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64年到现在,近50年来,散岔村一代代的乳娘们,已经收养了社会上被人遗弃的孤残儿童1300多人。都市快报 贾代腾飞/东方IC
2011年3月2日,48岁的吕卫平带着11个月的脑瘫儿党国旭,在寄养管理站做康复训练。吕卫平是大同市公交公司职工,退休后专门和老伴住到散岔村,也去领养了个小孩。都市快报 贾代腾飞/东方IC
2011年3月2日,经过手术,党和腊头部积水已经轻多了,现在能喊“妈妈”,说一些简单的句子。都市快报 贾代腾飞/东方IC
2011年3月2日,31岁的贾美兰和党国晗(腭裂)、党国涛(脑瘫)在床上玩耍。现在,散岔村年轻乳娘也多了起来。都市快报 贾代腾飞/东方IC
2011年3月2日,双眼斜视的马玉芳(右一)寄养到马凯(左二)家时,仅出生20多天。如今,她已经成家,自己的儿子都9个月了。都市快报 贾代腾飞/东方IC
2011年3月2日,一孩子在等乳娘来接。每天大同市福利院都会有专车来村里接一些孩子去院里训练,傍晚再送回来。都市快报 贾代腾飞/东方IC
2011年3月2日,雪后初霁,散岔村小学校长吴宪,带着孩子们户外活动归来。学校共有48名学生,其中有一半寄养儿童。都市快报 贾代腾飞/东方IC
2011年3月2日,因为行走不便,每逢雨雪天王素平就背着党世荣回家。都市快报 贾代腾飞/东方IC
山西一个山村200位乳娘43年代养了1300个孤儿
(大同三十日电)这个名叫「散岔」的村,还真是一个「凝聚」的村。
在山西大同的散岔村,村口有座照壁,上头写着「中国乳娘村」的大字。从上世纪60年代以来,一些被父母遗弃的儿童,被福利院收养后,有许多寄养在这个村。散岔村不大,只有150户人家;散岔村也不富裕,如今绝大多数人家住的还是土窑。可半个多世纪里,这个小村庄哺育了福利院1300多个孩子。
这是孩子的聚集,这是爱的嗬护。
与邻省陕西那句「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名言不同,这里并不盛产貂蝉、吕布那样的美女帅哥,而是有着很多很多乳娘,她们养育的孩子,大多是被父母弃的,甚至是残疾在身的;然而,这里的家庭,对公家寄养的孩子视如己出,没有血缘关系,胜似血缘关系。
中国乳娘村
藏玉梅下葬那天,福利院的人代表当地政府来了。
在宣读的悼词上,有这样一段文字:「你为社会福利事业,为那些没有母亲的孤儿,当了40年的妈妈,你是伟大的母亲……」
藏玉梅家在山西省大同市的散岔村,43年来,她和这里的200多位母亲一样,哺育了福利院1300多个孩子。
人们称呼这个村庄为乳娘村,称呼代养孩子的母亲为乳娘。
雪白的丧幡遮盖了半条街,藏玉梅抚养大的儿女们,从四方赶来,围在她的灵柩前。最大的孩子已经40多岁,最小的12岁。
眼下村里正抚养290个孤儿
散岔村背靠采凉山南麓,位于大同市东北20公里处。从远处望去,这个由窑洞构成的村庄,在周边同样色调的黄土环绕下并不独特,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陌生人到来时,随着犭吠声,窑洞里的窗帘就会拉开。这时,村民靳和贵会尾随那些满口普通话到处打听谁家能养孩子的人,然后在一个墙角,通过电话向村里和福利院工作站报告。
作为村里的信息联络员,靳和贵提防的是拐卖人口的人贩子和闯入村庄的陌生人。像他一样,村里有6人,守在村头和巷尾。
几乎每家都养着狗,为主人通风报信。在没有陌生人惊扰时,村庄十分安宁。
这座黄土高原上穷困、靠天吃饭的小山村,有90%的人家先后为当地的福利院养育残孤儿童。
「从1968年开始,我们村就为大同市社会福利院免费抚养孤儿。到今年为止,累计为福利院免费抚养了1300多个孤儿。」村支书王挺自豪地说。
眼下,散岔村共有290个孤儿,由119个乳娘抚养。
她们都具备抚养孤儿必须具备的条件:身体健康、对孩子有爱心、有一定经济条件、有一定文化、已婚且有抚养孩子的经验。
乳娘也成了这些孩子对母亲的尊称。
几十年过去了,福利院的寄养点从38个村缩小到5个村,到如今主要集中在散岔村。
