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已经不可逆转地与现代文明联系在一起。而在它的内心,那些遗世独立的古老文化基因依然根深蒂固。在今天的西藏,关于现代与传统相互碰撞和呼应的故事,每分每秒都在发生。
驶经西藏那曲地区的青藏线列车。
7月4日,那曲地区安多县的牧场。摄影-本刊记者-甄宏戈
在那曲经商的浙江人谢选旺。摄影-本刊记者-甄宏戈
天路巡礼
对于我们这些“外人”而言,西藏总是意味着遥远,心驰神往,却遥不可及。西藏离天最近,通往那里的漫漫长途,人们称为天路。
上千年来,雪域高原的古老文化与中原大地的文明,穿越荒原、趟过大河、翻越高山,艰难地互相亲近。文成公主离开繁花似锦的长安,西行3000里去牵手松赞干布;茶马古道上商贾与教士并肩马背,在风餐露宿中寻找梦想……汉、藏等民族交往的历史告诉我们:没有绝对遗世独立的孤岛,只有封闭孤绝的内心。
西藏和祖国内地的交往从未像现在这样密切过,这得益于通畅的道路,天堑变通途之后人们才能够这样你来我往。道路尽管仍有艰难险阻,却已经满满承载了中华大家庭各民族的豪情与壮志,以及人们的情感与友谊。
在西藏和平解放60周年之际,我们派出三路记者重走青藏线、川藏线和滇藏线这三条联接西藏与内地最重要的通道,走访这三条线上最重要的市镇乡村。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走过了天路的艰辛与壮丽,贴身感受那里所经历的宏大而微妙的转变,同时也耳闻目睹不同文明相遇、相知所发生的沧桑巨变。
那曲的变与不变
“我很想坐火车去拉萨。”在西藏那曲镇新华书店附近一处低矮的小石头房子外头,阿旺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说。个子小小的藏族孩子,手里拿着一个足球,不时“砰砰”地往墙上砸。
阿旺十二岁了,去过拉萨,为此很自豪。不过那一回没坐上火车,因为父亲坚持要坐汽车去。
藏北的牧民忙完冬宰后,整个青藏公路上满是磕着长头前往拉萨朝圣的人。而在青藏铁路的火车里,坐的大多数是进藏旅游的内地人,以及从比较远的青海玉树过来的藏族人。阿旺的爸爸说,不坐火车是因为“付出得多,得到的也多,步行去拉萨福报更大”。
火车上本地藏民相对较少的另一个原因,则是站点设置的问题――火车进入西藏以后,很多站都不停靠,只停大站。许多人想坐火车,就得绕道先来那曲。
那曲是西藏北部重镇。列车在穿越可可西里无人区、趟过沱沱河、翻越念青唐古拉山口之后,踏上西藏土地的第一站就是那曲。那曲是西藏北部纯牧业地区,占西藏自治区总面积的三分之一,是青藏高原的核心腹地,也是人们常说的羌塘。更重要的是,青藏铁路、青藏公路、格拉输油管线等西藏的运输动脉就在那曲交叉汇合。
从2006年7月开通至今,青藏铁路已经运行了整整5年。从格尔木到拉萨,铁路只有一对铁轨,但没人会否认,这条耗资超过330亿元的铁路,有着怎样难以估量的潜力与能量。
整个青藏高原已经不可逆转地与现代文明遭逢到一起,而在它的内心,那些遗世独立的古老文化基因依然根深蒂固。“一部分人越来越放开,一部分人倔强地在坚守。”那曲文化局的干部才旺江村这样描述,“有时我会感到一种撕裂的隐痛”。
进藏出藏的那些路
那曲镇是中共那曲地委、行署所在地。28村离那曲镇不远,村长门巴的家就在公路和铁路之间――门前几百米远是青藏公路,家后面是青藏铁路。
上个世纪50年代,青藏公路一开通,就成了西藏物流的大动脉。年轻时,门巴看着一辆辆大小货车从家门口驶过。路上还有去拉萨朝圣的牧民、成群的喇嘛和进出西藏的内地人。喇嘛们走在公路上的时候,地上的绿草把他们的袈裟衬得异常鲜艳,远远看去就像一朵朵大鸡冠花,缠绕在手腕上的念珠在阳光下明暗闪烁,像是神秘的佛光。
循着佛光,门巴开始在公路上跑运输,主要是把畜产品和皮货带去青海或四川,然后再将日用百货带回家乡。
甘肃天水人汪西生,也是顺着青藏公路来到那曲的。2004年,汪西生从天水坐17个小时的火车到格尔木,再从格尔木坐24个小时的汽车到那曲。有时候他也跟着拉货的车进藏,往往要20天才能到达。
第一次进藏,路过唐古拉山那一晚,令汪西生终生难忘:高原的天气瞬息万变,前一分钟还是风和日丽,炽热的阳光直刺身体发肤,突然间,一阵狂风拔地而起,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汽车就像是航行在海上的一叶扁舟,上下左右颠簸不已,徒劳而无助。车上的汪西生顿时领悟,青藏高原的存在似乎就意味着对人类活动的拒绝。
浙江温州人谢选旺在十几岁时也沿着青藏公路进藏,那是上个世纪80年代。有一次,谢选旺带着妹妹从温州来那曲,翻越唐古拉山时,妹妹由于高原反应剧烈,差点把命丢在那里。“怎么叫都叫不醒,一直用矿泉水往脸上喷,以为完了没得救了。”后来他妹妹发誓,再也不来西藏。
多少年来,多少人曾为了翻越海拔5千多米的唐古拉山,而长眠在那里。青藏铁路建设时,特地设了唐古拉车站。为了方便乘客观赏壮丽的唐古拉山主峰,铁路部门还选择了最佳观景点设置了站台。
不只是唐古拉山,青藏公路上900多公里的高原区,随时都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情况。谢选旺的车子曾经在昆仑山上抛锚,被迫在山上待了三天,期间只能搭便车到附近的五道梁买吃的。他当时看到沿途一户藏民家有一辆车,但缺了车轱辘和发动机,究其原因,原来是都被拆走借给出事故的车了。
“以前,路上一天只能走一二百公里。有火车后,9个小时的火车车程相当于过去跑四五天的路。”谢选旺很赞成开通青藏铁路,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当年政府修铁路缺钱,他帮忙垫付了数十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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