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公里路,睡意蒙的星辰,阻挡不了我行程。多年漂泊日夜风餐露宿,为了返乡我宁愿摩托上路,饮尽那份寒苦,抖落异地的尘土,踏上遥远的路途,满怀赤情向着家的方向。从异乡到故乡,有多少三百二十公里?
奔波十个小时,刘延全一家进入广西梧州藤县金鸡镇,此时离家只有不到十公里,其中五公里是山路。
刘延全一家三口在回家路上。
刘延全全家福,女儿因为不高兴拒绝跟父亲合影。
刘延全在佛山打工已经17年,老家在广西梧州市藤县金鸡镇,佛山市禅城区张槎是他的出发地。1月28日早晨7时30分,出发,当晚6时42分,到家,全程超过320公里,耗时逾11个小时。而春节后,刘延全又要开始自己的骑行返城路了,只不过金鸡镇是出发地,张槎便是家。
出发
今年是刘延全第二次骑摩托回家过年,他在车上绑了些衣服,还有给十岁女儿刘杰怡的礼物―――糖果与新衣。
刘延全,广西梧州市藤县金鸡镇金鸡村佛岭队人,32岁。1994年,因家境贫寒,15岁的他辍学到佛山打工,学会电焊,担起养家之责。家里有三个哥哥、三个姐姐,他是家里老幺,最受疼爱。
他家具体位置在一个山头,当地人称之狮子岭。狮子岭上,有些低矮灌木,不值一文。旁边的北流河盛产河沙,但他们没那本事捞沙。出外打工似乎是宿命,兄妹七人皆以此为生。
1 月28日上午7时30分,刘延全在摩托车上绑了些衣服,还有给女儿刘杰怡的礼物―――糖果与新衣。他期待女儿欢迎父母回家的笑脸,年初出门,年尾回家,刘延全说起女儿两眼发红。10岁的女儿一年只能见上一次,相聚几天又是长长的分离。而6岁的儿子刘海生,刘延全夫妇带在身边,他在张槎读小学一年级,成绩中等。但刘延全夫妇对其寄予更多期望,因谋生不易,刘海生与父母在一起待足一年,也就是2010年的事。此前,他与姐姐一样由爷爷奶奶照看。
刘延全的妻子冯容清大声招呼儿子小心点,刘海生并不在意,第一次跟着父母由外地返乡,还是骑摩托,他觉得很好玩。刘延全看着兴奋的儿子,皱了一下眉头。这次,是他第二次骑摩托回家过年,他担心刘海生受不了寒冷。
生病
迎着风手腕冻得有点僵,双臂隐隐发麻,刘延全的担心成现实:儿子刘海生感冒了。
上午9时10分,刘延全的摩托进入肇庆四会马房休息点。肇庆市在321国道的四会、高要、德庆与封开境内,分别为骑摩托回家的休息点。刘延全的担心成了现实:刘海生感冒了。停下车,冯容清拉下儿子的口罩:“感觉怎么样?”“头晕,难受。”刘海生挤出了几个字,嘴唇发紫。
刘延全赶紧去服务站接了杯热水,看着儿子喝下,自己也活动手脚。迎着风,手腕冻得有点僵,双臂隐隐发麻,“一辆摩托车上坐着三个人,每个人腰杆只能直着,撑着难受。”10分钟后,他们再次出发,冯容清将儿子搂得更紧。
在321国道穿行,大巴与大货车的轰隆声不断,刘延全害怕儿子呛着冷风感冒加重,便将速度控制在每小时50公里左右。他们已走了30多公里,下个休息点在肇庆市鼎湖,距离四会马房25公里,“要是下一个服务站有热粥什么的就好了。”
鼎湖站没让他们失望,工作人员为他们盛上了热粥,拿来一袋面包。刘海生端起粥,猛喝几口,面色渐渐红润。处于换牙期的他,门牙尽数脱落,但没影响对面包的兴趣。吃了一个面包,喝完粥,刘海生开始活泼起来。“刚才很冷,很累,现在好些了。”面对父母询问,他用一句完整的话作答。
车祸
意外已然发生,一辆北上的摩托在刘延全面前与一辆农用车发生碰擦,所幸人员安然无恙。
继续前行抵达高要,时间已经是上午11时12分,刘延全一家人往家的方向又前进了40公里。一路往西北,气温随着与家距离的缩短不断下降。天阴的高要,321国道两边高约4米的树被风吹弯了腰。321国道上,北上的摩托车队均有意减缓速度,避免大风对行车安全造成影响。
但意外已然发生。禄步镇新洲村路口,一辆北上的摩托在刘延全面前与一辆农用车发生碰擦,所幸人员安然无恙。刘延全索性将车停在路口的桥头大排档外,一家三口进店。被冷风灌得够呛的刘海生没有食欲,冯容清也吃不下。刘延全点了一碗5元的河粉,独自吃起来,“下一个服务点听说在德庆悦城,我要吃点,不然等会没力气开车了。”