第一个乳娘
年过六旬的赵金梅,是村里资格最老的乳娘之一,也是散岔村寄养家庭管理服务站第一组组长。
「那时我还有奶,是个新媳妇。」说起40多年前收养大女儿的故事,赵金梅笑得很开心。
在女儿生下不久夭折后,为减轻她的失女之痛,有位熟人帮她从大同市福利院抱回一个腿部有轻微残疾的女孩代养。
因为刚生过孩子,赵金梅奶水充盈,她用奶喂养出生只有10多天的女孩。一天,福利院工作人员来看孩子,发现孩子脸红彤彤的,白白胖胖,就请她再代养一个。
「政府人员找上门那可是荣誉呀!」村支书登门和她商量,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原来希望媳妇马上再生孙子冲喜的婆婆,也没有反对代养。
两个孩子的到来,让赵金梅的奶水不够吃了,两人又不肯吃福利院送来的奶粉、麦乳精,整夜哭闹。
赵金梅和丈夫想到了刚产下羊羔的母羊,就用羊奶代替,填补了赵金梅奶水的不足。
赵金梅最多时带过4个孩子,从出生20天到1岁不等。为让这些孩子吃上奶,家里的一头奶牛也充当了「奶妈」的角色。每天清晨,夫妻两人都会挤下奶牛和山羊的奶喂孩子。
最多养育过12个孩子
曾存莲代养过8个孩子,是抚养孤儿最多的乳娘之一。
多年前,来到曾存莲家的人们会看到这样的场景:她坐在炕中间调制奶粉,她的丈夫在堂屋做饭,4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睡在炕上;另外四个孩子放学回来后,两个拉着手在院子里玩,两个伏在母亲的怀里缠着母亲。
8个孩子中,两个患有心脏病,一个有小儿麻症、一个单眼失明、一个椎管破裂、一个智力低下。曾存莲说,「乳娘村」有养育孤残儿的历史。
在收养孤儿的家庭中,最大的「乳娘」今年已80多岁,最小的24岁。她们中,最多养育过12个孤残儿童,一般的也都养过三四个孩子。
8个脑瘫儿一直在乳娘家生活
乳娘关月村已58岁,从福利院接回「儿子」王燕军,已31年。
脑瘫加上身体严重僵硬,王燕军这两年已经无法下炕。天气好时,关月村和丈夫王正,将王燕军扶到轮椅上,带他去室外晒太阳。丈夫推着轮椅,妻子跟在后面提便壶,随时给王燕军接尿和大便。
关月村的大儿子警告过父母两次,不要再带那个「傻子瘫子」,否则就不赡养他们。关月村默然以对,王正气急了将儿子赶出去。
关月村说,抱回王燕军的那天起,他就已经成了自己的第三个儿子,不舍得弃他。
在大儿子看来,这个「瘫子弟弟」已经连累了一家人。这个从小就躺在床上,和自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应该送还给福利院,让政府承担责任。
但关月村的态度是,除非王燕军不在(去世)了,或者将自己一起赶出家门,否则,她不会离开「小三」的。
大同市社会福利院院长靳保利说,目前散岔村寄养的孩子还有290人,其中90%以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疾,接近一半是脑瘫患儿。
乳娘村代养的重度脑瘫患者中,有8人因生活不能自理,仍旧生活在乳娘家,一些人已经和王燕军一样,长到了30多岁。
「他为国家培养出三个大学生」
靳和贵在村里是个名人,风头一度盖过村干部。
「他为国家培养出三个大学生。」大同市社会福利院副院长毛瑞波总爱拿靳和贵当榜样,说给其他村民听。
因为爱孩子,靳和贵被选为散岔村寄养家庭管理服务站第二组组长。
村民眼里,他是一个「奶爸」。在和老伴一起生活的34年里,他家先后代养过17个福利院的孩子,其中三个孩子成了大学生,足以让他自豪。
靳和贵10岁丧母,是大姐拉扯大的。成家后,他和妻子王格生了3个孩子。妻子看到村里很多人当起乳娘,在他鼓动下,也领养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靳淑英。23岁的她,在大同职业技术学院毕业后,现在是大同社会福利院老年公寓的护理员。
二女儿(养女)靳淑青,是长沙民政学院的大二学生。养子靳淑兵在太原一所大学读书。
三个孩子都考上大学后,王格患上了宫颈癌。「母亲患病没有超过三个月」,检查出来时,已是晚期,王格的身体每况愈下。
