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梁启超到梁思成,再到我,我们祖孙三代如果说有共同点的话,那就是社会责任感。为这个民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回报。”梁先生说:“我们三代人都是失败者。”这话背后是怎样的悲怆之情!
我望着窗外的沙尘暴,心情也变成灰暗的。街上黄尘滚滚,行人匆匆,天空像黄河一样浑浊,风中夹着尘土,显得很厚重,一切平的地方都落满了尘土:窗台上、车顶上、树叶上……太阳在厚厚的沙尘中挣扎,只能看到惨淡的光。北京沙尘暴肆虐,越来越频繁,每当这样的日子,人都很压抑,世界末日可能就这样吧?
唉声叹气。
唉声叹气过后,我给梁从诫先生写了一封信。这封信,也算是一份申请书。我说:“在沙尘暴里,面对恶劣的环境,我消沉悲观,但看到你们‘自然之友’没有叹气,而是在行动,我想和你们在一起。”
在这之前,我知道“自然之友”,缘于一张小纸条。那是我收到的自然之友的环保活动通知,通知印在窄窄的纸条上,背面有印刷品的字,看得出,是印厂从书上裁下的纸边。
我肃然起敬。自然之友,是个什么组织?集合了什么样的人呢?
恰巧,我同事中有一位自然之友成员——奚志农。他是一位摄影师,拍摄人物,也拍摄动物,最后还是拍动物更有感觉。有人说,他太环保,甚至有点儿极端:坐车出去采访,他会要求关上空调;去市场买菜,他会拒绝用小贩递上的塑料袋。在云南的山林里,我们都骑着马,只有小奚一如既往地走着。他在林间寻寻觅觅,把石头缝里、杂草丛中的食品包装袋、饮料瓶、胶卷盒、废纸片捡起来,放进大塑料袋里。他做着这些自然得就像在自家院里。
小奚常常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拍摄野生动物,他曾为滇金丝猴做了一件奋不顾身的事。在云南德钦,有一片原始森林,是世界级珍稀动物滇金丝猴的重要栖息地。1995年,当地为解决财政困难,决定砍伐其中的一百多平方公里的森林。奚志农闻讯奔走呼号:这是吃祖宗饭,造子孙孽!木头财政,吃森林,必然使自然条件更加恶化,使今后的经济发展更加困难,形成无法解脱的恶性循环。
为了保住滇金丝猴的家园,为了保护当地水土气候,为了经济社会的长久发展,他呼吁:斧下留情!
但是,小奚遇到重重阻力,就在他执着奔走的时候,梁从诫先生向自然之友成员呼吁:大家都来做奚志农的后盾,各人运用自己的一切可能方式和途径来声援他、支持他,并尽可能地使社会上有更多的人来关心这件事。让我们为保护我国仅存着的几处原始森林,为保护滇金丝猴,为帮助滇西北少数民族兄弟摆脱贫困,贡献我们的一份力量。
自然之友一呼百应,特别是自然之友中的记者,用各种传播方式呼吁。
接着,更多的人关注那片森林,更多的人在呼号,更多的人和小奚在一起。小奚的努力终于见效了,那片森林保住了。
就是这样的NGO组织,就是这样的一群人!
于是,在沙尘暴中,我加入了他们。
那个春天,我们去京郊栽树。尽管我和其他自然之友的成员还不熟,但有环保倾向的人都很好打交道。他们大都朴素、自然、开朗让人喜欢。自然之友凝聚了众多有环保理念的成员,男女老少,各行各业。大家自带干粮,自己交钱买树苗,自己交费包一辆车,风尘仆仆到了山坡上,每个人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在挖土坑栽树苗上。我干着活儿,想起另一种栽树,那种被组织的栽树太热闹了,一阵动员几通表态若干镜头,人比树苗还多,镜头躲都躲不开,是造林,还是造势?弄得心里乱糟糟的,恨不能逃掉,一点植树的满足感都没有。而此刻,自然之友栽树就是栽树,没有花活儿,没有虚招,大家都在埋头干活,看着小树在山坡上,一排排一片片,很有满足感。
那个夏天,随梁先生去额尔古纳参加环境主题的论坛。额尔古纳,自然得让我恍惚,在如今环境恶化的大背景中,那里的草原、森林、江河,竟然能以它们本来的样子幸存着。在很多地方都在忙活着GDP的时候,这个地方在守护着自己最宝贵的资源。也有不少公司企业惦记着这里的开发,而当地的决策者说,“我们额尔古纳是个好姑娘,不能随便嫁了”。梁先生赞许这样的珍惜之心,他联手环保专家的额尔古纳之行表达了他的态度。
在额尔古纳的山坡上,盛开着大片的野芍药,我真有些惊呆了,没有人,只有花,这情景太罕见了。主人盛情:“带芍药回北京吧!”我犹豫了一下,在心里为自己找了个理由:这花开在这里,没人来欣赏,多寂寞啊!可是,花刚拿在手里,心立刻不安了。这哪像自然之友啊!梁先生一定会皱起眉头的。花,已经折下来了,只好用报纸把花包起来,悄悄带回了北京。花很快就谢了,而我的愧疚一直在心里。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