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虽然当时没有公开的卖淫场所,但是上海的女青年跟海员,发生性买卖关系的也不少。电影院门口有一阵查女孩裙子里穿不穿内裤,就是因为有地下卖淫。到后来压抑到极点就总爆发了。
本文摘自:中国新闻周刊2011年8月16日版,作者:杨时,原题:《寻找革命之下的血与肉》
《非常与正常》,以一种很少见的研究视角,让人们看到上海普通人的生活在十年文革中如何艰难运转
“你看我的手。”金大陆笑呵呵地伸出胳膊,上面有很多小伤口和划痕。“我就戴着口罩到处爬梳资料。我有一屋子的史料,我每天都埋在资料堆里面。”他说。
作为文化大革命的亲历者,金大陆在文革最癫狂的时期是以旁观者的身分度过的。一方面那时他只是初中生,另一方面他是“黑五类”的子女,这让他没有资格更深地卷入“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但是我当时对‘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是非常信奉的。”他认真地对记者说,“到了后来我的思想就全反过来了。”
那是林彪案公开之后,金大陆至今还记得,他在一个冷风嗖嗖的夜晚,在复旦大学的门口听到了林彪案发的消息。“像天崩塌了一片,我浑身哆嗦着走回家。”他这样回忆。从那之后,他对高层政治产生了严重的恐慌,对文革开始质疑。天安门广场的“四五事件”发生时,金大陆虽然人在上海,但是一直挂念着北京的情景。“那个时候,文革还没完全结束,我就决心要把那段历史记录下来。”金大陆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时隔35年,如今已是上海社科院历史所研究员的金大陆,写出了这套《非常与正常:上海文革时期的社会生活》。
这套67万字的书分为上下两册,详细描述了十年文革期间,上海普通市民生活的细枝末节。其中有对市民的衣食住行、粮油蔬菜供应以及猪肉是否凭票购买的记录;也有一片革命化纯洁化唿声下结婚率离婚率的分析;书中详细的史料和数字更揭开了文革“赤胆忠心”口号掩盖下潜藏的腐败和交易。如有些人利用大家对毛泽东狂热的崇拜,私自开发地下生产线加工毛主席像章并大肆贩卖,另一些人买来各类报纸,经过剪贴再送往外地隐蔽的地下印刷点造出地下文革报刊,雇佣上百报童出售以牟取私利……“文革时期以权谋私、贪污腐败、地下性交易这些都存在。绝不是像有些人怀念文革说的那样,文革不存在贪官。”金大陆挥挥手说。
目前,许多涉及高层的文革档案尚未解密,而学者对于文革的研究从未中断。中国国家图书馆馆藏有关文革的中文文献书目接近一千种,但绝大多数都是谈的文革运动本身或局部的个体经历。而《非常与正常》一书中则对于运动和口号之下日常生活做了详尽的记录和描述,这是很少见的研究视角。它让人们看到上海普通人的生活在十年文革中如何艰难运转。
出版《非常与正常》只是金大陆出版计划中的第一部,随后他还将沿着
文革社会生活史的方向陆续出版两部后续作品。涉及文革期间的住房问题:房屋如何被强占和置换,文革中被扭曲的两性关系,文革中的自杀数字等等……
“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人一听到文革就想到‘造反有理’!”金大陆一边比划一边唱了一句,“但是实际上不仅仅是那样的,人们还在生活。革命之下有很多涌动的生活暗流还在继续。我就是想把那些血肉的东西写出来。”
“现在研究运动史和政治史的环境不太方便”
中国新闻周刊:众多文革史研究都是从革命运动本身出发的,你为何决定从生活史的角度研究文革?
金大陆:做文革史是一个长期的追求和计划。并不是说我专门在做文革社会史。我是文革的亲历者,在文革没有结束的时候就有一个意念要把这段历史写下来,长期在这方面追求,也在等待。
从长项的研究讲,做文革史,第一,作为学术准备是大量资料收集和积累;第二步按理说是做政治史和运动史;第三步才是更长线的做文革中的社会史、生活史、教育史、外交史等等。但是现在研究运动史和政治史的条件不成熟,第二步现在做不了,我就把社会生活史提前做了。
中国新闻周刊:但是关于其他部分的资料收集和整理的工作你也在做?具体是怎么把生活史的资料分类出来的?
