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再也不能和女儿杨菲相见。
杨菲父母。
一年前儿子去世,这位来自德阳的母亲泪已哭干。
我国每年新增7.6万个失独者家庭 50岁以上失独群体日益庞大
“与死亡俱来的一切,往往比死亡更骇人:呻吟与痉挛,变色的面目,亲友的哭泣,丧服与葬仪……”(弗兰西斯培根《论死亡》)
世上有一群父母,或许比谁都明白英国哲人培根的话。他们的年龄大都五十开外,20多年来,和自己唯一的子女快乐地生活,正当他们幸福地为孩子购置新房、准备嫁妆的时候,一场意外却夺走了孩子年轻的生命。他们由此陷入常人无法想象的痛楚当中:年龄太大,他们再次生育几无可能,每到合家团圆的节日,为免触景生情,他们只好躲亲避友;但儿女的音容几乎每时每刻都历历在目,这让他们总是眼含泪珠。他们自称为“失独者”,垂暮之年的他们,余生该如何度过?他们对记者说:他们想要在一起抱团取暖,建立一个只属于他们这个群体的养老院。 文/图 本报特派记者武威
2012年1月22日,除夕。北风正劲。南昌当地的天空灰蒙蒙的,一场飞雪就在眼前。这时,在南昌市郊的莲塘公墓里,传来了一对夫妇的哭声。
除夕风雪夜
别样的团圆
在墓园哭泣的,是杨维国、蔡丽夫妇,当时,风雪无情地拍打着他俩,但他们似乎忘了严寒,蔡丽抱着女儿的坟头,哭泣地对着地下的孩子说:“今天过年了,我们吃年夜饭你吃一点啊。”去年3月5日,一场发生在校园外的车祸,让夫妇俩永远失去了当时正在江西财经大学读研的23岁女儿杨菲。回家后,蔡丽写了下面的一篇日志《别样的团圆》。
晚上6时多,菲菲的妈妈爸爸却来到莲塘公墓,爸妈孩子是要团圆的,对不?是老天都不能阻挡的,对不?过年了,来吧,孩子让妈妈抱起你,孩子你也吃点吧。今天过年了,我们一家团圆,妈再也忍不住……在这里,一家人就这样吃上了大年三十晚上的年夜饭;在这里,白雪做伴,让我们实现了儿女情长。
团圆桌上的圆满,变成了永远的缺席。爸妈站在雪地里,看着你,爸妈在看着你呀!
“天空飘着雪花,温度冰点……”
白发爬满了这对夫妻的双鬓。丈夫曾两次试图自杀,都被妻子拦了下来,“他每天都喊着女儿的名字,有时激动地敞开衣领大叫,一次想从楼上跳下去,一次又把菜刀架在了脖子上,我撕心裂肺地劝他,"你死了,我可怎么活"?”
生活也变了。原本三口之家一起逛的商场,夫妇俩再未踏足;原本合家团圆的节日,夫妻俩却逃避亲友,“一见到别人家的孩子和父母快快乐乐地在一起,情绪就控制不住了。什么饺子、汤圆,原来都是我们喜欢吃的,但现在从来不吃了”;妻子有时穿起杨菲生前的衣服,也惹来一场无明的口角,“为什么不让我穿,我穿上衣服后,就感觉女儿在我身边一样!”
老年丧子,人生之大不幸。这样的大不幸总是无情地在人世传递。江西九江的廖先生也有一位漂亮聪明的独生女儿“小丫”。小丫从厦门大学毕业后,在福建一家外企工作,只一年就晋升为公司的中层。过年的时候,廖先生和妻子为女儿购置了一套新房,为的是等着以后女儿带男朋友回来时住。
可造化弄人,廖先生和妻子等来的却是噩耗。那一年清明放假,小丫早上还打电话和母亲问好,但晚上却传来单位的电话,女儿出车祸了,生命垂危。
死神最终不期而至,随后是妻子的寻死觅活,两个月的粒米不进,只靠在医院输液维持生命,丈夫将一家三口住的房屋出售,精神极度痛苦,却依然要在妻子面前假装坚强,有时候控制不住,就跑到屋外去流泪、狂吼……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在经历了丧子之痛后,一对对年逾半百的夫妇们开始在网络上寻找和自己一样的同命人,以求心灵的慰藉。他们在网上的昵称带着失子的悲伤,同样的命运也让他们愿意尽情地袒露心扉。趁着刚刚过去的五一节,网名为“倩影”、“往事回忆”、“小丫留住”、“坎坷”等的40多位暮年丧独子的父母通过网络联系,相聚在了湖北。“在别人面前,我们是两面人,总会显得坚强,但回到家后,深夜合上眼后,却默默哭泣。但面对这群兄弟姐妹,我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倾吐。”
孩子的孝服
心底永恒的痛
这绝对是一场不同寻常的“网友见面”。记者在现场记录了他们的话,或许这世上,再没有比这几位母亲的对话,更让人感到万箭穿心的了。
“小丫留住”抽泣地告诉身旁同伴那一段令人悲伤的时刻:“你知道吗?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不孝啊,按照我们那里的老人说,孩子火葬前,身上是一定要披麻戴孝的;孩子没有给父母送终就过世,本来就是一种罪过。”
活像一场梦魇,话到伤心处,引来了蔡丽和其他几位在场妇女的抱头痛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来自太仓的“老怪”,是失独群体网络中的活跃分子,他常常言辞幽默,但谈到自己的儿子时,有时也会激动:“儿子生病的时候,我答应过我儿子的,一辈子就只有他一个儿子。儿子去世后,民政局的人拿来几张孩子的照片,说是孤儿,让我挑选领养,我一口回绝了,我年龄大了,孩子还这么小,他稍大一点的时候,我已经七老八十了,还怎么有能力去抚养他?”
“倩影”是这次网友聚会的组织者,这些年来,她在武汉接触到很多失独者,其中有一个是湖北的高官,令她印象深刻:“白天的时候,他总是西装革履,体面地工作;可是晚上回到家里,他又成了另外一个人,整夜抱着孩子的骨灰盒哭泣入睡,口中呢喃着"孩子,让爸爸抱抱你",他就这样睡在地板上将近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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