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代以后,大概越来越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生命界限,毛泽东谈论死亡的话题比先前多了起来。对这个问题,他是早都看开了的。其实,关于死亡的话题,毛泽东在50年代后期,就经常提到了。
1958年3月13日,在武汉会见美国的斯特朗、杜波依斯时,得知杜波依斯已经91岁了,特别感慨他还如此灵活,说到自己:虽然我感到自己上了年龄,但依然有精力和体力,每年还可以游游长江。还开玩笑说:你已经91岁了,在另外一个91岁,你将会遇到马克思,也许我会先你而去,那时,我会高兴地把你推荐给马克思。
1958年他还在党的大会上公开讲死亡,说承认辩证法,不赞成死亡不好。死了人也叫喜事,很有道理,如果孔子还活着,在我们会场上,问他多少岁,说2500岁。这就很不好。他还告诉工作人员,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还说,自己死了,你要穿鲜艳的花衣服来参加庆祝会,就说:“毛泽东死了,我们大家来庆祝辩证法的胜利。”
1959年庐山会议上批判彭德怀时,毛泽东说:“我66岁,你61岁。我快死了。许多同志有恐慌,难对付你,很多同志有此顾虑。”所谓有同志有顾虑,是一位元帅在发言时讲道:毛主席还健在,你就这样,毛主席不在了,谁还管得了你。在林彪讲只有毛主席才是大英雄时,毛泽东又插话说:“66岁了,随时准备打交道,准备后事。”
1960年12月26日生日那天,他给身边的工作人员写了封信,让他们到河南信阳专区去调查。末了,特别附上一句:“12月26日,我的生辰,明年我就有67岁了,老了,你们大有可为。”
1961年9月,在武汉会见英国元帅蒙哥马利时,毛泽东明确向外宾谈到了自己的死。尽管是半开玩笑,却也不是信口开河:我设想过,我的死法不外乎五种,被开枪打死,翻车,游泳淹死,让细菌钻死,从飞机上掉下来。
这些说法,不外三类:政治谋害,意外事故,生病。
据吴旭君回忆,1963年12月罗荣桓元帅去世后,毛泽东曾和她谈过自己的死:“在战争中我有好几次都要死了,可我还是没有死。人们都说我命大,可我不信。”
1964年在军队干部会议上,他又说到了自己的死。
三番五次,这些表白,说得何等坦然,洒脱。可以肯定的是,在60年代前期之前,毛泽东虽然已经六、七十岁,由于他特别健康的体魄和过人的精力,虽然屡屡说了死亡话题,但更多的是表达一种彻底的唯物主义者的生死观,未必有什么现实的针对性,所以语调总是那样的轻松、幽默和自信。
可到“文革”前夕,情况有了些变化。毛泽东谈论这个话题,却有些沉重起来,多少同中国的现实和未来有了联系,至少人们特别注意起这种联系了。
毛泽东的身体状况,那时已然是国内外关注的大事,也是个敏感的话题。
1965年1月9日,在和来访的老朋友斯诺谈话时,斯诺问他中美之间改善关系有没有希望,接着,两人开始了如下对话。
毛泽东:我看有希望,不过需要时间。也许我这辈子没有希望了,我快见上帝了,也许你们有希望。按照辩证法,生命总是有限的。
斯诺:我看主席的身体很健康。
毛泽东:我准备了好多次,就是不死,有什么办法!多少次好像快死了,包括你说的战争中的危险,把我身边的卫士炸死,血溅到我身上,可是炸弹就是没有打到我。
斯诺:在延安时?
毛泽东:好多次。在长征路上也有一次,过了大渡河,遇上飞机轰炸,把我的卫士炸死,这次血倒没有溅到我身上。
……
斯诺:现在中国条件不同了,下一代将怎样?
毛泽东:我也不知道,那是下一代的事。谁知道下一代干些什么事,无非是几种可能:一是把革命继续发展;一是否定革命,干坏事,跟帝国主义讲和,把蒋介石接到大陆上来,……你问我的意见,我当然不希望出现反革命。将来的事由将来的人决定。从长远来看,将来的人要比我们聪明。
斯诺在他的报道中说,毛泽东讲到这里的时候,头深深地往后仰过去,眼睛半开半合,仿佛沉湎到他自己的内心世界里去了。那是个别人难以体会的世界,不知多大,不知多深,不知多玄妙。他或许把自己放到了整个人类的历史长河中来定位了,于是,说出让斯诺惊讶的话来:从现在起1000年之后,所有我们这些人,甚至包括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都在内,大概会显得相当可笑吧。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net.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