金大陆:对,那是很长期的一个工作。我一直有一个庞大的计划,要做一个一二百万字的大文革日志。写十年间的每一天上海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在做张春桥、姚文元等几个人的年谱。这些都是要长期准备。
这次的《非常与正常》出版也有一个机缘。有一套上海城市社会生活史丛书要出版,文革十年也纳入其中。我就暂缓了文革日志和年谱的工作,把手里搜集的全部资料一页一页捋了一遍,把文革运动本身和生活史资料分开,再把生活史部分按章节和专题分。第一部分是牵涉到千家万户的运动,比如上山下乡、破四旧和抄家;第二部分是文革期间衣食住行、婚姻等日常生活。再有就是和生活相关的,比如毛主席像章的收藏、买卖以及文革时期的小报和地下报刊。
强压多大,反弹也就多大
中国新闻周刊:先说衣食住行,你很细致地列出了粮油、蔬菜、猪肉、水产品的供应情况。这些内容在之前的文革研究中是被忽略的,就好像文革中生活是不存在的。而最后你得出的结论是,文革中粮食蔬菜生产基本是丰收的,这个结论出来之后有什么不同反应吗?
金大陆:要写生活就必须要有衣食住行,虽然经济史的一些数字比较枯燥,但是很有用。当时的粮食蔬菜基本丰收并不是指向“文化大革命就是好”的结论,而是说,恰巧十年间除个别地区外,都风调雨顺,没有极端天气,这恰巧保证了文革能一直进行。第二,武斗乱了两三年,实际上广大农民还是要生产的。第三,到文革后期也提出说,要把生产搞好才体现我们是革命的。所以,应该说,文革十年总体供应是短缺的,但是上海的生活是在低工资、低消费、低物价的情况下维系的温饱水平。
我写了这些以后,有些人确实批评我,说我是说“文化大革命好”,说我对文革的描述太温馨了。其实绝不是那样,我只是从史料出发,不想掺杂那么多意识形态。
中国新闻周刊:你提出上海十年文革中买猪肉是不凭票的?这和大多数人的记忆完全相反。
金大陆:和我的记忆也相反,我也很吃惊。但是事实,史实的偏差需要纠正。在文革期间的上海,猪肉是不凭票的,有时还打折出售。这和全国保上海有关,也和毛泽东说“粮多、猪多、肥多”鼓励养猪有关。在文革之前发过肉票,文革后也发过。应该说,猪肉供应充分,是那个时期国家管理和计划经济极端强力运作的结果。
中国新闻周刊:你在探讨北京红卫兵到上海大串联的时候对比了两地的不同,而且上海是全国唯一一个没有发生军械性武斗的城市,这是什么原因?
金大陆:上海开埠最早,工商业比较发达,还有租界地等等。上海人比较精明、理性,上海讲“动口不动手”,动手就没理了。这是潜意识里的,文革时期也没有被冲破。这和其他城市非常不一样,北京整个城市都被革命热情燃烧了,上海还是有年轻男女手挽手在苏州河畔谈恋爱。
另外,关于军械性武斗的问题,指的是使用枪炮。除了刚才说的上海人文化历史的原因之外,还因为在文革一开始,上海警备区有一个命令,所有的单位民兵的枪支全部封存全部收缴;再有一点,上海在文革期间也有派别冲突,但是上海是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的一统天下,他们主宰着局面,没有势均力敌的两派,相对来说稳定。虽然也有武斗打死人,但是用棍棒长矛,而不是动枪动炮。
而北京不一样,1966年9月30日的统计,当天,北京发生的红卫兵殴打致死的人1772人,上海被打致死的11个人,其中三个人还是北京红卫兵打死的。这反映两个城市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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