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从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贵屿人涉及旧五金电器拆解工作,他们用1200年前的工艺来处理21世纪的垃圾,先徒手拆分出铁、铜、塑料和电路板,再用硫酸洗出金子,用炭炉熔化铜,把塑料切成丸状,卖出去再利用。这样的电子垃圾处理工艺让贵屿饱受污染之苦。
贵屿每一条街道都很相似:到处是簇新的楼房,豪华的小汽车,还有路边黑臭的河水。每一幢楼房下面,都堆积着电子垃圾,从旧电脑、旧电视再到旧电冰箱。街面上到处是电子垃圾拆解作坊,作坊里三三两两聚着工人,正熟练而匆忙地烤制线路板。如果风声紧,他们会选择晚上开工。
稍稍站一会,你就能闻到空气中刺鼻的恶臭。“其实,站在靠近贵屿的国道上,就已经弥漫着这种气味了,不习惯的人,立马就会感觉喉头疼痛。”绿色和平组织的赖芸,已记不清楚自己来过多少次贵屿了,但每次来,这样的情景就会一遍遍地重复,然后像电影胶片一样展开。
“院子里,有一个安徽小女孩,手里抱着一个惠普的电脑键盘,身后是堆积如山的电子垃圾。”就是这些垃圾,造成了贵屿地区癌症高发,其妇女流产率是别处的6倍。2003年,赖芸第一次来的时候,绿色和平组织和中山大学一起完成了一份人类学调查报告。
其后,有志愿者把安徽小女孩的照片印成一张硕大的画纸,贴到一个热气球上,来到惠普总部示威:“相当数量的贵屿镇儿童,都患有铅中毒”。
八年中,赖芸和志愿者们一次次重回贵屿,“说实话,近年来经过整治,这里比以前好多了”,拆解作坊有时要逃到偏僻的荒郊野外才敢作业。
但是,环境污染造成的巨大创伤,却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抚平的。站在浮草渡大桥,练江墨黑的水面上覆盖着浮萍,河岸边被酸蚀过的电子垃圾堆依然可见,而且“还是可以看到很多的孩子们”。
“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一个小学2年级的孩子,正在帮父母干活。他熟练地用钳子筛检三级管,动作麻利、神情专注,脸上洋溢着孩子特有的快乐。”来自中国人民大学的杨聪说。
志愿者感到心痛。他们还在垃圾堆上看到过背者婴孩的年轻母亲,正在四处挑拣着垃圾。但就当志愿者走上去,要送去一些礼物时,母亲立即走开了。
敏感的气氛、戒备的眼神,在贵屿随处可见。这也是那些想来帮助当地人的志愿者所没有料想到的。
“你这不是在拿命换钱吗?”,志愿者们问那些工友。但工人的话很直接:“谁不知道呢?但这里的钱,比其它地方好赚。”能够回家盖个小楼、为孩子攒学费,就是他们必须面对的现实。
而贵屿本地的小老板们,也拖家带口地涉入其中。45岁的马老板是贵屿本地人,做着废旧塑料分类的生意。
他的工场里拥挤不堪,工人都是徒手工作。志愿者访谈的时候,马老板的老婆和大女儿都在外面做分类工作,也是徒手的。他们都觉得进行塑料的简单分类,不会产生任何污染。“不用戴手套,也不用穿防护服”。
“都说贵屿的水不能喝,是电子垃圾闹的”,马老板表示,“其实,是因为本地的水质本身就很差。”这一观点,赖芸在2003年第一次来到贵屿,就听到很多人这么说过。
几年过去了,那些因为电子垃圾一夜暴富的人,开始纷纷撤离贵屿。“白天,他们大多开车来厂里看一会,然后立马就走人”。
而这些新贵对于媒体或是环保组织的抱怨,则延伸到“你们老把靶子瞄准在贵屿,对于我们是很不公平的。清远龙塘镇、南海大沥镇不都一样在拆解电子垃圾吗?”如今,一般记者去贵屿采访,“当地人根本不会放你进去”。
“我们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从当地老板到打工者,都会这么抱怨外界的聚焦。“他们难道不能面对现实吗?”一个志愿者很困惑:“我听到一个数据。在征兵体检时,贵屿88%的人都是不合格的”。
但另一方面,此地的繁荣是你无法想象的,这个小镇的物价甚至比广州还要高。每一个作坊工厂里都会摆放一个电脑,上面显示的是上海或伦敦期货市场的黄金行情。
“你不相信吗?”一个回收电子垃圾的老板说:“这里的市场,足以影响国内国际稀有金属的价格。”
生命不能承受之“污”
出汕头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就能到达贵屿。
整个街道显得很繁荣,当地每一栋楼房前都有各种各样的广告招牌,分别写着:“电脑、集成显卡、笔记本、开关接触器、继电器、硬盘等”。
贵屿人一向有收购废旧品的传统。由于地处一片低洼地带,贵屿成了严重的内涝区,农业生产基本没法保障。贵屿镇的农民在20世纪的上半叶,就已经开始走村串巷,收购鸡毛、鸭毛、废旧铜铁。说到贵屿人,潮汕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收破烂的”。
上个世纪90年代初,贵屿开始涉及旧五金电器的拆解生意,并且由于获利丰厚,整个行业规模扩大,逐渐成为贵屿人的主业。慢慢的,大面积土地开始抛荒,贵屿镇区80%的家庭参与到这个行业中来,并通过这个行业迅速积累财富。
而就在此时,国外的电子垃圾通过深圳、广州和南海的转运点,开始大规模进入贵屿。现在,贵屿沿街的楼房一般都会有一个长廊,长廊内全是家庭作坊式的“拆解工厂”。
上百平米的大厅里,妇女和小孩在熟练地工作。他们将电源板放在电热器窄小的吹风口下烘烤近两秒钟,便娴熟地用镊子将板上的各种芯片、电容、电极管等电子元器件取下,分别放入不同的陶瓷碗中。以前,这些工作常常会聚集在门口完成,如今大都被转移到较为隐蔽的室内。
加热器、鼓风机是作坊里最为常见的“机器”,烧焦的塑料味道不时扑鼻而来。一个手机的电路板通过工人手中的小镊子拆解成上百个零件,分类放入一旁的类似中药铺的上百个小柜格里。
“当地人的楼房基本上都是四层,一层是作坊,老板及其家人一般住在三到四楼,就这上百平米的地方,一年就可以挣几百万。镇上一年上牌的车辆就有400多辆。”志愿者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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