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一位名叫梁慧星的法学家,卖掉了北京的一处房产,获得了近百万元的资金,他和家人商议后决定用这笔资金在自己的家乡捐建一座图书馆。
梁慧星出生在四川省青神县汉阳乡一个偏远的小山村,这是四川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地处成都西南部,距离成都110多公里。
那是一个读书奢侈的年代。在梁慧星的记忆中,当年这个小镇上曾有过一个文化站办的阅览室,面积十几平米,里面只有少量的民间故事、少儿读物和农业科技图书。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阅览室,给了梁慧星这个农家子弟一片求知的新天地。他当时一有机会就去这个阅览室看书,在那里培养了读书的兴趣和爱好。人生是一次短暂又奇特的旅行,很可能,一个人就是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阅览室,或者因为这个阅览室里的几本书,会把他引向外面更深远的世界。
1962年夏天,走出这个偏远小山村的梁慧星考入西南政法学院法律系,后来他又考取了中国社科院民法专业硕士研究生,从事民法学研究,后来担任《法学研究》主编和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学部委员,成为著名法学家。
梁慧星在图书馆落成仪式的致辞中意味深长地说:“自己曾在汉阳镇生活了25年,小的时候,镇上那个小小的阅览室改变了我这一生。汉阳镇的父老乡亲给了我一个阅览室,我今天要还一个图书馆作为报答。”其实,这一切还只是刚刚开始,法学家梁慧星的这一行动的影响力显然已经超出了汉阳乡的天际。随后的日子里,周边乡镇里也传来了另一家图书馆即将开工兴建的讯息。
一个人,即便是一个名人,改变社会的能力也是很有限的。我们无力改变一个大环境,就尝试去改变一个小环境。无数小环境发生了改变,大环境的改变还会远吗?学者熊培云也曾在自己的家乡建立了一个图书馆。他说:“中国有2000多个县,如果你改变一个县,就是两千分之一的改变。如果你让一个县有一家像样的图书馆,你就完成了两千分之一的改变。如果这两千盏灯一个个都亮起来,对于当下的中国,又将是怎样一种改变!”
笔者在美国工作和生活多年,直到今天,在自己的脑海里,一直深感这个世界上头号强盛的国家最富有冲击力的事物,并不是纽约曼哈顿的华尔街,也不是洛杉矶的好莱坞,而是千千万万个社区公共图书馆。
统计数据显示,美国国内共有近12万个各类图书馆,其中公共图书馆(大部分在社区乡镇)有9445个。按照美国三亿人口计算,平均2500人就拥有一个图书馆。调查表明,每年至少有11亿人次光顾过公共图书馆。在美国,公共图书馆主要由财政税收支持,设立管理委员会,对所有人免费开放和提供服务。
有统计表明,中国在图书馆上花的钱,仅占GDP的0.01%左右,是美国的1/10。同时,由于美国GDP是中国的三倍左右,人口是中国的1/4,如果按照人均计算,美国的图书馆开支是中国的120倍。
在美国开车,随时可以看到路边竖立着公共图书馆的标志。在小城镇里,公共图书馆的建筑规模通常都明显大于市政厅的建筑规模。美国公共图书馆作为社区中最重要的免费公共空间,除了为人们提供免费读书、借书的机会之外,还经常举办各种文化讲座、文化聚会以及社交活动,成为连接社区居民的纽带。在美国大小城市的街头,乃至十分拥挤的地铁和公共汽车上,随处可见手捧书本的人。美国人看的书,大部分都是图书馆免费借来的。
在美国,每年光顾公共图书馆的人次远远超过观看体育比赛、听音乐会以及参观博物馆的人次总和。孩子放学以后,如果父母不在家,需要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那么,公共图书馆就是最好的选择;老年人希望排遣孤独和寂寞,在公共图书馆里安静地看书读报也是最佳的选择。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和完善,美国社会里庞大的公共图书馆已经完全融入美国人民的日常生活。
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往往不在于有多少高楼大厦和奥运金牌,而是在于国民的教育程度和生存质量,而图书馆系统的发达程度往往直接影响着国民的启蒙和教化。在中国的大城市里,不乏有世界一流的图书馆,譬如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广州图书馆等。但是在中国的广大中小城镇,农村和边远地区,图书馆的建设与世界发达国家相比,差距之大实在令人叹息。在这方面,中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不久的将来,人们希望看到,在中国大地上,有更多的像梁慧星教授捐建的汉阳镇图书馆那样的公共空间,里面有人在静静地读书,体验着人间天堂的感受。(作者:周大伟 中国社科院法学所特聘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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