是自己有没有给中国丢脸:他特意穿了由北京红都服装店师傅做的笔挺的中山服,手里拉着两个档次还不算低的旅行箱。当晚,时隔近四十年,他又睡上了榻榻米,在“宏一”出生的地方沉稳地睡去……
●离散
学生时排演的话剧成了谶言
1940年秋,外祖父给了5岁的宏一一顶彩色毛线帽子,告诉他要去的地方很远很冷。就此,一家人与故土作别,从日本山形县来到位于中国东北小兴安岭南部边缘的山形县,成了“开拓团”的一员。
宏一的父亲是一位勤恳的日本农民,好饮酒,酒后若失言,第二天便要登门道歉。在决定是否加入“开拓团”之前,他曾多次前往宏一的姨母在中国东北“满洲开拓团”的家中查探,回日后又在茨城县接受了短期培训。“满洲国”,无论在哪方立场上是真是伪,对于这位普通的日本农民来说,只是一片可供开垦的广阔土地。
几年劳作下来,宏一一家开垦出村落丘陵处的一片荒地,还添置了不少牲畜。四五年后,村民们搭起一座简陋的神社,并找好了红松木材打算把电引到村子里。可是日子刚有起色,日军为挽回时局在开拓团内招募壮丁。宏一的父亲被迫离家,不久后死在苏联,但这只是这个家庭离散的开始。
宏一读小学时,班里排演话剧:老鼠们商议在猫的脖子上挂上铃铛以便知悉其行动,正在谋划时,猫一声大叫,老鼠们惊得四散。话剧像个残酷的预言,1945年8 月11日,“受命逃难”的噩耗突袭,开拓团的农民成为被日方遗弃的难民。为逃避被日方威逼自杀的命运,难民们南下逃窜。流亡期间,妹妹登美子最先在慌乱中走失,母亲在抵达沈阳难民营后的一夜被苏联士兵侵犯致死,腹部中刀几天后才被抬出难民营,留下一滩发乌的血迹。在中国出生的幼弟秀策尚未洞悉生死,懵懂中被陌生男人于慌乱中抱走。其余两个剩下的男孩分别被中国人领走,但只有宏一活了下来。
从日本农民到日本开拓团成员,再到日本难民,至战争的牺牲者,这个普通的日本家庭还未回过神就已支离破碎。
●新家
大半生在画毛主席
领走宏一的男人名叫王殿臣,河北景县人,随闯关东风潮来到东北沈阳。按照传统命理,当年王家五行缺木。于是这个被领来的孩子成了王家长子并被叫做“王林起”。那天起,王林起睡上了热炕头。
十几岁的王林起仅花了半年时间就融入了新的生活。王家从沈阳搬至北平,王林起在三年级时成为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批少年先锋队队员。少年王林起曾和少先队员们一起涌入天安门广场参加国庆观礼,他们奔向金水桥,伴着无数放飞的气球挥动双臂,向伟大领袖毛主席欢呼致敬,他感到“无比光荣和幸福”。
此后,王林起在升入北京十二中高中部后不久,因体恤养父母维生之艰辛,选择了退学。恰逢1958年大跃进的厂矿招工热潮,他进入北京汽轮机厂操作磨床,一直工作至退休。“文革”期间,除去养母被单位“造反派”贴了一张《为什么收养日本孩子?》的大字报之外,身为日本遗孤的他并未受难,反被厂里的造反派、保守派争抢。王林起选择了后者,随时等待毛主席发表的最高指示,有消息立刻写大标语或放鞭炮表示庆贺。
王林起曾经被送到中央美术学院学画毛主席像。学成后,王林起为工厂画下众多大幅的毛主席像和抓革命、促生产的宣传画,他因为这个才能,而被工厂重用。
留在中国的王林起,此后大半生在画毛主席。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