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2月25日电 18岁少年林嘉文跳楼身亡,留给世人无尽惋惜。但在这个被称为“史学天才”的高中生看来,这样的离去并非是“草率的轻生”,而是经过“对生死的深思熟虑”。
12月23日,夜半,林嘉文从高楼纵身跃下。常人眼里难以逾越的生死界限,他迈得平静又坦然:“未来对我太没有吸引力了……仅就世俗的生活而言,我能想象到我能努力到的一切,也早早认清了永远不能超越的界限……”
他的离去,使他就读的西安中学高三某班的座位留下了空缺。而在之前,他是这所省级示范高中里的耀眼明星。学校、老师、家长都以他为傲——“我们将以林嘉文为教研案例进行研究,让更多‘林嘉文’式的优秀学生脱颖而出。”就在两个月前,学校为他举办的新书出版座谈会上,校领导面对镜头如此表示。
自小,林嘉文就对历史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
他出生在西安,父母都是教师。“小时候背过很多诗词卡片,并从大人们的赞誉中感受到虚荣心的极大满足。”在小学,通过读书开启了阅读兴趣,并因风靡一时的《百家讲坛》结缘史学。
那时候的林嘉文,表现欲很强。他常常会翘掉本班的课,跟着阅读课老师到各年级的读书课堂,讲演历史方面的内容。
初中开始,“主攻西夏史和宋史研究”成为他的理想。早慧、“最年轻具有研究能力者”是资深历史学者对他的评价。而在同学眼里,他总是那么游刃有余,甚至被视为“神一样的存在”。
同学称他为“林老师”。虽然这个架着黑框眼镜的大男孩,有时不大合群,也有同学因为他“不爱打扫卫生”而不大喜欢他,但还是不得不从承认:他那么优秀,这让他的孤傲也变得“有理”。
当同级的同学们正为高考拼命,他却一边复习,一边出了两本书——《当道家统治中国 : 道家思想的政治实践与汉帝国的迅速崛起》、《忧乐为天下:范仲淹与庆历新政》。仅看书名,就令人称叹。而他的学习成绩,也依然一如既往地名列前茅。
两个月前的新书出版座谈会上,林嘉文留下了影像:他举起紧握的拳头,看起来信心满满、笑容灿烂。事实上,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早已登上版面、荧屏、网页,成为公众媒体多次报道的对像。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在这光环的表象之后,天才也有苦恼,甚至是抑郁。
上帝为你打开一扇门,就会关上一扇窗。抑郁症,这个被现代人称为“精神癌魔”的怪物,早已将爪伸向“天才”少年。
每个傍晚,这个18岁的孩子必须用水送服药片。而在他此前的博文中,也表露出超乎年龄的冷静,以及内心深处的抑郁倾向。
根据记述:2014年6月,林嘉文高一,他的第一本书出版,但他“拒绝配合出版方和学校的任何宣传,并要求隐瞒年龄、不要炒作”。及至第二本书出版,他面临的舆论反应印证了“自己此前的担忧”:
“如今的社会,很多人不太欢迎别人的年少成名,大家对年少有才华的人并不看好,会顺理应当地认为其中有作假,或者想当然地料定别人会’伤仲永’。”林嘉文曾这样说。他说,自己早已觉察到媒体的压力和被捧杀的可能。
虽然不愿“被炒作”,但最终,林嘉文还是“没再好意思推脱第二次的出版座谈会”。
一段时期以来,“对自我价值的困惑,加上高中学业的负担,还有一向糟糕的身体状况”,令林嘉文深感压抑。这个天才少年,继而又为“发现自己能出书,却没能以学术书的形式展现自己在宋史和西夏学方面的学术能力”深感遗憾。让他纠结的,还有因不是自费出版,不得不在后来的注释和绪论上“作出妥协”。
“生命有限,学术无涯。若以有限的生命投身无限的学术,生命第一,学术第二,是为生命的学问!请大家珍惜生命!”现在看来,博文的末尾结言,是在鼓励大家,也更像是说给自己。
自感“看尽繁华”的内心,让林嘉文面对世界时的视角,更多像是一种“俯视”。
林嘉文曾和3位同学赴杭州参加节目录制,身份是帮助培训选手的“智囊”。看着3人的“志得意满”,并最终赢得冠军,林嘉文曾说“真为那股少年英气感到高兴。”
林嘉文的语气,已将自己定位为生活的“旁观者”。从他们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曾在年少轻狂时贪恋过的张扬外向。而到了初中,他却“渐渐沉默”,“为出了书感到焦虑、害怕曝光”,“甚至随着知识的积累,越发认识到自己的无知。”
同学们眼中的“高傲”,他总结为“本质上是一种偏向于消极、压抑的冷静”。这个少年的灵魂深处,也曾有过“抗争”。
林嘉文曾试图向同学们伸出双手,与同龄人交上朋友,但最后,他在离去的最后文字时留下了“道歉”:“抱歉我给过你们一些错觉,我曾自私地想尝试去适应与世界相处……但我天性敏感,总是善于从貌似愉快氛围中发生的小小分歧里,窥探出自己与别人的殊途,让你们为我这么一个于你们活下去无意义的人耽误了些许时光。”
林嘉文也像每个青春期的少年一样,钟情美好的事物。一个志趣相投的女性是他的牵挂,但也许只有在这最后的时刻,他才会坦露心迹,将自己的著作权、藏书倾囊馈赠。
离开前,林嘉文还不忘给爸妈留下叮咛:他担心父亲家长制的脾气和宅男似的饮食追求,嘱咐妈妈多抓工作,多去挣钱。而他的父母已是泣不成声。
这对父母,从不吝惜为儿子的兴趣投入精力和金钱,让他得以“恣意”买书,以致家里的角落都用纸箱垒上了藏书。
今年9月,林嘉文本应前往北京大学历史系就读本科。而现在,填满了《辽金西夏史》、《早期党项史研究》、《羌在汉藏之间》等等著作的书橱,成了留给亲人永远的痛。
这个在别人眼里“对历史有浓厚兴趣”,常常沉醉、巡阅于史学书海的少年奇才,也曾一度对自己的灵魂归属产生困惑: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历史?还是“只是把它当作一份熟悉的工作,习惯下来。但走到生命的最终,他还是承认了“自己对历史研究的日久生情”。
正如所有对“非正常的死亡”的应对态度,知情人的讳莫如深,令林嘉文的离去,增加了更多的猜测空间。而在生前,林嘉文曾经发出这样一条微信:越发不明白自己这么拼是为什么,如果说是为自己,那只能说是为拼而拼。
“烦请所有得知我去世消息的人,如果你们觉得不能理解我,请给予我基本的尊重,不要拿我借题发挥。”这是林嘉文的遗愿。
在网上书城,林嘉文的书被抢购一空。对于他的离去,有人说:“挺有勇气的,精神洁癖,对世界和社会的不妥协”,有人说“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还有人说“未被‘辉煌’历史陶醉之前,却被残酷的现实打败……”
当然,还有对现实教育的思考:“人生如春夏秋冬,四季应有时”“少年得志不一定是好事,人生大戏尚未开始,就已看到结局,容易产生人生虚无感”……
众人的讨论声中,还有一个声音:“不要去下结论,这是对一个生命的尊重,也是对一个我们也许永远无法完全感知的精神世界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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