为照顾母亲,正在读大学的靳淑英和靳淑青不顾王格反对,请假回家。
王格在最后的日子里,疼痛得昼夜不能安睡,两个女儿一直守护陪伴在身边。她大小便失禁后,靳淑英用手帮母亲抠出大便。
「她被自己三个孩子照顾得很周到。」靳和贵回忆起往事,眼角满泪水。
王格病逝后,两个女儿给她最后一次擦洗了身子,换了新衣服,送走了母亲。
担心母亲去世,爸爸伤心,靳淑英每天从20多公里外的福利院,回家看望父亲,料理家务。
「几个孩子没有白养,他们懂我。」每当想念妻子时,靳和贵都这样安慰自己。
最后的送别
送到医院20天后,党纪梦走了。
那是一个春天的黄昏,朱和珍在病床前,看着「女儿」梦梦(党纪梦)闭上眼睛。
梦梦一直不肯完全闭合右眼,似乎在留恋着养育自己15年的母亲朱和珍。朱和珍一直牵着梦梦的双手,直到它慢慢变得冰冷。
「其实我知道她的病情,总有一天恶化了是要走的(病逝的)。」几年后,提起离去的女儿梦梦,朱和珍原本说笑的表情突然不见了,变得沉默。
朱和珍说,梦梦抱回家时,只有一个月大,是个脑瘫儿,还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和肾病综合征。
医生说任何一种病的发作都会随时要了梦梦的命。
这个多病的孩子,在朱和珍的照料下,坚强地活了下来。「她一直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全在炕上。」梦梦卧床10年后,终于有一天学会了喊「妈妈」,并且对着朱和珍笑。
那阵子是朱和珍最开心的时候。她一直在盼望,孩子病情好转,生活自理。
但是,梦梦15岁那年,病情突然恶化。
因为脑瘫综合并发征,在两次手术后,梦梦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经常一个月要到福利院住20天的院。在熬过又一个新年后,梦梦走了。
「妈妈给你穿上新衣,洗乾净脸,去极乐世界吧。」朱和珍为梦梦梳理打扮乾净,最后轻吻了她的额头。
她希望女儿到另一个世界,没有伤病,只有温暖。
政府称「伟大的母亲」这是她们眼里的最好奖励
乳娘靳仙梅年过半百,自己有3个孩子,最大的33岁,最小的27岁,都已成家。现在跟着她的是一个领养的儿子,在城里读书。
三十多年前,她领回了一个被遗弃的女婴。
「当孩子吃我奶起,我就觉得她是自己的女儿。」将这个女孩喂养到10多岁,她又去福利院领了一个孩子。
福利院工作人员说,乳娘将孩子带到10岁左右,就还给福利院。按规定乳娘就不能再和孩子联系了,但她不舍,很多孩子偷偷又跑了回去。
乳娘每送走一个孩子,都面临着一次难挨的心痛。自领养第一个孩子起,三十多年时间,靳仙梅家里没有断过吃奶的孩子。
「他们都是我的孩子,不管走到哪里。」靳仙梅家每年的年夜饭都是团圆饭,一大群从外地赶来的孩子给她过年。
「这是我家,我哪里都不要去」
马凯、张先荣夫妇最终没有将养女马玉芳还给福利院。为这事,福利院多次找到她,希望能按照规定来,但她一直躲避。
「小芳自己不肯回去,我们也没有办法。」今年3月3日,老两口嘟着嘴,叨唠福利院有点不近人情。
马玉芳是夫妻俩代养过的23个孩子之一。现在生活在身边的除了马玉芳外,还有一个15岁、脚残疾的马玉波。
现在的马玉芳,已是一个9个月大男孩的母亲。
张先荣说,马玉芳出生20多天就被遗弃,福利院抱来代养。马玉芳除了眼睛有点斜视外,其他都很健康,长到13岁就会帮着做家务,成了养父母的帮手。马玉芳初中毕业后,不想再读书,也不想回到福利院,一直生活在马凯夫妇身边。
「这是我家,我哪里都不要去。」福利院工作人员上门寻找时,马玉芳躲藏到邻居家。
孩子不肯走,马凯夫妇其实也不舍得她走。为此,夫妇俩和前来劝说的村干部发生了不快。
马玉芳最终留在了马家。4年后,已经22岁出落成大姑娘的马玉芳,在亲戚介绍下,相中了邻村一名开货车的小伙子嫁了过去,马家成了娘家。
「总是国家的孩子吧 孩子结婚他们(福利院工作员)都没来看看。」马凯有些失望。
女儿出嫁那天,老两口给女儿办了村里最好的嫁妆――12床铺盖,还有电视、冰箱、洗衣机,将女儿风风光光地嫁人了。
新生代乳娘:婆媳母女交班
