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国剑认为自己是“体制内不良现象的反对者”,触及底线的,他“百分之百会管”。(南方周末记者 柴会群/图)
编者按
时隔15年,本报头版头条报道过的官员“记者”熊国剑,再次拨通南方周末编辑部电话。这位勇于批评的基层官员一度选择归入“沉默的大多数”,竟又因官场的猜忌被“逼上梁山”。
当年在熊国剑最痛苦的时候,本报记者劝他留下:就像江永的柚子,换个地方种出来的就不好吃。这话他铭记至今。是什么让一颗不安分的柚子孤独无助,甚至丧失安身的土壤?
但凡当地有负面新闻发生,无论民间还是官方,总认为是熊国剑干的,他屡屡陷入“自证清白”的尴尬境地。
在举报信上网之后、媒体报道之前的8个月里,当事人皆安然无恙。谁是举报者,反而是江永官场的焦点。
熊国剑此前所写过的批评报道,处理最重的是免掉一个非法砍树的村支书;与之形成对比的是,三个接受采访的村支书被免。
“他让一些曾经悲观的人们看到,在这个社会上,还有人在与不良现象公开抗争。”
“深挖”举报人
年初,湖南小县江永,一次史无前例的官场地震爆发:因一起“领导干部子女亲属违规调入事业单位”案,包括先后两任县委书记在内的6名官员被免职。中组部就此向全国通报。影响之大,用一位当地官员的话说:在湖南,“除了衡阳(人大代表贿选)案就是这个了”。
引爆此事的是一个网帖:2013年3月17日,湖南省“党网”出现一篇题为《江永县一批县官弄虚作假违法乱纪安排自己的子女》的举报信,信中揭发:6名在任的江永县级领导干部,为子女伪造在外地工作的档案,之后将其调回江永的行政或事业单位工作,以规避本应参加的统一招考。
举报信的落款署名是:不是传说是腐败。
据当地知情人士透露,在江永,县级领导可“照顾”一个名额进事业单位,是存在了六七年的一个“土政策”。背景是,事业单位实施“逢进必考”,领导子女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靠“招工”进各单位,考试又难以过关,于是改走“调动”路线。由于调动需要相关手续,因此得伪造工作档案。
南方周末记者分别找江永县两位县级干部核实该“土政策”,其中一位表示“没听说”,另一位证实存在,但自己拒绝“享受”。
举报一开始在江永并未掀起多大波澜,事实上,上述网帖发出不久即被删除,上级纪委虽曾赴江永调查,但久未见结果。在举报信上网之后、媒体正式报道之前的8个月里,当事人皆安然无恙。
谁是举报者,反而成了江永官场的焦点。
举报者显然非等闲之辈。网帖中,6名县领导及其子女的姓名、伪造档案的外地任职单位、子女们现在江永的工作单位,都写得清清楚楚,事后也均被查实。人们分析,能搞到如此翔实的举报材料的,只能是官场中人。
传闻中,被怀疑最有可能出“内鬼”的单位分别有:县委组织部、县编制办、县人事和社会保障局,此外怀疑对象还有某些“动机不纯”的县领导及科局长。
一时间,江永官场暗流涌动、危机四伏。几个怀疑对象更是苦恼不已,纷纷借各种场合表明清白。
不过,随着交通局原副局长熊国剑被纳入“嫌疑对象”,所有人均解脱了。
“下面批评上面”
熊国剑,外号“熊大侠”。在江永曾以仗义执言闻名,年轻时曾写过多篇为民请命的新闻报道,其批评对象上自县委书记,下到村支部书记。1999年 8月27日,南方周末曾以头版头条报道其事迹。之后,熊国剑又得了一个外号——“包青天”。各地“冤民”纷纷向其求助。求助者中甚至还有法官。为此,不堪重负的熊国剑不得不又写了一篇题为“我不是包青天”的文章。
苦恼并不仅限于此。在那之后,但凡江永有负面新闻发生,无论民间还是官方,总认为是熊国剑干的,熊国剑屡屡陷入“自证清白”的尴尬境地。
2010年,江永县交通局为职工盖的“联排别墅”被《中国青年报》曝光。熊国剑当时是交通局分管住房的副局长,事后自己也和别人一样补交了一万多元。他以为不会被人怀疑。但直到现在,一些朋友、领导仍认定是熊国剑干的。
“违规进人案”发生后,一位县领导分析,二十多万人的江永县,文艺方面就那几个人,能做、想做、敢做的熊国剑算一个。不过,该领导在第一时间即排除是熊国剑干的:“这个人做事敢作敢当,要搞就用真名,不会匿名。”
熊国剑代课教师出身,1988年,因为会写文章,被当时的县委书记曾昭熏看中,招到桃川镇政府,开始了从政生涯。两年后,他全票当选主管科技的副镇长,成为当时江永最年轻的副科级干部之一。他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位置上一待就是21年,直到2011年升“主任科员”,成为江永资格最老的 “副科级干部”。
1995年至1998年,熊国剑调入《江永报》当记者。该报系县委机关报,与县委其他部门在一座楼上办公,江永报在一楼,县委领导在二楼、三楼。由于熊国剑屡屡做本县的批评报道,常被江永干部“一语双关”地调侃为“下面批评上面”。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net.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