“明年还愿意跟爸妈这样回家吗?” 冯容清逗儿子说话,刘海生点点头,不说话。“佛山比家里好玩,我想跟爸爸妈妈在一起”,刘海生指着全身的喜羊羊与灰太狼卡通套装,踢着印有喜羊羊、灰太狼头像的运动鞋,等着刘延全,“我喜欢喜羊羊,不喜欢灰太狼,喜羊羊聪明,灰太狼老是抓不到羊,被红太狼打。”
49 公里外的悦城休息点,人声鼎沸,摩托车声震耳。12时10分,刘延全一家三口也隐入人群。休息,喝水,继续上路。下一站封开长岗休息点,距离悦城80公里。封开休息点,自1月25日起,每天往广西方向的返乡过年摩托车已超过1.5万辆。刘延全停车,刘海生慢腾腾地下车,显得极为疲惫。“明年不干了”,刘海生有点生气。
长岗的天很冷,气温7℃。下车休息的行人找来枯枝枯草,在路边点燃烤火。北风呼啸,升腾的浓烟被搅起,四处乱钻。被烟熏的刘海生咳嗽了几声。刘延全的摩托车冒出一股烟,匆忙离开,再走38公里就进入广西梧州。
方向
狮子岭上的灯光在寂静山野里越发清晰,刘延全停了5分钟,加大了油门。
离开长岗前,刘延全一家与南都记者建立了信任。过了“广东欢迎您再来”的龙门架已是梧州。此时,已是下午3时20分。
刘海生说,当初如何从家到达佛山,他已没有印象。沿着南梧(南宁至梧州)公路,路边不停有往广东珠三角各城市的大巴驶过,空空如也。与刘延全同向的大巴里,则人头攒动。下午4时20分,南梧公路藤县收费站出现在眼前,离刘延全目的地金鸡镇已不远了。
但单行道路不好走,花了1小时24分钟,金鸡镇才进入视野。“还有3公里左右的山路”,刘延全说。刘海生见到熟悉街镇,兴奋起来,“我记得家就在附近”。但这段山路的异常难走,沿着山脚蜿蜒前行的小路宽约1.8米,坑洼连连,坐在车后面的刘海生与冯容清几次差点跌下摩托车。北流河上有挖沙机开始作业,天色昏暗。
爬过三个山坡,转过不知几道弯,狮子岭上的灯光,在寂静山野里越发清晰。刘延全看着家的方向,停了5分钟,加大了油门。
期望
刘延全没看见女儿,四处寻找。叫了几声女儿的名字,但刘杰怡没回头,没有应声,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刘杰怡没有出现在门口。刘延全本来期望的场面是女儿会开心地在门口迎接他们归来。刘延全下车,和冯容清拎着包进门,刘海生跟在身后。进门,刘延全和70岁的父亲热切打了一声招呼,头发花白的母亲站在昏暗灯光下,笑容绽开。刘延全看了一下里程表,“过了320公里。”
二哥刘延绍是前日下午4时30分许骑摩托到家的。他与刘延全一起,在佛山打工。他的两个孩子,也由爷爷奶奶照看。刘延全说,他们不在家,父母照看的小孩共有7人。刘杰怡也是其中之一。
刘延全没看见女儿,他四处寻找。刘杰怡在院子里拿着一根柴火,走进厨房。她很瘦小,与小她四岁的弟弟一般高。刘延全跟在身后,叫了几声女儿的名字,但刘杰怡没回头,没有应声。刘延全亲了女儿一下,但刘杰怡没有笑,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可能不高兴父母只带弟弟去了佛山”,一名亲戚说。
但女儿的反应还是超出刘延全的预料,“平时在电话里都说很想念我们,希望我们回家过年”,刘延全有些无奈。拿出糖果,刘杰怡看都没看,转身进了厨房隔壁的屋子,沉默站在冯容清身后。冯容清凑过去,但刘杰怡依旧没搭理母亲。“拍个全家福吧”,刘延全、冯容清坐在父母身边,刘海生坐在父亲腿上。对于所有热情的邀请,刘杰怡都拒绝了,她不愿拍全家福。
刘延全有些无奈,他称亏欠最多的是女儿,但他没有能力将两个小孩带在身边。一年,他能攒下的钱约1万元。他想在藤县县城买个房子,“一家所有人都挤在总共才6间的房子内,不是个事。”每年春节回家,刘延全都要挤在房子边的角屋里起居。
“吃饭了”,家人端上鸡鸭鱼肉,孩子们开心围在桌边,但刘延全依旧未见女儿的身影。“我也想生活过得好些,孩子都在身边,看着他们成长”。年后何时回佛山,刘延全还没计划,“有活就早点,没事干就多晚点,多陪下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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