听说不让带孩子了,养了8年的党国军要被带走,65岁的贾翠珍闹到了福利院,哭得很伤心。
「国家有政策,65岁就不能代养孩子。」大同社会福利院副院长毛瑞波向老人解释。「我不管,反正不能带走孩子。」老人犟起来。
她不服气,自己给福利院带了30年的孩子,曾经多次被评为「四好乳娘」,现在竟然「不适合带孩子」。
最后协调的结果是,党国军还生活在贾翠珍家,但由媳妇贾美兰照顾。
毛瑞波说,去年底,在一次抚养孤儿的家庭情况调查中,因年纪偏大,贾翠珍被取消了做乳娘的资格。「老一代乳娘,年龄偏大,加上身体健康和文化程度的原因,已经不适合再带孩子。福利院选择了村里更年轻的母亲,有文化,年龄在20多岁到40岁。」
很多乳娘家庭中,就出现了婆媳、母女交接班的现象。
「我们年龄大了,应该让给年轻人了。」乳娘赵金梅想得开,她还动员其他和她一样年纪的乳娘「放权」。
新的乳娘都有文化,并且自己的孩子都已经长大上学,可以全心照顾这些代养的孩子。
3月4日早上9时,乳娘贾美兰抱着11个月大的党国寒到村里寄养站去做康复训练。在这里,10多个「接班」的年轻乳娘,在哄着孩子玩耍。
30多年前为了钱 现在为了荣誉
乳娘蔡玉花并不掩饰她抚养孤儿最初是为了钱。30多年前,她开始抚养福利院孤儿,在村里是第三家。
当时,福利院给孤儿的生活费标是每月9块钱。「1975年,9块钱还是挺管用的。」蔡玉花说。那时,她的小儿子比她收养的孤儿大1岁,自己还有奶水,孤儿也吃她的奶,其他花费不多。
蔡玉花已经65岁了,还抚养着3个孤儿。现在孤儿生活费涨到了每人每月600元。
赵金梅说,最早的一些乳娘,把抚养孩子当做一种就业方式。田里没多少活,男劳力基本上够用了,她们就通过抚养孤儿赚些零用钱。
村民蔡玉花给记者算了上世纪80年代的抚养开支:一个孤儿每个月至少吃8到10袋奶粉,每袋奶粉要8元钱,一个月下来是80元左右。如果喂养鲜奶,一天3袋,每袋1元,一个月90元左右。
「这笔开支越来越大。」最早的乳娘之一靳仙梅说,现在每月能落到乳娘口袋里的钱也就几十元,养孩子赚零用钱已经没什么吸引力了。
「但现在抚养孤儿已经不再想赚钱,而是一种亲情。」赵金梅说。
散岔村支书、寄养家庭管理服务站站长王挺说,他们村如今的人均年收入也有4800元,现在村民争着抚养孤儿,以此为荣。「如果发现哪家虐待孤儿,就会剥夺抚养的权利。」
「如果福利院不让哪一家抚养孤儿,是很没有面子的,村里人都会看不起这一家。」村民马连英说,她正在争取「四放心乳娘」的称号。
大同市社会福利院每年都要举办一次「四放心乳娘」评选活动,所谓「四放心」是指康复训练放心、思想教育放心、劳动技能放心和生活保障放心。
福利院院长靳保利说,村民积极抚养孤儿的动力来自于福利院嘉奖的荣誉。
散岔村村民家着的照片上,几位「四放心乳娘」胸戴红花与民政部门领导合影,显得兴高采烈,而她们获得的奖金不过100元钱。
「你是伟大的母亲」
2010年,乳娘藏玉梅下葬那天,大同福利院副院长毛瑞波声音哽咽地读悼词:「你为社会福利事业,为那些没有孩子的孤儿,当了40年的妈妈,你是伟大的母亲……」
散岔村村支书王挺说,这悼词是对藏玉梅的最高「加封」。
乳娘马三女也是在2010年去世的。老人家得了癌症,去世时76岁,一生带过9个孩子。
在第9个孩子养大,被福利院领走之后,「母亲为此伤了心,并发誓不再领养孩子。」马三女的儿子马柱说,母亲割舍不了对领养孩子的情感,孩子长大后,都被领走了,很多孩子各奔远方,从此不再见。
但马三女鼓励自己的三个儿女从福利院抱养孩子,在她看来,这是积德的好事。
马三女离去那天,毛瑞波也来了,并宣读了「加封」她为孤儿「母亲」的悼词。
在村民看来,这是政府对乳娘几十年如一日养育「国家的孩子」的最好奖励。
寄养之路能不能继续
3月4日,星期五。中午12时,放学了,15岁因智障还在上小学二年级的党国安,和其他一些孩子嬉闹着穿巷子,回到乳娘家的窑洞,一边吵着饿,一边将乳娘王兰娣煎好的饼塞进嘴里,笑得很灿烂。
在乳娘家里,他没有将自己当成寄养的孩子。
孤儿生活在乳娘家中,和乳娘的亲生孩子一起成长,就像一家人。「这里没有歧视,有的是温暖和融洽的氛围。」3月4日,大同市社会福利院院长靳保利说。
