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问:毛主席亲自发动“文化大革命”,是不是就是为了打倒少奇同志?王光美明确表示“不是!”发动“文化大革命”是同“四清”运动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不是个人恩怨问题。“二十三条”下发全党后,并没有产生“立竿见影”、“轰轰烈烈”的效果,反倒更加冷冷清清,搞不下去。这是因为“四清”运动的许多提法都改变了,从中央到各地“四清”工作队和广大干部群众都不理解,都不知道“党内走资派”是什么意思、指哪些人,“清政治”、“清思想”该如何搞。大家无所适从,顾虑重重,生怕搞错了犯“反党”错误。农村、工厂发动不起来,连江青直接插手的文艺界也搞不起来,《海瑞罢官》也批不起来。毛主席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失落,很不甘、很气愤,斥责北京市委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文化部是“才子佳人部”、中宣部是“阎王殿”等,直接怪罪中央一线同志领导不力、右倾保守,甚至是在有意袒护和抵制。
一贯爱窥视和揣摩毛主席心事和想法的林彪、康生和陈伯达一伙早已看在眼里,极力拉拢江青达成交易,林彪帮江青从部队打开文艺界缺口,树江青为全国“文艺旗手”;而康生则敏感地发现北京大学“四清”运动中聂元梓等人对学校党委的不满大有文章可做,制定了“从北大点火,往上搞”的策略,完全避开在一线主持中央工作的少奇同志、周总理和小平同志,派康生老婆曹轶欧到北大直接策动他们造学校和北京市委的反,贴出火药味极浓的大字报,震动了中央高层领导。少奇同志、周总理和小平同志都支持北京新市委的严肃批评,强调“党有党纪,国有国法”、“内外有别”。以康生为首的中央文革小组,对少奇同志的表态极为不满,暗地里写信向毛主席告状,并以“绝密”件寄去大字报底稿。1966年6月1日,毛主席批示同意,向全国全世界播发了聂元梓他们的大字报。林彪、江青、康生和陈伯达他们一伙特意抬出“毛主席亲自发动”的名义点火造势,终于以学校为突破口,以学生运动为“好形式”,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等极具煽动力的口号鼓动下,使“文化大革命”哄然而起,轰轰烈烈。少奇同志请示毛主席后,主持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商量对策,并经毛主席同意,决定派工作组控制混乱局面,维护社会稳定。而以康生为首的中央文革小组却鼓动造反学生抵制,掀起反工作组浪潮,少奇和小平同志与康生、陈伯达的直接矛盾迅速激化。1966年7月18日晚毛主席回到北京,陈伯达他们“恶人先告状”,少奇同志赶到丰泽园时却吃了“闭门羹”。
围绕工作组问题,少奇同志和毛主席发生了严重矛盾和激烈冲突。1966年8月4日,在党的八届十一中全会的小会上,毛主席大发脾气,严厉批评少奇他们害怕群众,少奇同志忍不住当面顶撞:“革命几十年,死都不怕,还怕群众?!”毛主席批评派工作组是镇压群众运动搞专政,少奇同志又当堂抗辩:“怎么能叫专政呢?!派工作组是中央决定的。”而且决心抗到底:“无非是下台,不怕下台!”这是少奇同志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与毛主席正面冲突。毛主席也不曾想到少奇同志会当众这么坚决地对抗自己和群众运动,回想起以前的分歧更为生气,第二天就写了《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表明他决心搬掉少奇同志和小平同志这两个“文化大革命”运动的最大障碍。
我问,少奇同志为什么非要在工作组和群众运动问题上“顽抗到底”呢?王光美的分析给我很大启发。毛主席在领导革命和建设、纠正党风反对腐败时,历来都是热衷于大搞群众运动,喜欢轰轰烈烈,而且是“放手发动”。可这是一把“双刃剑”,轰轰烈烈中涌动着无政府主义极左思潮,可以使热情变成狂热冲动,甚至失去理智;如果不能及时加强领导、正确引导,就很容易失控,产生极大的破坏力。“文化大革命”哄然而起,无政府状态相当严重,少奇同志敏锐地感到极左的危险,认为必须派工作组控制局面,抵制极左思潮。只可惜,毛主席始终没有理解少奇同志,最后连他自己也被林彪、康生、江青一伙及其极左运动害得很惨。
关于毛主席与少奇同志的分歧及其恶化的来龙去脉,王光美不赞成在孩子们的回忆文章中写很多。我们很理解、很尊重这个意见。
平心而论
不过,我还是特别注意、也很想知道,王光美和孩子们是不是特别恨毛主席。人们都以为,少奇同志的悲剧,是毛主席一手造成的,要不是他重用林彪、康生、陈伯达、江青一伙,“文化大革命”不会搞成那样,造成那么大的灾难。他们能不恨毛主席吗?!但在整个采访过程中,我感到他们每次讲到毛主席与少奇同志的分歧,都是相当平和、实事求是的。说他们一点不怨恨也不是,先是有怨有恨,后来有怨无恨,早已跳出个人及家庭悲剧的拘囿,更为客观、公正、理智、豁达。
王光美告诉我,“文化大革命”有它的历史必然性和复杂性,毛主席用那些人也是有历史缘由和认识过程的,发动那样大规模的群众运动,不可能不用那些人,即使不用他们,也必然会有和他们类似的一帮人跳出来兴风作浪,毛主席根本不可能管得住。平心而论,毛主席虽然对少奇同志很不满,写了大字报,但还是当人民内部矛盾,当作是自己同志犯错误,并没有立案审查,更没有要把少奇同志整死。在1966年10月中央工作会议上,毛主席还说:“不能完全怪刘少奇同志、邓小平同志。他们两个同志犯错误也有原因。”“对少奇同志不能一笔抹杀。”他还有针对地说:“对刘、邓要准许革命,准许改。说我和稀泥,我就是和稀泥。”毛主席对少奇同志也是很关心照顾的,少奇同志提出要到群众中去锻炼,毛主席劝他:“你年纪大了,就不要下去了。”建工学院造反派“勒令”少奇同志去“检查”,毛主席立即批示周总理“我看还是不宜去讲。请你向学生方面做些工作”,从而保护了少奇同志。
1967年1月13日夜里,毛主席在人民大会堂单独召见少奇同志,询问王光美和孩子们的近况,很客气,也没有批评少奇同志。当少奇同志当面请求辞去全部职务、回老家种地,恳请解放广大干部,尽早结束“文化大革命”,使党和国家少受损失的时候,毛主席没有生气,也没有表态,一直沉吟不语,只是不停地吸烟。过了好一会儿,毛主席才建议少奇同志读几本书,却把书名说错了。毕竟是几十年的亲密战友,毛主席最后把少奇同志一直送到门口,亲切地嘱咐他:“好好学习,保重身体。”毛主席藏在内心深处的苦衷,就连少奇同志都看出来了,回家以后他对王光美说:“主席对我是有限度的,但是,群众发动起来了,主席自己也控制不住。”这次相见,竟成永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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