靳回忆,当初福利院工作人员少,根本没有人手照顾孤儿,因此孤儿的死亡率居高不下。为解决这个问题,福利院尝试以寄养的办法为孤儿提供一个温馨的环境,让孤儿找到家的感觉。
大同福利院党委书记冯宁将这种模式总结为「低物质水平,高服务水」。他认为,最主要的是给孤儿找一个家,而在福利院里,「孤儿是找不到家的感觉的」。
但是,家庭寄养方式解决了孤儿的养育问题,却并不能解决就业、教育、康复等问题。
福利院面对的第二个难题是,孤儿在城市和乡村两种文化冲突中的心理失衡。
冯宁说,孤儿在寄养时,由于生活上的优待,较村里孩子,会产生一种优越感。但回到城里读初中时,生活方式以及穿着打扮上与城里的孩子有较大的落差,孤儿就会产生强烈的自卑感。
「这些问题一直在困扰着孩子们。」他说。
寄养方式还能走多远 这是福利院管理者一直在考虑的。
「大同市还有另外三个乳娘村,以前规模都和散岔村相当,但现在都逐渐衰落了。」靳保利说,「经济发展后,农村没有散劳动力,家庭寄养方式到底如何才能进行下去呢 」
养一个,哭一回;抱一个,病一场
3月2日,南方的柳枝开始抽出新芽,山西省大同市散岔村仍被茫茫的积雪复盖着。
43岁的王素平,静静地坐在炕头旁,温柔的目光落在三个熟睡的孩子身上。她是黄土高原一位普通的农家妇女,却有着一段不同寻常的故事。
三个孩子并非王素平所生,而是大同市福利院寄养在她家的,每个孩子均有不同程度的残疾。
老大党世荣,11岁,患有严重足内翻;老二党康峰,7岁,脑瘫;老三党和腊,6岁,脑积水。
王素平自己的儿子已经成家,孙子也3岁了,照理说应该含饴弄孙(含着糖逗小孙子玩,形容晚年生活的乐趣),享享清福,为何她还要找这份苦差使
「这是村子的传统。那么些可怜的孩儿,有人生,没人养,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家啊。」王素平边说边用毛巾拭去党康峰流下的口水。
老大党世荣刚寄养到王素平家时,只有5个月,王素平至今记得第一眼看到他时的情景: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她,小手不停摆动着,右脚很吓人,整个翻转了过来。王素平紧紧把他抱在怀里,「你就是我的第二个儿子。」
一晃11年过去了,如今党世荣已经在村里的小学念三年级。每天上学、放学,王素平都会去送接。
老大还算幸运,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老二和老三大部分时间只能在炕上,任童年流逝。不过,有王素平的陪伴,两个孩子也并不孤单。
为了避免长时间卧躺造成的血液阻塞,王素平没事就给他俩按摩身体,做一些康复训练。
六七年里,王素平寸步不离三个孩子。有时,儿媳妇埋怨开来,觉得对外人比对自己孙子还亲。
「外人 这屋里没有一个外人。他们虽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但这么多年了,也都打断骨头连着筋啊。」王素平感叹道。
倒是孙子王嘉庆,每天一早就乐嗬嗬地跑到王素平的房间来,上炕跟「小长辈」们玩,「世荣和康峰是叔叔,和腊是姨姨,他们仨是我的『孩子』,当然就是我孙子的长辈了。」
今年1月,党和腊被送到北京手术治疗,这也是王素平第一次和孩子分开。那个月里,王素平觉得心都被掏空了,几乎每天都打电话到福利院询问和腊的治疗情况。
一个多月后,党和腊回到了家中。由于治疗顺利,和腊的头比以前小了一圈,眼睛也可以四周转动了,最令王素平欣喜的是,她终于可以开口喊「妈妈」。
在散岔村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养一个,哭一回;抱一个,病一场。」
待到三个孩子某天能独立生活的时候,或许会离开王素平。但就像经常在她嘴边的那句话,「我会陪着你们的」一样,有爱的陪伴,坎坷的路上没有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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